《拨云见雾》帕尔西法z

2、第 2 章

　　苏慕晴的心跳由剧烈趋于平缓，她睁开眼，视线落在侧前方的脊背上。一具年轻的□□，精瘦。脊椎骨节节分明，随着呼吸的节奏起起伏伏。汗湿的头发贴在脖子上，凌乱的发尾在肩颈处到处乱戳。

　　郑屿喝了半瓶水，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向苏慕晴，问道：“姐姐现在去洗澡么？”她的唇色红润，不知是汗滴还是水滴，挂在尖尖的下巴上，亮晶晶的坠落。

　　苏慕晴没有回答，只盯着她的脸看。郑屿的两只耳朵泛着红，一边三颗银钉整齐地排列在耳垂上，每次都让苏慕晴划到手背，留下浅白色的印记。

　　郑屿看她一动不动，伸手抓过遥控器点开了空调。“太闷了，等汗消了再去吧。”她边说边下了床，径自向浴室走去。

　　床单被浸透，紧贴着皮肤，密不透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没有一处干爽，房间里长时间没开空调，又闷又热。偏偏苏慕晴的心里没有一丝嫌恶烦躁，她懒散地陷在潮湿泥泞里，动也不想动。

　　郑屿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苏慕晴还赖在床上，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屋子里已经被空调吹得彻底凉快下来，郑屿扔下毛巾，走过去将薄被拉起，盖在苏慕晴的身上。

　　苏慕晴终于翻了身，侧躺着看郑屿从冰箱里拿出苏打水。她要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感直冲而下，冷得她缩了下身体，也彻底让她混沌的脑子变得清醒。
　　“等我洗完澡帮你换床单。”苏慕晴的神色平静，语气也淡漠起来。

　　郑屿似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转变，耸耸肩膀坐在画架前开始工作。

　　太阳落山后，苏慕晴从郑屿的出租屋里走了出来。街上依旧闷热，夹杂着各类食物混合的味道。苏慕晴顺手买了晚饭，付钱时看到了齐思帆发来的信息。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过去。

　　“太热了，晚上不想做饭，出来吃。”

　　“G城现在不热吧？比T城好很多。”

　　“注意休息，别熬夜。”

　　“拜拜。”

　　一通没几分钟的电话，挂断后苏慕晴轻松起来，舒服地吐了口气，像是完成什么必要的任务。

　　刚进家门，郑屿的信息就跟了过来。

　　“姐姐下次什么时候来？”

　　贪得无厌的家伙，这半个月来苏慕晴几乎有空就会和她厮混在一起，周末更是没日没夜的纠缠。这样的放纵让郑屿愈加得寸进尺，每次在她离开后就开始一条接一条信息追问。而苏慕晴就像染了毒的瘾君子一般，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找她，享受堕落的快感。她们是如此的契合，仿佛只有彼此才能给对方极致的快乐，在郑屿面前，苏慕晴没有理智，只剩本能。

　　苏慕晴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还是被甩到一边，她仰在沙发上叹息。

　　这是不对的。因为她一直循规蹈矩，有一个相爱多年、感情稳定的女友，一切生活稳定地运行在正轨之中。只不过现在女友回老家养病，忽然的空闲让她心中微小的杂念得了一丝生长的空间。

　　苏慕晴每天固定上下班的路上会经过一个篮球场，春天之后篮球场上多了许多来打球的人。靠外侧的这一块场地总是被一群年轻人占据，看起来像是周围大学的学生。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总是被球场吵嚷的声音吸引视线，年轻人尽情挥洒着汗水和青春，面上神情专注认真。苏慕晴偶尔驻足观看，发现球场上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跑起来肆意张扬。有一次球飞到场外，高高落下，站在外面的苏慕晴下意识的躲闪。尽管有铁网的阻拦，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那个女生跑了过来，带着歉意的神色将球抱在怀里，向她说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苏慕晴尴尬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

　　“诶……”女生扒着铁丝网把她叫住。

　　“怎么了？”苏慕晴问。

　　“给你。”一支柠檬味道的棒棒糖穿过铁网缝隙伸到苏慕晴面前，“给你赔礼道歉。”女孩笑容明亮。

　　像是开了一瓶冰镇苏打水，绵密的气泡在心中升腾，初夏闷热粘腻的空气瞬间清凉。

　　苏慕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

　　女生笑得更深，“姐姐，加个微信吧。”话音刚落，二维码名片已经展示在了眼前。

　　这冒昧的举动没有引起丝毫不悦的情绪，女生身后的同学们开始起哄。

　　“求你了姐姐，给个面子。”女生软着声音祈求，又将手机往她眼前举了举。

　　反正通讯录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客户，多一个人也不多。苏慕晴这样想着，将她添加进好友名单里。

　　“我叫郑屿，岛屿的屿。”女生兴奋地介绍自己，又向她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苏慕晴。”

　　“好听。”

　　郑屿是美院的学生，偶尔和她分享自己的画作。苏慕晴不懂，只觉得画得很有灵气，夸两句就能让郑屿激动好几天。更多的时候，郑屿都在分享自己的生活、课业、心情，路边看到的一切。她尽情展示自己，却从不窥探苏慕晴的隐私。

　　每天下班路过球场苏慕晴都能看到郑屿跑过来和她打招呼，拼命找寻话题抓着她聊天。苏慕晴看着这年轻人，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青涩稚嫩的学不好隐藏。有意的笨拙的试探，无意的不小心泄露的情感，吸引着苏慕晴，让她不自觉的想继续观察下去，看看究竟还会有怎样的举动。

　　齐思帆住院期间，她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陪护，日子过得身心俱疲。等齐思帆康复出院了，回到老家调养身体，她的生活又陡然一空，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与郑屿相遇相识，像是给她疲惫的生活注入了一丝活力，让她在乏味的工作生活中可以拥有片刻脱轨的刺激。

　　一日下班时天降暴雨，苏慕晴打不到车只能撑着伞步行回家。家离公司只有两公里，这么短的距离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大雨倾盆，苏慕晴将伞降到最低，抵挡扑面而来的雨水。可路过球场时，却习惯性的扭头望去。

　　空旷的球场上只站了一个人，同样撑着伞，却只保住了头发，衣服已经被吹湿了一半。苏慕晴停下脚步，将遮挡视线的雨伞抬起。

　　是郑屿。

　　两人隔着暴雨和铁丝网相望，半晌后郑屿轻快地踩着水走了过来。

　　“这么大的雨在这里干嘛？”苏慕晴率先开了口。

　　“等你啊。”郑屿说得理所当然，“怕你下班看不到我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

　　“毕竟每天我都要和你打招呼的嘛……”

　　郑屿解释完，笑嘻嘻地看着她。这一瞬间，苏慕晴心中的杂念肆意疯长。她明白，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些幼稚可笑的执着。可这执着的对象是她，在郑屿的心里，她是重要到无论刮风下雨，都要执意去见的人。

　　年轻人的心思没有隐藏，从一开始就昭然若揭，所以此刻面上一片坦荡。

　　杂念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苏慕晴清晰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新鲜的血液汩汩泵出，带着此刻占据心间的震撼流过四肢百骸。

　　执着有没有意义？苏慕晴不愿深究，但执着于她的人会得到她的嘉奖。

　　那是苏慕晴第一次进入郑屿的出租屋，两人心知肚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跳过了开场白和没用的暧昧试探。

　　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暴雨持续下了一整夜，她们湿透的衣物被丢在各个角落，不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潮湿的痕迹……

　　天晴以后，窗外响起蝉鸣。苏慕晴坦白的告知了郑屿女友的存在，也说明了自己或许只是图她给的新鲜感。

　　“大概只是一晌贪欢。”苏慕晴下定结论。

　　“那如果我不介意，姐姐想不想夜夜贪欢？”郑屿依然笑着，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苏慕晴看着郑屿，似乎被她迷了心智。愧疚逐渐消失，郑屿挑着眉毛，问出的这句话像是玩笑。苏慕晴暗示自己，年轻人贪图的就是成熟的年纪和身体散发的魅力，年轻人拥有不了的东西。

　　她们只是互取所需。

　　然而在床笫间，她们却如此合拍，郑屿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身体。她越来越沉迷，越来越琢磨不清。

　　信息提示音响起，苏慕晴懒懒的伸手拿过来，慢悠悠的回复消息。

　　“是谁？”郑屿走回床上，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苏打水放在床头，在身后将她环住。

　　“女朋友。”苏慕晴没有丝毫遮掩，打字的手指也没有停顿。

　　一直到聊天结束，苏慕晴才发觉郑屿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一只手臂了无生机地垂在床边。

　　苏慕晴放下手机，上半身覆在她背上，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郑屿声音低落。

　　“吃醋了？”苏慕晴轻笑，心情愉悦。手指沿着她垂落的手臂轻巧划动，上上下下，最终握住她的手指。

　　郑屿没再出声，任由苏慕晴撩拨着，没有反应。

　　苏慕晴将她拉过来面向自己，“叫你少喝冰，从来都不听，现在手这样凉……”她似埋怨似宠溺，贴近她的身体。

　　“来姐姐这里，姐姐这里暖的很。”

　　郑屿的眼神晦暗不明，手被带入一片泥淖，缓缓进入，被温热潮湿尽情包裹。

　　苏慕晴被冰凉刺激的深深吸气，可郑屿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冰冷变成灼热，涌起的情潮冲刷着身体，温度越来越高……

　　齐思帆就要回来了，这样纵情的日子即将结束。

　　苏慕晴不知要如何向郑屿开口，她也不愿开口。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想结束，在应该洒脱的当口才发现自己并不洒脱。她对郑屿的依恋似乎并不是只有身体这么简单。这个年轻人与她如此合拍，跨越了年龄差距，总能轻易就明了她的想法。她心思细腻的照顾着苏慕晴的感觉，也会可怜兮兮的找她撒娇。精明地利用苏慕晴的愧疚怜悯一步步达成目的后再明晃晃地炫耀。偏偏苏慕晴最喜欢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所以总是心生宠溺默许她的冒犯。

　　苏慕晴看着郑屿嘻笑打闹，活力四射的模样，产生荒谬的想法。她想，她应该彻彻底底的拥有她才对，让自己永远沐浴在她炙热的目光和情感之中。
　　她来找郑屿的时间越来越频繁，越是无望，越是想要索求。

　　“姐姐想不想出门旅行？”郑屿坐在窗台上啃西瓜，望着沙发上出神的苏慕晴问道。

　　“嗯？”苏慕晴诧异的回过神来，看向郑屿，“旅行？”

　　“对啊。”郑屿笑眯眯的说道，“快要放暑假了，我给人画画挣了些钱，想去N城玩。”

　　“N城啊……是个好地方。”苏慕晴点点头，复又苦笑道，“可惜我没有暑假，还要上班。”

　　“这样啊……”郑屿低下头，将西瓜皮丢进垃圾桶里，“那我自己去。”

　　“你可以约着朋友一起。”苏慕晴提议。

　　郑屿固执地摇头：“不要，我只想和你去。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苏慕晴心生不忍。可现实摆在眼前，她无法不管不顾地遂了她的心愿。只能安慰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旅行。”

　　“嗯。”郑屿并没有为难她，收敛了心思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玩，记得发照片给我。”苏慕晴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郑屿重新抬头看她，眼神温柔剔透。苏慕晴轻抚她的脸颊，而后吻上她的唇。不似以往那般激烈，轻轻柔柔的浅吻，流连忘返。郑屿搂住她的腰，低头逐步加深。两人沉默着，吻得绵长缱绻又认真。

　　苏慕晴靠在她的肩窝里闭上眼睛。尽管她们极尽亲密，却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郑屿的手指在她腰间画着圈，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苏慕晴……”郑屿低低的呼唤她的名字，好像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没等她开口回应，郑屿便继续自顾自说道：“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祈求。苏慕晴抬起头来看向郑屿，那个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终于落下，那双总是清透的眼睛里弥漫起雾气。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她总是能猜透她的心思。

　　苏慕晴垂下眼帘，忽然不敢看她。双手搭在她清瘦的肩膀上，感受到她不自觉的细微颤抖。

　　苏慕晴努力平复心情，再抬起头来，面上轻松了许多，她笑着道：“等下给你转点儿钱吧，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说罢收回手臂，转身拿起手机来，“不够了再跟我说。”

　　郑屿静静地看着她，从窗台上跳下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姐姐真大方。”郑屿的语气又恢复如初，听起来一派轻松，甚至带着些许的戏谑。

　　“在外面别委屈自己。”苏慕晴装作听不出来她隐藏的意思，只叮嘱道，“注意安全。”

　　郑屿正色道：“如果我死在外面，姐姐会不会为我难过？”

　　“别瞎说！”苏慕晴皱眉警告。

　　“嘻嘻……开个玩笑嘛……”郑屿凑了过来，将苏慕晴抱在怀里，“我会给姐姐带礼物的。”

　　算了算日子，齐思帆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郑屿出发的时间。麻烦还没开始就一下子得以解决，苏慕晴放下心来。可心却没有了落地的踏实感，反而坠入了无止境的空虚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