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山火与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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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俞市已经一个月没下雨了，气象台连续发布了20天的高温预警，那明晃晃的太阳仿佛要把整个城市融化，白日里温度往着45°C狂飙，入夜了温度也维持在37°C左右。虽然崇俞一直被称作“火炉”，但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具象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至少有十二个小时都被太阳煎烤着。
谢葭刚巡逻完，正蹲在警局后巷给流浪猫喂矿泉水。沥青路面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街景，警服后背的盐渍结成一片斑驳的痕迹。
"谢佳佳！"刘飞扬从巡逻车窗口探出头，反光镜映出街道两旁焦黑的黄桷树，"下午特警队培训，今天有实弹训练！终于不是什么极端天气应对还有厄尔尼诺了，整那么学术，听得我一天到晚云里雾里的。"
谢葭把猫粮都放进塑料碗里，跳上车冲刘飞扬说到：“能不能学点习？没看新闻说臭氧层又扩散了？重庆四十度，墨尔本零下二十度，到时候世界末日，‘人类清除计划’第一个就清除你这种不关心实事不爱护环境的！”
“又我？！”刘飞扬怪叫道，“纸醉金迷不带我，破坏环境都怪我是吧！”
巡逻车空调发出垂死的嗡鸣，谢葭用湿纸巾擦干净手，“反正多注意着点吧，没见南粤省暴雨都形成洪灾了？那地铁和水族馆一样。”
“要我说就该给太阳判个危害公共安全罪。"前排的老张端起保温杯，里头泡着不知第几茬的老荫茶，"羊城人民在自家阳台钓鱼，崇渝市民在马路上煎鸡蛋，极端天气还搞起地域特色了？”
刘飞扬突然压低声音：“我有个哥们儿在远洋货轮工作，说菲律宾海域最近飘来大量死鱼…”他神秘兮兮地点开相册，“你看，死得一片一片的，渔政部门说是赤潮造成的。”
谢葭凑近细看，照片上方是阴沉晦涩的天空，下面则是银鳞铺就的尸毯。无数鱼腹朝上，将整片海域腌渍成泛着油光的盐碱地，那种腥臭味仿佛能透过屏幕钻进谢葭的鼻腔。他强忍着恶心又翻看了几张照片，看着死鱼浑浊的眼睛，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崇俞市公安局特警总队
特警总队的靶场像个烤盘，谢葭感觉自己滋滋冒油，沾点孜然和辣椒面就能入口即化了。
“哎哟，背时的天气，真的要熟咯。”旁边的刘飞扬扯了扯领口，“听说今天的教官是特殊部队的，特牛！”
谢葭刚摸上木仓管就被烫得缩手。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黑色作战服领口露出冷白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得近乎反光。他的视线巡视过人群，最终落在谢葭身上，谢葭登时一惊，这人竟是有一副十足的好相貌，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童话中的精灵。不过应该是力量点满那种，谢葭扫了一眼对方作战服下结实的手臂，心里暗暗揣测。
那人目光平静地回望着谢葭，谢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他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歉意地冲对方笑了笑。
直到对方转开视线，谢葭才松了口气。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种似曾相识，他应该没有看到个好看的人就觉得眼熟这种毛病吧？
“谢佳佳，你该不会看教官看呆了吧？”刘飞扬贱嗖嗖地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就说你小子不可能是直男吧！”
“怎么，你吃醋了？”谢葭扬了扬眉毛，他有丰富的对喷经验，深知这种时刻自证就输了，必须要比对手更无耻、更没下限、更不要脸才能赢得这场喷子大赛。
“啧啧啧，渣男啊，你们这些男的都这样，看见漂亮的就忘了家里的糟糠妻。就喜欢外面的小妖精哈？私底下偷偷玩角色扮……唉！不兴说不过就动手的啊！”刘飞扬侧身躲过谢葭的肘击，一脸震惊地指责谢葭。
谢葭嫌弃地看了刘飞扬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再大点声，隔壁妹子看我们眼神都不对了！”
刘飞扬一看，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其他局的女同志，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俩聊天，显然把刚才的对话都听进去了。不过他厚脸皮习惯了，丝毫不在乎谢葭的尴尬，还能乐呵地跟几个妹子打招呼。
在刘飞扬问到几个妹子有没有对象时，谢葭实在受不了了，他把刘飞扬抓回来站好： “行了啊，训练要开始了，别到处丢人现眼的。”
刘飞扬本来还想反驳，站在最前方的领导忽然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全体集合！”
市局局长王建军的吼声穿透热浪。这位以严格著称的老警察此刻满头大汗，警服衬衫后背被汗渍洇湿。他身后跟着五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的战士，刚刚和谢葭对视的年轻男人也在其中。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到室外训练吗？”王建军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段时间，温度很极端，我们崇俞的犯罪率升高了一倍！气象局预报下周气温还要突破50度！上周沙区的持刀抢劫案，已经有我们的同志中暑倒在追捕路上，最后是靠犯罪分子逃窜的时候跑脱水了，才成功把他抓捕。”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笑声和讨论声，刘飞扬用手肘捅了捅谢葭：“我晓得那个人，抢了个老嬢嬢的金项链，一万多块钱，结果跑得脱水还横纹肌溶解了，进icu糟了五六万！”
“笑？还好意思笑！”王局看着下面不当回事的下属一股无名火，“从今天起，天穹突击队的戚钺少校负责你们的实弹训练——人家在东南亚端过毒贩老巢，在沙漠里……”
谢葭的注意力被王局身后的青年吸引。戚钺正低头调整战术手套，当王局说到“22岁被特招进特战队”时，他忽然抬头看向谢葭，在看到谢葭无措的表情后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们当中要是有人拖后腿，”王局略带威胁的目光扫过众人，“就滚去扫厕所！现在把你们那些娇贵的空调病收一收，四十多度算个屁？老子当年……”
老张突然举手：“报告！您那个时候还没有全球变暖！”
靶场爆发出哄笑，戚钺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上前两步。
“2009年8月15日，崇俞极端高温达到44.5度。”戚钺突然开口，声音清冽，“但仅持续两天。”
王局趁机敲打警棍：“听见没？现在这鬼天气，连当年我……”
“报告！”谢葭鬼使神差地接话，“您那会儿就热两天，我们这都二十天了！是不是说明我们比当年的您强十倍啊？”
“嘿，谢葭！就你细皮嫩肉的最娇气！”王局用手狠狠地点了点谢葭，下面的警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戚钺看着谢葭得意的小表情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我是戚钺，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教官。”待众人安静下来，戚钺才重新开口，“今天的训练项目是：高温环境下的移动靶身寸击。”
他举起手中的木仓：“你们应该知道，高温会对子弓单轨迹造成影响，比如让火药燃烧加快，子弓单初速度增加，从而使子弓单在竖直方向上的最大高度增加，也就是抛物线的顶点升高。简单来说，你们的子弓单可能会从目标头顶飞过去。”
“最近极端天气频发，你们必须加强在室外环境的实弓单身寸击训练，才能面对各种复杂的实际情况。”戚钺顿了顿，“场边有降温喷雾和急救包，握木仓前记得戴隔热手套，开始训练吧。”
谢葭扣动扳机，五声木仓响在热浪中炸开。汗水顺着睫毛滴落，他却感觉不到——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准星与靶心的连线上。
“48环。”戚钺将手里的冰凉贴递给谢葭，“公大的？”
谢葭转头，对上那双漂亮又有些熟悉的眼睛。热浪中，他仿佛闻到了雪松的气息。他怔愣片刻问到：“您怎么知道？”
“听你们王局说的，”戚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说你脑子好、性格好、做事认真，还说你能用□□打穿移动靶的眉心，让我好好带带你。”最后几个字在热空气中融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报告教官，是固定靶。”谢葭有些不好意思，“王局怎么可能这么夸我，他不骂我都算好的了。”
“移动靶打得也不赖。”戚钺微微垂下眼睛，“你的身寸击天赋很好，但缺乏实战经验，有空就多练练吧。”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谢葭愣了愣，他直觉戚钺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惹这位教官不开心了，只好归结于天气原因。
傍晚的太阳仍旧散发着余温，橙色的光线像融化的铁水铺在大地上。谢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听见隔壁老两口在吵架。
“早说去黔南避暑，你嫌麻烦不肯走，你看看这个月电费都多少了？”
“我说了飞飞他门离不开人，我去避暑了它们怎么办？”
“那你倒是照顾好它们啊，不知道染了什么病，一只接一只的死……”
伴随着一声撞击，争吵声戛然而止。随后老太太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谢葭顾不得疲惫，连忙敲了敲隔壁的房门，“陈爷爷，方婆婆，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门里应了两声，隔离十几秒钟房门才被打开，陈老爷子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了出来，他叹了口气，“小葭啊，我们没事，是我的鸽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撞上了玻璃，一下就没了。”
“这都第几只了！”方婆婆也跟在后面，眼圈微微红着，她虽然嘴上嫌弃，但也对这些鸽子有些感情，刚刚的场景实在是吓到了她，“说了不养不养，现在养死了，你舒服了吧！”
谢葭赶紧安抚了两位老人，在确认他俩没被玻璃划伤后提出可以帮他们把鸽子带下去埋了，可两位老人都摇摇头，陈爷爷开口说：“养出感情了，送它最后一程吧。”
谢葭目送两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进了电梯，这才打开自家门。
小麻早就听到门口的动静，已经在门口蹲了很久了，看到谢葭终于打开门，立马黏黏糊糊地过来蹭他小腿，边蹭还边发出撒娇的叫声，似乎在责怪他这么晚才回来。
“抱歉啊，今天回来晚了。”谢葭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赶紧给它添上猫粮和水。
谢葭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打开电视，本想找个下饭节目，却看到了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
「南极科考站最新报告显示，罗斯冰架下方检测到频率为17Hz的持续共振，震源深度超过……」
画面切换到南极，那里正在经历一场雪崩，白色的雪浪倾泻而下，霎时间把天地都盖成一片雪白，镜头摇晃了两下，雪花屏闪过几秒，随即画面就被掐断了。
“暴雪、暴雨、地震、洪水、干旱……该不会真要世界末日了吧？”谢葭想到最近的极端天气，不禁喃喃道。他家离其中一处发生山火的地方还有个十几公里，可这几天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阳台上也都是山火燃烧之后的灰烬。
一阵电话铃打断了谢葭的思绪，谢葭拿起手机一看，是他.妈打来的。
“佳佳，个人在屋头啷个样，按时吃饭没得嘛。”电话一接起就是陈慧兰女士的关心。
“正准备吃，你们耍得怎么样嘛？那边是不是特别凉快？”他爸妈在不咸山买了套避暑房，方便七八月份一家人过去玩，谢葭忙着上班，今年就没跟着去。
“凉快得很，可惜你上班来不到。你不在家的时候也要把空调给小麻开起哦，我看到有人舍不得给猫儿吹空调，把猫都热死了！”陈慧兰女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振华挤到了一边，他举着一串烤肉，边吃边叮嘱：“那个空调你也不要24小时开，开久了遭不住，你换起开，客厅的开哈儿，卧室的开哈儿。”
“晓得啦，我又不是小娃儿了，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哈。”
谢振华突然压低声音：“你姚叔叔说气象局在监测啥子粉尘浓度...你执勤时戴好口罩哦！”
“粉尘浓度？”谢葭有些诧异，“我们怎么没接到通知？”
“好像和M国那边有点关系，说是他们乱排乱放造成了重大污染事故，之前还一直隐瞒，最近环境问题太严重了才遭发现，现在上头安排秘密检测粉尘浓度，可能之后要采取什么行动吧。”
重大污染事故吗……最近世界各地出现的极端天气问题，还有局里安排的各种培训课程，似乎都找到了缘由。谢葭和老两口说了下局里的情况，提醒他俩也多注意安全。
吃完饭谢葭去阳台浇花，这都是他.妈.的心血，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给看好了，他每天早一次晚一次，不敢丝毫松懈，可即使他这样上心了这些脆弱的花草还是蔫蔫的，毕竟崇俞现在白天接近45°C，一天暴晒下来还能活着已经是谢葭努力的结果了。
谢葭抹了把阳台栏杆上的黑灰，指尖却传来细微的刺痛，那些灰烬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他怀疑里面掺了碎玻璃渣，忍不住贴近了观察。随着他贴近观察，那些仿佛活了过来，逐渐膨胀扭曲……
“喵嗷！”小麻突然跳上栏杆，一爪子拍散灰堆，炸着毛挡在他面前，琥珀色瞳孔竖成一条线。
谢葭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小麻抱下栏杆：“唉祖宗，怎么一不注意你就出来了，栏杆是能随便上的吗？摔下去了怎么办？”
谢葭安抚完炸毛的小麻，抽空看了一眼那些黑灰，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灰烬，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热得脑子晕了视线也模糊了？谢葭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皱了皱眉，不确定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盯着一个地方太久产生的幻觉。
稍微清理了一下阳台，谢葭准备去洗漱休息，关掉阳台灯前他又瞥了一眼没打扫完的灰烬，月光下，那些灰烬安静如常。但他没注意到，小麻的爪垫上还粘着几颗灰烬，那些灰烬正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山火与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