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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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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在换衣间里的时候,舞女们游鱼似的聚集在木门外面。
室内有一股木头气味,还有脂粉香味,喜欢抽烟的舞女手痒痒了,伸到口袋里去。
“哎呀别抽啦,等下会被客人闻到味的。”有个舞女说。
“雪子怎么磨磨蹭蹭的?之前不是还老要进去看看那些裙子吗?”
“咚咚”两声,一个舞女敲响了木门。
雪子那清朗的声音从缝隙里传了出来:“马上就好、诶,这个背后的拉链我……”
“你出来。”有舞女笑着催促,“出来拉,我们也都要换衣服呢。”
“好。”雪子一手拉开了门。
大家全都看向他,他的脸更红了,像是被烫了一样。他的另一手大喇喇揪着裙摆。
舞女经过他时说:“像个灰姑娘一样。”
“一眼就会看出来我是男孩的!”雪子杵到一旁,看她们匆匆地进进出出。
“还有假发没戴呢,假发一戴你的小脸蛋就那么点,谁还会看得出来啊。”安慰他的这个舞女走到梳妆台前快速地扑粉。
屋里热闹起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雪子便走到穿衣镜前,背过身去再扭头。
——镜子里出现一张对他来说男不男女不女的脸,原来是自己的脸。
他照着镜子拉拉链,飘过来的舞女拍拍他的手:“我来,你这么用力,一会儿坏了。”
“我要是一会儿表现不好怎么办?”雪子担忧道。
“都说了即家人不懂行的啦。”帮他拉拉链的舞女一脸轻松,似乎这种场面经历过许多次了。
即家人确实不怎么懂行,即朗没想着要点舞女的节目看。即墨夜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是那位男员工再次推荐的,他还没有女朋友,估计很珍惜能跟女人相处的机会吧。
这时他们全都坐在大包间里,换上了轻便的服装,深蓝色的褂子跟裤子,褂子是那种浴衣的形式。
其实这个大包间就是一个看舞女节目的宴会厅,茶喝了两杯了,不见那扇推拉门有动静。
“有点慢哦。”一个男员工说,“我都有点想去泡澡了。”
“那你就先去嘛。”另个男员工说。
这个想去泡澡的员工将将站起身,门就被拉开了。
三点红润的指尖搭在门上,随着门渐渐被拉开,舞女的裙摆像一团害羞的绯红冒了出来。
鼓点不知何时响了,有员工抬头看天花板,欢快的古典乐好像就是从那儿洒下来的,像雨一样,染湿了整间屋子。
舞女们正在进场,各不相同的鲜艳,鼓点重重响了三回,十二位舞女两竖排站好了,均低着头,黛眉深目。
即墨夜觉得屋子里太香了,站起身打算去外面透气。
这时前奏如浪花被掀起,韵律快而沉,舞女们依次抬起明亮的眼睛,这代表节目正式开始了。
“坐下。”即朗借抿茶的功夫对站起来的即墨夜说,“节目刚开始就出去像什么话。”
即墨夜波澜不惊地坐下了,懒懒瞧着那些舞女的裙摆旋转成一个盘子,一层层的盘子里却还有个不合格的。
那个不合格的难道是新手么。正巧舞女们现在的动作是下蹲,个个都姿态优美。
除了这位新手,即墨夜看见这新手舞女的脸,他涨红了脸。
那红润透过了他脸上的粉跟腮红,他是天生丽质。
他小巧的下巴,紧紧抿住的唇,似有若无的唇珠像不愿被凡人看见的珍珠,形状美极了。
他因为过于生疏,每个动作慌张地慢半拍做了,所以鼻尖都急红了的。
他的纤长浓密睫毛一颤而起,展现举世无双的一对眼瞳,纯美如安静清凌凌的雪夜。
即墨夜傲慢,纵使对这舞男一见钟情,但其实也只出神盯了两秒。
最好没有人盯着他才好,雪子心想。前面的舞女出了臂,他也照着伸出胳膊。
九分钟的舞蹈好长呐,像雪镇里的那座山脉,雪子小的时候跟爸爸一起坐镇里的班车,长长的山变成妈妈手里的毛线,一直一直没有尽头。这舞蹈也是如此。
九分钟终于过去了,古典乐换成舞曲了,每个舞女的蹦跳都是不同的,雪子一下慌了神。
舞女们跳着跳着围成一个圈,雪子却在中间的圈里。
有个舞女冲雪子使眼色,雪子灵活地插了队,再学着右边舞女的姿势跳起来。
“看见那个男人没有?”这话是雪子左边的舞女说的。
雪子听着。
这最后的舞曲十分欢脱,跳错了也不会被发现的,雪子的肩膀摇动着,假发在假胸脯前如鱼尾般扑腾。
“就是很傲慢的说这里很旧的那个男人?”右边的舞女说。
“是谁?”雪子悄悄地看了眼观众席,清一色穿着同样服装的男人。
“我右手边,眼镜男旁边的那个。”左边的舞女说,“眼镜男也挺俊。”
雪子正要看去,右边的舞女说:“现在不能看啊。”
雪子赶紧低了头。舞女继续说:“太明显了,一会儿玩游戏的时候看吧。”
最后的舞曲结束之时,十二位舞女跟开场时一样站成两竖排,明亮的眼睛垂下去,像是谁熄灭了小小的灯。
舞女们纷纷颔首,这最后的礼仪不讲究齐整,有的舞女抬起眼,有的舞女俏皮地露齿一笑。
包间里的灯光全灭了,舞女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像落在荷塘里的雨滴,接着听见木门被拉开的声音。
好几个观众鼓起掌,这时灯亮了,不见了舞女,门也被关上了。
“跳得很好啊。”一个男员工叹道,“女性真是美好啊,柔美又坚韧。”
“是啊。”有人附和道。
门又唰得被拉开,两排男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进来上酒跟吃食。
“听说她们还很会划拳呢。”某个男员工露出期待的表情。
“舞女姐姐,我不会划拳也不会玩骰子呀。”随大部队候在走廊里的雪子说。
“很简单的,一学就会。”站在他前面的舞女说。
“不行啊,雪子可不能学这些,小心被老板他们发现了。”
“算了吧,我们再不能带坏雪子了。”
雪子急忙说:“这才不算是带坏呢,是我自己同意的。”
“你就帮忙倒酒好了,不用玩游戏。”
“万一有人想跟雪子玩呢?”
“要是那样的话,谁有空谁就去顶上,编个理由只让雪子倒酒。”
她们在走廊里围成一个狭窄的圈,就像一条缤纷花带。
互相整理发饰跟衣着,纤纤手指在灯下泛出洁净的光泽。
就等着送酒的服务生过来跟她们说一句:“好了。”
“哎呀雪子的假胸,要不然去掉了吧?”
“去掉吧。”
于是便把放在雪子胸前的几个垫子拿了出来,可是没地搁,总不能放在经过这边的服务生的盘子里吧。
“我分一下垫子。”她们就把垫子给分了。
雪子的脸又红了,背过身去拍了拍头顶沉甸甸的发包,听见发饰清脆的响声。
“好了。”年长些的男服务生经过时温和一笑,“你们可以进去了。”
“哎呀我们该去换轻便点的衣服的。”有个舞女的裙摆被另一个踩到了。
窸窣之声里,有人回答:“那样想跟你划拳的客人岂不是不认识你了?”
“我开门咯。”最前面站在门口的舞女说。
“开吧开吧。”
门再次被拉开了,包间里的男人纷纷看去,就连不感兴趣的即墨夜也看去了。
包间里的主灯光被关掉了,此时的氛围就像午后的黄昏,叫人放松些。
雪子紧紧跟在一个舞女身后,进门前大家说好的,先把雪子交给她带。
“你玩不玩?”即朗问即墨夜。
“不玩。”
“我出去透透气。”即朗说着起了身。
刚才还想出去透气的即墨夜却没有起身,即朗便自己走了。
雪子随舞女落座在了一张矮桌前,与其他舞女一样跪坐在柔软的垫子上。
“客人,玩点什么?”舞女问有些羞涩的男人。
“就划拳吧。”男人说。
雪子有些无聊,想去看那个傲慢的说这里很旧的男人。人头攒动一时间看不到,也不能站起来找。
“雪子!给客人倒酒!”赢了的舞女眉飞色舞道。
“好,”雪子挤出尖细的嗓音,“好嘞!”
“雪子。”一个舞女趁着客人吃东西的时候弓着腰过来这边,“我带你去陪那个客人。”
雪子慌了:“我不会玩游戏啊。”
“那个男人好像不玩游戏,你就给他倒倒酒,比在这里好呀。”
“那好吧。”雪子起了身。
他跟在舞女身后走出这片热闹,感到一股清新之气,抬眼时看见了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像男明星一样,脸上的骨头长得很好。
“他不会就是那个很傲慢的说这里很旧的男人吧?”雪子垂下眼睛,掩嘴问舞女。
“应该是了吧,这里就他最招眼。”
“那我可不去了。”雪子停下不走了,余光察觉那讨厌的男人正望着这边,就索性侧了侧身子。
“那你报复他,把他灌醉好了。”舞女说,“就算你不想要小费,事到如今也帮现在痛经痛得死去活来的小橙拿点小费嘛。”
“好。”乐于助人的雪子很快同意了。
“客人你好。”舞女朝那个男人去了,“我看你不玩游戏呢。”
即墨夜扫了眼跟在舞女身后的漂亮舞男,问:“什么游戏?”
“就是划拳啦骰子啦。”舞女的尾音翘起来。
“他难道会玩么?”即墨夜说。
舞女一怔,将刚落座的雪子瞅一眼,再冲客人说:“你真是火眼金睛,所以我专门把他带来陪你聊天给你倒酒。”
雪子揪住了舞女的袖子,刚才可没说要陪聊天的啊!
“因为你们都不玩游戏嘛。”舞女笑着说。
即墨夜不表态,舞女收敛了笑:“如何?”
“可以。”即墨夜说。
雪子听见男人的语气,脑补出男人高高在上说他家浴场很旧的样子,真想睃一眼过去。
“雪子,那我走啦。”舞女起身走了,雪子的手指落空,放到了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