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之肆 ...
-
于烟有些兴奋，趴在桌子上抬头看向男子的眼睛，“林枫岳，林枫岳好不好？树林的林，枫叶的枫，山岳的岳，好不好？”
“好，特别好听。”一直有些阴郁的男子竟忍不住带出几分笑意，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见得男子承认，于烟也笑没了眼睛，“那你以后自称枫岳好不好？”
“是。”
“嗯……这个‘是’字听起来好怪，说‘好’不可以吗？”
“……”
“唔，不可以？”
“好。”男人抿了抿嘴，老实地点头。
“嗯嗯！”于烟弯着眉，决定趁热打铁，“那，以后也不要总是‘主人主人’的叫了，我的名字是‘于烟’，你叫我于烟就成了。“
“……主人……”男人没了方才的言听计从，“尊卑有别，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啊，”于烟有些不满，孩子气地鼓起了脸，“就是听‘主人主人’的难受啊。”
“枫岳还可以称呼您‘少爷’。”
“‘少爷’也……”于烟仍不太满意，却也察觉到这奴性坚强的男人恐怕是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妥协，“好吧，好歹也比‘主人’强——怎么不吃了？”
“是……好。”男子低下头，扒了几口饭，就又抬了起来，“少爷，枫岳已经好多了，可以做饭了。”
“瞎得瑟什么！”于烟皱眉，伸手拍了下男人的头，不重的力道，有几分亲切，“吃完饭给我乖乖躺着睡觉，看看你瘦的。”话说着，于烟比了比男人纤细的过了分的手腕——皮包骨头，似乎比她的都还要细一点儿，“真是的，多久没好好吃顿饭了。”声音里转动着明显的难过，男人心中一颤。
“枫岳习惯了，不很难捱。”
“这种事情能习惯吗？”揉了揉太阳穴，于烟不忘嘱咐，“你那件旧衣服就不要穿了，那么薄，穿了跟没穿似的，嗯……看这件还蛮合身的啊！”于烟暗暗称赞了一下自己的眼力，“明天和我上街，再给你买几件。”
“不必了，枫岳只要一件就……”
“你是我的人，用还是不用我说的可能更算一点哦。”于烟果断地打断对方的话，孩子气得意地笑。
“……好。”
只是，还没等他们出门买衣服，不速之客就来了。
于烟拉开门，看着面前手执折扇面如冠玉的男子，第一反应便是对方一定是敲错门了。
“……这，这位公子，敢问您找哪位？”光看着这男人，她就有点紧张。
那男子温雅一笑，“小公子，在下冒昧，前来打扰还请恕罪。敢问于烟于公子可住这里？”
“哦？我便是了，请问您是？”
“还未自报家门，恕罪恕罪，在下行人堂掌柜，连想容。”
“啊……连公子，请进。”行人堂的掌柜……亲自来？
于烟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微微冒汗。
乡村的屋子，屋里连个会客厅都没有，于烟也当然没有自取其辱地请这种人进屋，只在收拾得还算整洁的院子里停下脚步，“连公子，不知您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堂里的伙计，卖错了点儿东西。”
于烟闻言一愣，微微有些慌张：“你们，要他应该也没什么用处吧？否则那伙计怕是也不会把他白送给我。或者，你们想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公子。”连想容轻轻一笑，分明是温润如玉的，却竟还能带上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将于烟看得一愣，“只是，这人，我们是不能卖的，说及缘由，这是我们堂内的私事，不便外泄。公子也可以出个价钱，多少钱肯把人卖回给我们。”
“我……不卖。”有那么一瞬间，于烟只觉满脑子都是男子被无情踢打谩骂的画面。上午才诊的病，营养不良积劳成疾，这哪儿是一朝一夕的病？他的烧还没退……
她手头至少暂时却是不缺钱的，她不算什么高洁的人，却不想为了点儿钱让一个人去送死，更何况，那还是个相当好的人。
不管是不是奴性所致，他温柔体贴，就算是被她照顾着的，也一直尽力想要照顾她。
“我是不会卖的，公子请回吧。”
“价钱好商量，我们也亦不会让他死的。”那男人彬彬有礼道，声音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是，呵！只是不会让他死吗？
“公子请回吧。”
“白银千两，够吗？”
“公子，既然我不想卖他，您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于烟皱了皱眉，语气找不到一丝松动，“公子，请回。”
男人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是么？既然公子执着，那么……叨扰了，在下告辞。”
行了个礼，连想容走出院门，而门外，那门一关，一个锦衣男子立即迎了上来，“怎么回事儿？没把他带出来？”
“没办法，对方可是死活不松口呢！”
“呵！怎么，还有你行人堂堂主连想容干不了的事儿？”
“这也是没办法啊~怎么可以对个女孩子动粗呢？”连想容叹口气，似是满面遗憾，微微摇了摇头。
“什，什么？买下童儿的居然是个女的？这，你没看错？”
“连某卖了这么多年的人，若是连男女都认不出来，还不如趁早自尽的强。”
“也是……哼！竟然是个女子，身为女人居然还敢买个男人回家，真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为何物！”
“我倒不这么觉得，我可是向来不喜欢那些个连门儿都没出过的女人啊！嗯，那丫头，长得不漂亮，倒还挺有想法，想起来……还是个挺得我心的小姑娘呢！”男人点了点头，“嗯，这次暂时先把吴童给她留下，算是给个甜头儿，等有功夫想办法收来作妾吧！”
“我说……你这口味儿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那锦衣男子皱了皱眉，摇头道。
“非也非也，”男人摇了摇手中折扇，“我可是一直都最喜欢这种姑娘呢！可惜这世道，遇到的太少了。”
“可是，把人留给她，你说的倒是轻巧，过两天我娘可就例行来看他受苦的样子了。”
“我们瞒下便好，反正夫人也不过是远远看看，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连想容轻轻仰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这，岂不是在骗我娘？瞒着我娘没把他送到倌馆去，已经是太对不起她了，这回……”
“吴兄也不想让关系向来不错的书童日日受苦吧？”男子的犹豫却被连想容悠哉悠哉地打断，“夫人恨他，你却不恨啊。那姑娘可是待他不错，今儿上午刚给他请了大夫看病，还给买了衣服。吴兄……”
“嘁，谁和个下贱的奴才‘关系不错’？”那锦衣男子的神色一瞬间有些复杂，带着些许暴躁反驳着，顿了一顿，却还是开口，“……好吧，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也要找回来的。”
“所以，就先随那小姑娘好好玩吧！反正吴童带着那张吓人的脸，她怕是也看不上。”
关了门，于烟才终于松了口气，猜不透行人堂为什么又要把林枫岳带回去，又有些害怕那些人会不会是真的要动什么特殊的手段，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她混混沌沌地进了屋，却见得炕上的男子已经半撑起了身子，“少爷，那是，连大人？”
“嗯？是啊。”于烟微微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这男人竟然也会过问她这个“主人”的事。
“他，他没有逼您怎样吧？”林枫岳满面的担心，于烟微微一笑。
“放心，没把你卖回去，我才不会卖你呢！”
只是，意料之外地，男子脸上竟是担心了，说出的话也吓了于烟一跳，“少爷，连大人，他若再来讨枫岳一次，您就扯个高价，把枫岳卖了就成。您放心，连大人他不在乎钱，您放开了多要点，行人堂，行人堂也是不会让枫岳死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于烟腾得站起来，“你……”
“少爷，枫岳斗胆，也自知逾矩了，可是，枫岳真的是为了您好。连大人行事狠辣，您不要和他硬碰！他要枫岳，您就把枫岳送去便是，枫岳不会死，枫岳……枫岳也会一辈子记着少爷给的名字……”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回去被人骂被人打，挨饿受累站都站不起来，就剩半条命？”
“枫岳……谢谢少爷关心，枫岳没事。”
“不卖……不行吗？”
“少爷心好，也纯，斗不过连大人，得出事的。连大人若是再向您要枫岳一次，您就卖了，枫岳真的没事。”男子仰起头，对着于烟轻轻的笑，“少爷对枫岳好，枫岳也记着的，记着少爷，一辈子，嗯？”
“嘁！”于烟眼眶发热，忍不住抽下鼻子，“说我心好，你不是？才认识我不到一天，这就为了我赔命了？”
“那是因为少爷对枫岳好。”男子轻轻勾唇，露出第一个明显的笑来，“少爷是对枫岳最好的人了，枫岳又怎么能让少爷因为枫岳出事？”
“……真不知道，你活在那种地方，是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心。基因突变吗？”深知自己能力不够，于烟也绝不会像一些没脑子的小言女主一样明明没本事还傻乎乎自以为是地不听忠告固执己见。
于是……果然就只能够……听他的，待人再来讨，就把他送回去了吗？
于烟抿着嘴，只觉心脏在狠狠地颤。
蹬掉了鞋子，于烟爬上炕，和男人并排躺着，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人，没什么好忌讳的，就干脆掀了被子钻了进去。
男子也未抵触。
“……枫岳，每个月行人堂开门，我都去看你，好不好？”
“嗯，好，枫岳尽量去少爷能看见的地方做事。”
“所以，你也别死了。”
“枫岳不会死。”
“嗯。”
于烟其实很想转身抱抱男子，却又担心贴得太近暴露了性别，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只得作罢。
头一次的，她不知有多希望家里永远不要再来什么访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之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