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谱·无忧》吾本善良

2、第二章

　　我思慕的这个人，这一世是个风流浪子。我所化的这个人，是他的原配正房。

　　浪子的正房，听起来就是个悲剧的存在。这姑娘也的的确确没对不起这个身份，青梅竹马加上美貌温柔贤惠，一样也没能留住丈夫的心。两人成婚三年，后院的妾室添了十二位，子嗣一个没有，这姑娘的肚子也老不见大。于是无出这一条，足以成为这姑娘不招婆婆喜欢的理由。虽然仗着出身还不至于受欺负，闲言碎语白眼儿总也少不了。这姑娘生性又是个软弱的，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只牢牢当好管家婆，倒是将沈府上下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就是活脱脱一个脓包窝囊角儿，其实不太符合我一贯做事的风格。但我转而一想，反正受气的是此女的肉身，横竖这些凡人也不至当真欺负得了本仙君我，便即释然。

　　于是我还是化进来了。

　　我承认是我卑鄙无耻下流贱格了点，但这是我憧憬多年的迤逦梦想，如今一个我期待已久的契机摆在眼前，没道理我放任其溜走。

　　没奈何，他躲着我，也是这六合八荒天上地下的一个笑话，流传甚广。甚至比我觊觎他这件事，更要深远流长一些。几乎人人都知道，冷清平淡的凤凰仙君凤起有个一见就要落跑的天敌。这天敌是个女人。这女人还是一头老虎。委实一桩奇事。

　　于是不免要问：凤凰神君如何与一头老虎生了嫌隙？一个天上飞一个地上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来。有知道的，便拈须微笑给大伙儿答疑解惑科普扫盲，不知道的，便可以马上听说起来。接着人人惊叹，一头老虎居然会看上一只凤凰，啧啧，多么扭曲的审美观阿。

　　其实我起初并不喜欢他这样冷清性格的人。作为一头血性十足的老虎，本仙君潇洒不羁，纵横恣意，原本着实看不起故作清高文雅的小白脸。

　　话又说回来，我现在也仍不喜欢那个类型，横竖都看不顺眼。只他一人，怎么样在我眼里都是好的。各花入各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大约就是这么个形容了。

　　我所能确切记起的场景，是他一袭红衣，负手站在一颗梧桐树下。是时梧桐叶萧萧而落，火红长袍猎猎翻飞，又艳丽又骚包，偏偏灼花了我的眼。从此再看旁人，竟都成了草根树皮。

　　本仙君回家恍惚了两天，心思旖旎得让我脸红。到第三天上，脸不红了心不跳了，我做了个这辈子最了不得的决定。

　　认定了就要争取，本仙君绝不会耗着拖着犹豫着彷徨着。当时我年岁尚小，情窦初开，于此道颇懵懂，所擅者唯有打猎。于是本着本仙君做事一贯的彪悍风格，我在他洞府门口潜伏了三天，大致摸清了他的起居习惯。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他晚饭后例行散步的必经之路上，我屏息蹲守。他一出现，暴起告白。

　　我就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你娶我吧。

　　咳，还有一点。我当时年岁尚小，法力不精，化成人形时其余都好，唯独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化不掉，耸在头顶，甚是扎眼。我怕他会不喜我这一点，于是干脆用了原身。我的原身，咳，不是吹牛，族里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多么美貌的小老虎！

　　山风呼啸，林浪翻滚。

　　他的长发衣袍被风刮得乱飞，却半点不减其绝世风姿。见着我，他仍是一派平淡和顺的样子，唔，有些发愣。

　　对方既没被我吓得倒地不支，又没拔腿掉头就跑，颇出乎我意料。一爪子拍晕带回洞府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我也有些发愣。

　　我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了半晌，终于他先回神，一句话都没说，倏尔化为原形，振翅飞走。仙气渺渺之中，万道霞光从他的头翎闪到尾羽，再一次晃花了我的眼。待我回神腾云欲追，他已远远化为天边一片红云，再万万追不上的了。我垂头俯在原地，颇沮丧。

　　然而本仙君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人。没有耐心如何捕得到猎物？于是我再接再厉勇往直前，将我闻风辨位埋伏围堵的本领发挥了十足十。经我多年磨练，他越来越警觉，飞得越来越快。

　　后来我被女战神九天玄女娘娘收录麾下，他则拜入东华帝君门下。我愈来愈勇猛，他越来越晴和。我也再没有那么自由天天追着他跑。日子渐渐过去，此事化为我心里一个系死的结，一个不愈的疤。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委实太嫩，不懂得情爱之中朦胧含蓄欲拒还迎的道理。换做如今的我，必不至于将他骇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