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谱·无忧》吾本善良

26、第二十六章

　　这天第一个上门的，依旧是小狐狸精红蕤。她因日日挂着心，故而日日很准时地上门与本仙君商量对策倒苦水。是以今日她依旧准时地撞门进来，见着一团白毛儿与本仙君一同窝在床上，便一愣。待看清了那团白毛乃是他们家长老，更愣了一愣。

　　怀侃还躺着没甚反应。本仙君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在别人面前也不能表现得太掉份子，只好强行把几欲冲出口的尖叫压回来，淡定地爬起身，淡定地走向红蕤，淡定地指着床上的白毛团儿道：“人来了，节哀吧。”

　　小狐狸精“嗷”的一声，丢下一句“见过长老”，不待等怀侃说话，掉头就跑了。

　　本仙君这才回头，怀侃仍然赖在床上，还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似乎睡得很是惬意。

　　本仙君怒气隐隐未发。

　　怀侃睁了睁眼，在本仙君无声杀人的眼光中也淡定起身，淡定道：“哎，我怎么跑这边来了，难道是梦游？”

　　说完嘿嘿一笑，出门去了。

　　本仙君被他的无耻气得无语，待他出门时想到这家伙乃是去观察红蕤去了，急急忙忙地脱出元神来，也跟了上去。

　　怀侃凉凉道：“你跟着我，去看你的心上人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心里可泛酸否？”

　　本仙君也回他凉凉一眼，没说话。

　　沈承忆并不在红蕤房里。她如今一个人待在花园里赏花，赏得甚文雅。想必她虽然看不到我与怀侃两个，心中必定知道怀侃这厮正在偷窥，是以极不自在。

　　怀侃问我道：“你这些日子在沈府，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本仙君估摸着，他是想通过本仙君来了解一下红蕤的生活，于是甚有些纠结。虽然本仙君说谎乃是一把好手，无奈在怀侃这里，便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所以虽然本仙君很想为红蕤说点好话，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本仙君道：“平日里好吃好喝，好玩好睡，看看书下下棋，快活悠闲赛神仙啊。”

　　怀侃阴阳怪气地瞅着我道：“这几天过下来，你骨头没僵住了？”

　　本仙君再凉凉瞅他一眼。

　　一上午转眼过去，红蕤在花园里晾了一个早上，本仙君与怀侃在旁边一棵大榆树上并排坐了一个上午。怀侃闭目小憩，本仙君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怀侃道：“你若困得厉害，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吧。”

　　本仙君甚警觉，怀侃这厮调虎离山不知有什么目的，道：“不必了，马上要到中饭，到时候一起回吧。”

　　怀侃“嗤”地一笑，又靠着树干闭上眼。

　　直到中午的饭点儿，本仙君拉着怀侃飞奔回屋。

　　抬脚迈进我那圆圆的月亮门，本仙君顿时被满院子的人吓了一跳。

　　沈府的人都魔障了，大中午的不去吃饭，跑来我院子干什么。

　　本仙君满腹疑虑地往卧房走，一路上数群丫头在叽叽喳喳地闲聊，零星一两句落入本仙君的耳，听得本仙君虎躯一震。大概的意思是说，沈承忆跑来探望他夫人，结果发现他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叫没反应，摇摇不起，竟然像是没气儿了！

　　本仙君顿时汗颜，闹半天，原来本仙君东窗事发！

　　人走起背字来通常喝凉水都塞牙。本仙君老老实实地在屋里睡觉的时候，连个鬼都不上门。这才出去溜了一圈，便被人逮个正着！

　　怀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笑得十分幸灾乐祸。

　　本仙君往房里一窜，只见我窗前密密麻麻地围了数位大夫，沈承忆背着手站在窗户前面，人人都默不作声，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了。

　　沈承忆，或者说，凤起。他的背影，本仙君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沈江氏没了魂魄，根本就是死尸一具。每一个上去诊脉的大夫都在颤抖，没一个敢说实话，只道夫人怕是晕厥了，得用山参来吊吊性命。

　　沈承忆袖子一甩，捎带窗户边摆着的一瓶桂花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他暴躁咆哮道：“要吊性命还不赶快！！非要人死的彻底了才算？！！！”

　　凤起那一张清和面皮，露出这样不清和的表情，虽然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但本仙君还是看得很感动。

　　若是，若是当初他得知我魂飞魄散，也能这么急一急，那我，我真是赚了。

　　本仙君数万年来在刀兵血刃之间过得心如止水，还以为那一寸寸的柔肠都变成铁石心肠了，谁知再次遇着他，还是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

　　大夫们颤巍巍地出了门，沈江氏的床前只剩下我那胭脂小丫头，一把一把地抹着泪，哭得十分哀婉。沈承忆上前挥了挥袖子，把她也赶走了。

　　本仙君颇疑惑，他要做什么？

　　沈承忆在床前一坐，一双凤眸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半晌他叹一口气，牵起沈江氏的手贴在脸上，闭了眼，喃喃道：“阿月，阿月。”

　　这两声叫得很是深情。于是本仙君打算静观其变。

　　沈承忆哑着嗓子道：“阿月，你这淘气的丫头。那群庸医看不出来，都以为你死了。可是你没死对不对？像你小时候一样，最喜欢跟我玩恶作剧了。每次被我识破你都很失望，可是这次你真的成功了，你装得很像，真的和死了一模一样，你醒过来吧，这游戏不好玩，咱们玩好玩的，咱们玩白头到老好不好？你快点醒过来吧……”

　　本仙君那一颗亮晶晶的玻璃心，哗啦啦碎了一地。沈承忆一番话把本仙君感动得热泪盈眶，下意识地考虑要不要就在这当口化身进去，演一出生离死别之后破镜重圆的团圆戏。

　　可是……如果沈承忆被我这突然之间的起死回生吓着了，又怎么办？

　　此时怀侃在我身边道：“如今得见心上人如此形容，无忧你可如愿以偿否？”

　　本仙君被他拿话一噎，定在原地就没动。沈承忆这一番告白说完，坐起身来，帮仍旧乖乖躺在床上的沈江氏掖了掖被子，走出门去。

　　门外花白胡子的老大夫们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见沈承忆出来，为首的正是胡大夫，走近两步，向沈承忆一抱手道：“少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承忆冷着脸道：“该说的就快说。”

　　胡大夫神秘兮兮道：“少爷，小人们都觉得，夫人此时的症状，着实蹊跷至极，怕是……怕是并非人力所能解决的。”

　　这胡大夫一向是个人才，本仙君着实佩服他。

　　胡大夫清清喉咙，神色颇凝重：“少爷，我等觉得，夫人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是院子里四五个丫头两三个婆子都竖着耳朵在听，自然人人都听见了。小丫头们顿时吓得眼睛一蹬身子一颤，几个人抱扶在一起才勉强站住了。几个婆子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冲上来向着沈承忆七嘴八舌。

　　一说，张员外的儿子张公子，几年前也出了个大事，据说也是突然就晕倒了，怎么治都不醒。后来终于醒了，说话的声音却成了个女的，号称她是某个青楼的歌姬，张公子许诺要给她赎身抬她进门，说过就算，她左等右等等不来，一气之下病死了，此番是特特找过来上了他的身来报仇的！张员外找遍了周围的和尚道士巫婆大仙，才把那女鬼给制住。

　　又说，张公子那是自己作恶多端咎由自取，跟咱们夫人没关系。据说王樵夫家的闺女，和赵屠户家的儿子暗通款曲，两家大人素来不合，死活也不让人两个来往。赵屠户还将儿子打了一顿。谁知赵家小子体弱，一打就给打死了。王家女儿一听这消息，立刻就晕倒了，怎么治都不醒。王樵夫守了女儿的身子好多年，有一天女儿来托梦，说她神魂离体，跟那小子做了一对鬼夫妻呢！

　　又说，据说城外山上有个大妖精，为了修炼成仙，常常做这种吸人魂魄长自己功力的事，被吸了魂魄的人就成了一具空躯壳，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只会吃喝拉撒，是为行尸走肉！咱们夫人，断然是被那大妖怪把魂魄吸走了！

　　几个故事一讲，满院子的丫头各个吓得脸色愈白，小身板儿颤得像风中的落叶，看着十分可怜。

　　真是民间多诸葛，三五个人凑一起，虽然说的不尽然全对，却也摸着了门道，着实让本仙君赞叹。

　　沈承忆一张俊脸一阵黑一阵白，看不出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