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谱·无忧》吾本善良

6、第六章

　　我估计着黄大鹏自小就是吃豹子胆长大的，从他小的时候就知道要挑衅我，长大之后知道自己生平了，更是深深将我恨着，动辄俟机报复。本仙君一直都忍了。大约，还是因为那人的关系。

　　这故事，亦在数万年之前了。

　　那一天，他不知为了何事，落在我六合山的山头上。

　　百鸟之王驾临，本山头的飞禽都殷勤地去参拜。山鸡窝里长大的黄大鹏自幼便以为自己也是只鸟，于是也随他那山鸡妈妈一同去了。

　　本仙君一早便掐着隐身诀躲在灌木丛中，只想远远看他一眼，而已。

　　数万只鸟在空中绕着凤起盘旋，黄大鹏不会飞，但他有自己的方式，喜欢找死的个性自幼就有。本仙君眼睁睁地看着他抠着树皮爬上树顶，站在树梢上“喵”了一声，挥舞了两只小前爪，向下一跳。

　　他好歹是本仙君的子民，如何能眼看着他这样自寻死路？于是本仙君再也顾不上隐身，直直地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找死的黄大鹏没被我接着，也没摔到地上去。凤起眼疾手快，一嘴叼住他后颈的毛，将他救了下来，搁在地上。

　　于是本仙君便赤裸裸地现在凤起眼里。他看着我，倏尔化为人形，凤眸里一点点惊诧。

　　虽说本仙君追他追了许久，然从来也没追上过，自然也从来没有跟他面对面如此之近。是以本仙君着实有些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一天，凤凰仙君凤起，却跟我说了平生第一句话。他说：“无忧？你不是在昆仑学艺，如何到了此处？”

　　须知那天本仙君乃是人身，多年来本仙君在他面前从来只用原身，原没想到他竟会认出我来，先感动得热泪盈眶。再听了后一半，又尴尬得无以复加。

　　对我来说这平生难有的跟他讲话的机会摆在眼前，然而本仙君只觉甚没脸面与他说话，支支吾吾一声，本仙君狼狈地掉头跑了，一路上只觉脸烧得发烫。

　　本仙君虽然天生天长，也还是有师父的。

　　本仙君的师父是这天上地下第一能人。但他不久前才亲口对我说，以后不许管他叫师父。

　　是以本仙君，其实是被逐出师门的。

　　本仙君盯住漏进屋内的一缕阳光，一念至此，颇为惆怅。

　　后来凤起还在六合山住了一段时间。可是本仙君始终没有能提起脸面来找他说说话。于是倒便宜了黄大鹏，天天追在他身后跑。

　　此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吹气道：“无忧。”

　　本仙君被他一叫，霎时间神魂归位。一扭头，被杂乱的胡渣扎得脸疼。

　　怀侃笑得很是意味深长，举着一个桃子向我道：“黄兄带来的桃子，无忧你可要吃？”

　　本仙君恶狠狠将桃子一把夺过，再恶狠狠一口咬下去，那桃子便不见了一小半。本仙君继续恶狠狠道：“人说蛇鼠一窝，再一说狼狈为奸，倒不知您二位如何就称兄道弟起来。”

　　怀侃颇为练达地向我一笑，道：“男人之间的友情，无忧你是不会懂的。”

　　友情？友情他爷爷！

　　本仙君磨着牙狠狠地将那桃子两口啃完，劈手将桃核使劲丢了出去，好像丢的正是黄大鹏，颇为解气。

　　本仙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捏捏黄小虎的粉嫩小脸，道：“你们是从哪儿摘的桃子？姐姐记得山涧边有棵大桃树的，今天却怎么也没找着。”

　　黄小虎嘟着小嘴道：“以前是有棵老大老大的桃树的，我小时候老喜欢在那儿玩。后来被一群天上来的神仙给砍了。”最后下结论道：“天上的神仙，又凶又不讲理，都是坏神仙。”

　　本仙君甚疑惑，天神，天神砍我们家桃树干什么？天庭没柴烧了？

　　黄小虎抱着我的腰道：“无忧姐姐，爹说你是我们的大王。可是我觉得叫大王好凶，还是叫你姐姐好不好？”

　　这娃娃，实在是太可爱了！真不像是黄大鹏这种人能生出来的。本仙君一腔积怒被他几句姐姐叫得顿时烟消云散，不住地摩挲他的头顶，道：“恩恩，叫姐姐，就叫姐姐！”

　　怀侃咳嗽两声，横我一眼。虽没说话，但意思摆在那。大体是在说，我一头几万岁的老虎，让这么个不到百岁的小山猫叫我姐姐，实在太不要脸。

　　本仙君懒得理他。

　　黄大鹏走过来，掐着小虎的腰将他往腋下一夹，向怀侃道：“我，我走了。”

　　怀侃道：“黄兄慢走，再下改日找你喝酒。”

　　黄大鹏点点头，路过我的时候眼睛也没扫我一眼。是以本仙君决定，绝不提醒他多了那一嘴胡子。

　　黄小虎在他腋下挣扎着冲我喊：“无忧姐姐，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本仙君顿时没了脾气。

　　待他二人走干净了，本仙君继续留着门，静静地等着最后一位自觉滚蛋。谁知怀侃一拂袖子，走回去又坐下了，捻起茶杯向我笑道：“今日得见故人，无忧你心情可好？”

　　本仙君哼一声，冷冷道：“颇好，再好不过了。”

　　怀侃挑眉毛，冲我笑一笑，闪身出门。本仙君终于落得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