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离开 ...

  •   “啊?”粟承露出迷茫的神色,使劲拍了拍脑门,拿耳朵对着他,“你说什么?”

      “你聋啊?”霍岩轩骂道,“我问你哭什么!眼睛肿得跟凸眼□□一样,谁惹你了?”

      嗡嗡嗡。
      粟承耳朵一片杂音,滋滋咂咂,夹着霍岩轩愤怒的问句,混乱嘈杂。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坐到床沿,摇头,“没有,我没哭。”

      “那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我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老鼠这么吵?”
      “做噩梦了。”粟承揉着酸疼的眼睛,“你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我要洗澡,你房间的床怎么是个大土墩子,还一直冒烟儿,我浑身都熏臭了!”

      炕漏烟了。
      粟承忘了,城里人是睡床的,睡不惯炕。他抱歉地看着霍岩轩,问他有没有换洗的衣服。霍岩轩一怔,想起衣服在车里,但眼下,车被邬池开走了。

      那就先洗头。

      粟承说厨房有热水,霍岩轩站着不动。长发不好洗,他平时都要人帮忙,邬池不在,需要谁帮忙,不言而喻。

      烧好热水后,粟承把水盛进水盆,掺了些凉的,试好温度后端进房间。霍岩轩平躺在床上,脑袋探出床边,正好能把头发散进盆里。

      粟承拢着霍岩轩的头发浸入水盆,伸手摁了两泵洗发露,打出泡沫,均匀地涂在他浓密的发丝上。头顶的动作格外柔和,霍岩轩很是受用,惬意地哼哼两声,闭上眼睛。

      洗完后,粟承拿来吹风机,为霍岩轩吹发。顺滑的发丝在指缝缠绕,洗发水的香味仿佛能迷人心智,粟承满头大汗,一边梳一边吹,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热流。

      霍岩轩享受着吹发服务,脑子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恶趣味起来:“手法这么熟练,经常给人吹头?”

      头顶的动作不停,没有回应。
      霍岩轩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回应。他有些恼了,手扬起来往后伸,想去揪粟承,却被一股滚烫热气灼得痛呼。

      粟承吓了一跳,赶忙关掉炙烫的吹风机,下意识就去抓霍岩轩的手,霍岩轩疼得眉毛都皱起来,忘了甩开:“喂,你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你没事吧?”粟承答非所问,他哪里知道霍岩轩会突然伸手,况且……他耳朵确实不好。

      尽管早已习惯被人呼来喝去,可是……他不喜欢眼前的女孩这么对他。

      太难受了,比别人骂一百句还让他难受。
      好奇怪,明明他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就是觉得难过。粟承按捺胸口的窒息,笨拙捧着对霍岩轩细长的手指吹气。

      凉气微不足道,但疼痛有所缓解,霍岩轩看他认错及时,也不恼了,继续重复刚才的问题。

      粟承沉默一会,有些落寞:“我没给别人洗,就给我爷爷洗。他眼睛看不见。对不起,刚才真的没听到,吹风机太吵了,而且……我耳朵一直不好。”

      “你这个吹风机质量太差了,赶紧扔了。”霍岩轩气鼓鼓说完,又低下声音问,“耳朵为什么不好?”

      粟承不语,眼底已经蓄满了化不开的雾。霍岩轩没听到声音,去晃他的肩,“怎么不说话?”

      该怎么说呢,说被人打的吗?
      然后得到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和一句“男人窝囊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的风凉话吗?

      粟承不认为严萱坏,在他看来,严萱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就是嘴有点毒。尽管习惯被人嫌弃,潜意识却不希望从严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语。

      一句句刺耳的话语突然涌现在脑海……

      “杂交水稻,滚开。”
      “明天不给我带早餐,你的书别要了。”
      “啧啧啧,你也配给她过生日啊?城里来的了不起啊,没爸没妈的野种。”
      ……
      粟承肩脊颤抖,喉头已被不堪回忆里的刀刃刺得血肉模糊,无法组织语言。

      霍岩轩却不知他脑海里难捱的风暴,没了耐心,索性去掰他下巴,粟承没防备,就这样猝不及防抬头与霍岩轩对视。

      吱呀。

      门猝不及防从外面推开,粟骅戎身披外套走进来,正看见两人还未来得及分开的姿势,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冷空气呼呼钻进来,霍岩轩收回手,冷锐的目光落在粟骅戎身上。

      粟骅戎眼神同样冰冷,他径自走到粟承跟前:“哥,怎么起这么早,我听见吹风机的声音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在洗头?”

      “我,我。”粟承嗓子干涩,不知怎么回答。他慢腾腾拔下插头,自顾缠绕吹风机的线。

      “你给他洗?”粟骅戎目光落在霍岩轩卷曲的潮发上,沉默一瞬,语气僵硬:“我哥他还要开店,不能起这么早,下次洗头叫我,我来洗。对了,你找到旅馆了吗?”

      霍岩轩猛然睨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粟骅戎拿过粟承手里的吹风机,“我哥不是造型师,可能没办法给你满意的服务,要不我带你去理发店,正好,你头发太长了。”

      话里话外带着尖锐的刺,扎得人脸色肺疼。霍岩轩脸拉得老长,额头仿佛压了好几朵乌云,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骅戎。”粟承连忙站进两人之间,粟骅戎却充耳不闻,只拉着粟承往出来走。

      粟承哪见过几次弟弟生气,只好顺着他走。就这样被扯到院里,粟骅戎松了手,回头看他。

      天方破晓,远处雾蒙蒙的山头晕出渐变的橘红色彩,粟骅戎头顶沾着碎光,微叹了口气,语气认真:“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粟承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还看不出来吗?”
      “什、什么?”
      “他……”

      粟骅戎正欲戳穿这个滑稽的误会,霍岩轩却已紧随跨出客房,他完全无视粟骅戎,箭步停到粟承跟前,雪白的脸浮散着戾色,硬邦邦道:“我去住旅馆。”

      “诶,你,你的东西还没拿。”
      霍岩轩飞快走出大门,头也不回:“不要了。”

      粟承左右看了下,顶着粟骅戎深切探究的目光跑进客房,拿起霍岩轩的背包,追了出去。

      万松岭并不大,找一个人却不容易。
      粟承抱着背包到处打听,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个女孩。最后还是一个小男孩告诉他,有个漂亮的城里大姐姐朝村后头去了。

      粟承感激涕零,往村后跑去。崎岖蜿蜒的道路两旁长满了苍翠的松柏,积雪像融化的冰淇淋,一簇一簇留在松顶。

      粟承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一片空旷的草地停下。乱石林立的草地边缘,霍岩轩于凛冽寒风中静坐,望着草地中央嬉闹的一群小孩。

      一个小孩们抓着只沙包蓄力抛掷,沙包箭速冲向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随即落在另一个小孩手中。小孩得意一笑,将沙包用力抛回去。

      他抛得比第一个小孩还要高,还要远。
      草地瞬间爆出孩童们悠长的惊叹。
      粟承走到霍岩轩身边,霍岩轩余光瞥了眼,仿若未闻,继续看小孩们打沙包。

      冷风苍冽,他微湿的发丝冻成硬块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像团乱糟糟的毛线。

      粟承鼓起勇气:“你头发,没,没吹干。”

      “……”
      看来真的生气了。
      粟承心中惴惴,把包整理好,双手递过去。霍岩轩一动不动,像真的沉浸在沙包游戏里,半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

      粟承保持半天,收回来,离霍岩轩不远处坐下。
      中午十二点,四处升起袅袅炊烟,青白的雾丝源源升上苍蓝的天空,与飞掠的孤鸟一同消失不见。
      小孩们各自挥手告别,说说笑笑,霍岩轩盯着小孩们远走的背影,嘴唇嚅动,不自然地看向粟承:“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都走了?”

      突然被理睬,粟承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估计小孩们说的都是家乡话,霍岩轩没听懂。

      “噢,他们,他们要回去吃饭。”
      “……嗯。”霍岩轩声音闷闷的,他吸吸鼻子,站起身来,用力跺了跺脚,“该死,这里真冷。”

      “你……”粟承看着他泛红的鼻尖,从棉衣口袋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你,你流鼻涕了。”

      “你个死呆牛,哪只眼睛见看见——阿啾!”

      “……”
      气氛尴尬到凝固。

      霍岩轩捂着脸一把夺过粟承手里的纸巾,潦草地擦了擦鼻子,感受到粟承的视线,他目光躲闪,有些结巴,“看什么看,擦鼻涕有什么好看的。”

      粟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竟不受控制地被牵着走,鬼使神差道:“好看。”

      “什么?”霍岩轩拔高音调,好笑地看他,“你个傻子,真的没看出来吗?你……”

      他忽然皱了下眉,语气不善:“你听力有问题对吧,没去看吗?这么严重了。”

      “还,还好。不严重的,能听到,就是有时候耳鸣。”
      傻牛,还不严重,连男女的声音都听不明白了。霍岩轩看着他破旧的藏蓝色棉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他抓了抓冻硬的头发:“没钱治吗?”

      “嗯,我弟弟还在读书,拿不出那么多钱,等他考上大学了,我再……”

      “我靠,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孰轻孰重分不明白清楚啊?耳朵是你自己的,你得赶紧看治啊。你弟多大人了还靠自己的哥哥,我初中就靠画画赚零花钱了,他吃白饭的吗?看他那样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趁早别念了,找个厂上班吧!”

      “不是,不是的。你别这么说。”粟承面红耳赤,说话更为磕巴,“他,他成绩,一直很好,明年他就要高考了,我相信他,他能考好的。”

      “你怎么保证?”
      “他,他,”粟承努力让自己说话平稳正常,“我房间那些奖状,都是他的,他很优秀,而且,他不是有意说你,他只是……”粟承声音小下来,“他只是想护着我。”

      怎么,觉得他欺负人?
      奖状?
      又怎样啊。

      霍岩轩冷笑,这玩意儿他从小拿到大,够糊满呆牛房间四堵墙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想到那个冷冰冰的臭小子对他出言不逊,他浑身不舒坦,不过比他小一两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阴森,像个讨债鬼,谁欠他了?

      “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祝他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谢谢,他,他一定能考好的。”
      “……随便你。”

      霍岩轩懒得再跟这个听不懂好赖话的呆子扯皮,他伸出手,一脸倨傲疏离,“包给我。”

      霍岩轩要去找旅馆,粟承劝他,表明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他并没说要他走。

      但,这话不管出自谁口,霍岩轩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给他脸色,还是因为这么一件破事儿,一间破房子,说出去都够那帮公子哥笑几年的。

      他心意坚决,粟承怎么也挽留不了,只好作罢。霍岩轩拿过包风风火火地走了,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粟承心里像缺了一块,闷闷的。

      翌日,他照旧卖馄饨,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心底的烦闷。晚上收工,馄饨还剩一些,粟承想到霍岩轩大口吞咽馄饨的样子,趁着热汤煮了一碗打包好,准备给霍岩轩送去。

      可走出巷口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霍岩轩去了哪家旅馆,也没有联系方式。他只好忧心忡忡回到家,却发现门口附近叠着两道黑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