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我心者 江上春风》宝菀空雀

2、2 丹凤眼

　　这里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人迹，土路边上有两三座农家自己垒的石头房子，再往前走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林子。山顶能看见风景的地方要穿过林子才到，半途小道上枝枝杈杈，车是过不去了。

　　我在手机上缴清车资，朝林子的方向走，无意间扭头，看见那司机还没走。

　　他也下了车，我这才看清楚这冷酷的人的形象。阴雨天不暖和，但他只穿件黑色圆领短袖T恤，牛仔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打扮，连头发都是毫无修饰的寸头，就像自己拿推子推的。

　　他靠在车边上点了根烟抽。我心念一动，又折了回去。

　　寸头男人在烟雾后抬眼看了我一眼。一双浅瞳色的丹凤眼居然长在男人脸上，真是浪费好东西。我停在他面前。

　　“地方不满意？”

　　“挺好的。”我说，“你着急走吗？我估计一会儿就能下山，还坐你车回码头行吗？我再下个单。”

　　我怕一会儿不好叫车，再误了开船时间。

　　男人叼着烟迅速点了个头，“成。”

　　北方口音。

　　我在山顶朝下俯瞰小城和码头的时候想，一个说话带北方口音的神秘男人，在这座沿江的南方小城做网约车司机。主要是，他长得还挺好看。

　　悬疑言情片的要素也齐全了。

　　从高原发端的江水到此拐了很钝的一道弯，这弯像被熟果子压弯的树枝，让澎湃大江变得柔和，江水也在雨后澄明起来。

　　江和城从这个视角看去竟然是一样厚度的，江真宽，城真小。

　　山上和城里遍植了树木，一眼看去都是绿油油的。我刚才来的路上透过车窗也企图仔细辨认，可惜一棵也不认识。

　　在山顶静静看了一会儿景色，我又穿过林子回去。

　　寸头男人按约定在等我，他的烟抽完了。我上车前瞥了眼他站过的地方，烟头没丢在那儿。

　　这人还挺讲究的。

　　车按原路返回，一路无话。进了城区车速慢下来时，我把车窗降下来一点。

　　微凉的空气带着湿润的感觉扑进来。我闻见隐隐约约的清甜气息，像是橙子的味道。

　　车行驶得很稳，我从斜后方看司机的眼睫，它们对男人来说过于纤长了，像密林里振翅的蝶翼。

　　到了码头附近我再一次结清车费。

　　银灰色的车开走，我在路边看它在前面街的尽头处转弯后消失不见。站在原地又深深地呼吸了两口这里带着甜味的清新空气，然后沿着石头台阶下到江边。

　　踩着湿滑地面经过趸船回到游轮的船舱，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的雨就又急吼吼下起来了，我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这次出来身上的行李基本可以说是没带，雨伞雨衣更是没有。

　　从窗户看出去，子规江的天顶上铺满了厚实苍老的云层，灰成混沌的一片，好像一张大席子。

　　几十分钟后船再度起航，船上所有人被裹挟在沉重的钢铁里一起被推离岸边。我的视野里石阶小了，堤岸小了，子规江的城市景观小了，刚才去过的山头也小了。

　　慢慢地小成凝结不动的圆点，再反应过来想张望一眼的时候，轮船已过数重山。

　　平凡而无味的世界里哪儿有那么多悬疑言情的故事好讲。

　　我今天第二次嗤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