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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剧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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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桃林,刚才在外看来,最多不过几丈长宽。无论魏凌波布下的阵势如何变化,只要不受幻象所惑,总能走出去。司空当然也知道假如一步踏错,极有可能触发阵中陷阱,是以严阵以待,确保无论是怎样的陷阱,他也能够及时反应,运气好的话便能顺利逃出——尽管他对自己此刻的运气着实未抱太大希望。
当然,魏凌波也绝不可能任由他这么横冲直撞。
他刚走出两三步远,耳旁风声飒然,一管玉笛挟着零落花瓣自一株桃树裂出袭来。剑刃抵在玉笛管身,叮当悦耳,魏凌波秀美的面孔也跟着在眼前一闪而没,四周重归寂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桃林繁密茂盛,没有丝毫破绽。
看起来,这只能够说明一件事。
那些桃树虽一直横亘眼前,魏凌波却能够从树中走出,必定有不少一部分的桃树只不过是幻影形成。
而此刻看得见的桃树间的空隙,说不定只是引诱自己踩进陷阱的诱饵。
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对于走出这片桃林来说,自然更是难上加难。司空闭目回想,再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朝面前的桃树走去。
迎面就是一株桃树。
如果那真是一棵树,司空那样眼也不眨地撞上去一定相当可笑。好在他并没有判断失误,一脚踏出去非但没踢上树身,周围反而豁然一亮,眼前那株桃树就在他脚下消融。魏凌波素白衣角正好隐入左旁树中。
司空转向那株树追去,魏凌波泠然带笑的声音却倏然在右耳边响起:“你这样是出不去的。”
司空悚然一惊,手中剑已刷地反刺过去,破碎的粉白桃花风中扬起,却甚至连魏凌波的气息也未捉到。那管玉笛几乎同时当胸刺入,司空收剑不及,骇然后退,这才避开魏凌波的攻击。然而先前尚记得的自己的步数在此刻完全被打乱,就算再次回想在桃花林外看见的桃林格局,也无法推算出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方才却再次犯下这种错。而且显然,现在连自己听见的也无法相信。桃林不大,魏凌波和他或许只相隔一线,只是他看不见。魏凌波同样看不见,但显然他能够完全不受阵法干扰,顺利找出司空的位置所在。
无论如何,总得闯一闯才行。
司空弯腰抓起一把泥土,随手撒出去,那些泥土一进入桃树间,以司空的目力也无法再发觉它们的踪迹。倒是机簧破空声咻咻响起,虽看不见那些暗器飞动的样子,从声音来听已是十分密集强劲,距离又短,倘若闯过去难免不挨上两枚。
魏凌波的声音再次贴着耳边响起:“就算这里的机关都被诱发过,你也逃不掉的。”虽说刚刚才上过一次当,司空那刹那几乎还是忍不住冲动回身出剑,魏凌波的攻击正狡猾地自空中落下,玉笛灌满冷风,鸣声凄厉。
“叮——”剑笛相交,这一回司空没再被逼退后,相反以剑压住魏凌波的玉笛,迫使魏凌波不得不落回地面回击。司空好容易才捉住他的影踪,显然不肯放松,任魏凌波如何变换步法身形,他始终紧随其后,剑锋与玉笛仿佛已经粘在一起。魏凌波虽频频皱眉,却始终无法摆脱他的追击,待他退出五六步外司空仍能够跟上来时,魏凌波眉头皱得更深,冷笑道:“你倒很会学乖。”
“逼不得已,也只好一试。”司空口中说话,眼睛一直在看着魏凌波的步子,脚下也分毫不差地踏在魏凌波踩过的方位,正是因为留意着魏凌波所走的路线,才让他能够紧跟着魏凌波而未被再次落在阵中一筹莫展。
“你不是以为我会就这样带着你走出去吧?”魏凌波讽刺道,司空不由笑:“不敢。”手中剑蓦地加快速度,魏凌波虽及时反应过来,却不免有些仓皇,尚未来得及加快步伐脱离司空的攻击范围,冰凉的锋刃已穿过他的防卫,抵在咽喉上。
“虽然时间长一些我可能弄清楚那些规律,不过当然是这样最保险。”司空左手按下他右手握着的玉笛,俯身靠近那张冷漠的脸孔,“带我出去。”
“我并不怕死。”
“死的话千两黄金摆在你尸体旁你也用不了,第一杀手的美名也没办法享受。”
魏凌波看来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司空只好叹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若死了这些东西只有让别人拿去的份。这完全没有必要。”
“总得有人去拿,是不是我也没有差别。”
“你倒很乐意助别人一臂之力了。”司空摇头,剑脊一转将魏凌波推转过去,“我却不愿意便宜那些宵小,走吧。”
魏凌波走出一步,突然停住,脸色变得很奇怪。
司空在他身后,当然看不见他表情,手上再用力推动,魏凌波突然说道:“你最好站在原地。”
司空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魏凌波突然转身过来,伸手按住他嘴唇,低声说:“你也最好别说话。”
他突兀的举动令司空全身都紧绷起来,按在司空唇上那只手离司空的剑几乎只差半寸就要被斩断,这时却从桃林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个声音一面说着,一面不住移动,显然是没将魏凌波刚才的话听在耳里。只是一句话,转瞬就换了十几个方位,听来十分诡异。
魏凌波侧耳倾听,忽然轻声说:“奇怪。”
司空嘴唇还被他按着,不说话只能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出声就会被人发现,而倘若是来追杀自己的人,这片桃林着实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只是不知为什么魏凌波在这个最需要帮手的时候却反而不让对方知道他在阵中。
“你可听见有陷阱被触动的声音?”魏凌波这样问,显然是没听到。他按在司空唇上的手掌觉察到司空在摇头,这才记起将手收回来,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可能,刚才他走过的地方,至少也该触发十多个陷阱机关。”
他低声细语,就算那人能听到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因此又在大声吼叫:“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愚弄本大爷,还不乖乖给我滚出来!”
那人仍在四处游走,虽然也跟司空一样陷在桃林中找不到出路,却显然没有面临任何危险,那么大咧咧地穿行阵中,竟没碰到一处陷阱。
“岂有此理!这么点大的地方,怎么就老也转不出去?”一面说还在一面走来走去,看来是个火暴脾气的人,想到问题却也不肯停下来仔细想想。魏凌波突然一拉司空衣袖,道:“过来。”司空刚随他步子走过去,刚才所站的地方已被那人瞧见,顿时大叫一声扑过来。还好司空随魏凌波先一步离开,那人扑了个空,不由站在原地滴溜溜四处打转。
“这人看来很眼熟。”到底忍不住,司空还是开了口。
“眼熟就糟了。”魏凌波冷冷说道,“无论是敌是友,总要同你或我起冲突。”
那人显然听见他们的声音,张望不见,忍不住又往桃林中钻去。
“谁躲在那里,想暗算大爷,可没那么容易!”
魏凌波牵着司空,一语不发地在桃树间穿行,司空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帮我?”
“可笑,我不过不想让猎物落到别人手中。”魏凌波顿了顿,又道,“这人运气很好。”
“是吗?”司空看了看手中剑,一时想不明白究竟刚才谁才是猎物。
“至少命够硬。你敢像他那样乱闯,现在早成我手下亡魂。”
司空呆了呆,苦笑道:“运气这种事强求不来。”
“他若找准方向,一定走得出去,我的阵法困不住他。但他想在这里找到我,却是异想天开。”魏凌波停下脚步,忽然回头,一双明明看不见的眼瞳正对着司空的脸,“你的心跳很奇怪。”
“想不通你的目的,难免心烦。”司空若无其事地说道,魏凌波冷笑道:“心烦也好,心急也好,我只怕你是没命走出这个地方了。”
“如果非得这样,看来我也没法杀你。”
“你现在动手也还来得及。”
“总得留你一命去做一件事。”司空说得不像开玩笑,魏凌波双眉一提,道:“你以为我会答应?”
“这件事最后你总得去做。”
“提你的人头去见主君?”魏凌波一双眼珠一动不动停在他脸上,“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件事我必然去做。”
“不是。”司空虽努力作出严肃的神色,到底忍不住先笑了出来,“你总得先把这个阵法撤去,免得再有人像那位仁兄一般闯进来还摸不清头脑。”
魏凌波呆了一下,一时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正想反驳,却听见司空边笑边咳了出来,倚着一棵桃树向下滑倒。
魏凌波嗅到血的腥味。
他当然看不见,司空咳出的血已经不是红色,而是紫色。司空咳得厉害,几乎连剑也抓不住,痛苦之极。魏凌波蹲下身,从他手中拿走长剑,将剑放在司空颈上。
“既然迟早要死,为何还这么急着离开?”
“我想赶在死前去见一个人。”毒性的发作让他视线模糊,对于脖子上横着的剑锋当然也并不在意。
“你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那个人?”
“对君主的事他知道得比你我都多得多。”
“那为什么一定要见那个人?”
“只是很想罢了。再说,死的时候旁边是朋友总比是敌人要好得多。”
魏凌波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背叛的话,根本不会死,周围也不会都是敌人。”
“却也不是朋友。”司空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咽喉和舌根也因为毒素蔓延肿胀起来。他接着反问道,“杀手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莫非你不知道?现在不死,总有一天会死在任务中。那时在你身边的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是第一杀手。”
“我不可能永远都是。”司空想要笑,然而面部同样充血肿胀,面皮紧绷,笑也笑不出来,映在血红眼瞳中的魏凌波的身影也十分模糊。“我不是已经败在你手里?”
“你是败在君主手中。”魏凌波的声音听来也模糊不清,“他也同样败给了你。他显然是希望你为了活一命重回到他身边去。”
“不可能的。”司空叹了口气,嗓子发出的声音也支离破碎,“这种毒没有解药。至少,君主也还没……配出解药……”
桃林中霎时间寂静无声,司空的呼吸,心跳,身体完全停止了动弹,就连无意间闯入阵中的那人似乎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只余下魏凌波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但紧跟着从桃林中传来一声怒吼,魏凌波提剑站起,周围桃林一阵飒飒风响,倏然恢复了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