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卷柒 情之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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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之内，法海坐禅念经，却依然无法静下心来，想到他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亦觉得可笑，强留一个妖于身旁，这委实不是他此等高僧该做的事，何况，他对青沐还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他要青沐想通，可是，真正该想通的该是谁？他又何尝不需要仔细想想？
然而脑中总是反复回荡着当日温泉池边听到青沐唱的那首歌，以及那两句轻叹，“几世烟火凡心不忘，梦中相逢梦醒诉离伤……唉，凡心，凡心……”
凡心为何？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不应流连红尘凡间，可他现在，竟是对一条青蛇念念不忘。
思及此，法海又强迫自己念了几句佛经，可效果仍旧甚微。正此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色戒色戒，有色不戒！”
“心魔？”法海猛然起身，将法杖往地上一柱，对着面前那团黑影厉喝：“你们这些妖孽真是不知天高地后，连佛门圣地也敢乱闯！”
心魔笑起来，“法海，我好想你。”伴着他这一声轻述，法海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青沐也在对他说着想念。
法海使劲晃了晃头，想要摇散幻听，却反而使得那一声声呼唤娇笑更为清晰，“法海，你在哪里啊，别躲着我嘛！”
法海顿怒，挥起法杖朝着那团围着他打转的黑影打过去，“我天生慧根，道行高深，你们居然敢来惹我，简直是想要送死！”
心魔巧妙地躲开，继续笑着，“呵呵，我们就是冲你而来，色戒色戒，有色不戒，红尘红尘，颠倒鬼神，呵呵呵，六根不净的出家人。”
有一种心事被戳穿的感觉，法海顿时恼羞成怒，挥动法杖掀起一阵佛光，“雷电风火，魔尊妖孽，地狱鬼使，金刚诸佛，众神护法，我大开杀戒看不打得你们魂飞魄散！”
“啊！”一声痛呼，黑影烟消云散。
待到金光散去，法海收起法杖，拨弄着佛珠，再度念道：“阿弥陀佛，凡心……魔障……”
“方丈，不好了，外头有只妖在大闹庙宇，您快去瞧瞧呀！”一名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法海刚解决了心魔，情绪不定，这会儿又听闻此讯，旋即大步朝外迈出，“何方妖孽，竟敢大闹我金山寺，看我今日不收了你！”
金山寺内，前来烧香的人们早已散去，白胤站在前庭之中，等待着法海亲自前来。
不过须臾，那和尚便疾步而出，见是白胤，他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看似礼貌地问道：“白施主不知有何见教？”
白胤心说他法海原来也会玩虚的，便也客气地开口，“听闻沐儿在此做客，叨扰方丈许久，特前来接他回去。”
“阿弥陀佛，青蛇已皈依我佛，不再向往红尘俗世，请白施主返还吧！”法海自然知道这白胤与青沐的关系，可好不容易将青蛇带回，他又岂容这白蛇妖来坏他的事？
白胤一听法海这话，却是忽然笑了起来，“方丈说笑了，以沐儿的性格，一心礼佛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还请方丈高抬贵手。”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得很，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可偏偏法海仍是坚持，“白施主要知道，一切生灵皆有佛心，你怎知青蛇没有向佛之心呢？”
白胤冷哼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这是要破戒么？”
面对白胤的质问，法海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自然不。”
“既然方丈如此执着，不如请沐儿出来一见，他若亲口对我说愿皈依佛门，我便立马回转从此不再过问此事。”白胤负手而立，冷傲相观。
偏生法海处处刁难，叫人生怒，“青蛇已在清修，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我看方丈是心虚了吧？”好你个法海，枉你还敢自称高僧。白胤想着，藏在背后的手里已聚集了妖力，就等着蓄势而发。
法海冷笑着，不以为然，“心虚？我为何心虚，劝人向善乃我辈分内之事。”白蛇，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青沐交还与你。
白胤不想再与法海继续耗下去，脚下轻点，他如腾云驾雾，朝着法海飞速逼近，同时手上的妖力已达到一个顶点，一抹幽蓝的光几乎将整只手裹住，他猛然向前一推，那光芒则带着强大的妖力往法海攻去，“哼，闲话休说，不交出沐儿，我就先让你与这金山寺共葬。”
……
话说另一边，青沐那鬼灵精法子多的是，区区佛堂也确实关不住他。他知这佛堂背面未贴佛咒，只有那堂内挂了几张，他自己无法取下，便换着法子来折腾，他先从衣服上撕了一条碎布下来，然后靠着那香火上的一丁点火苗，将之点燃后，再往佛咒丢去，将那些黄纸条生生烧毁，几个轮回过后，窗户那一片终于全都搞定，他靠近窗户，觉得妖力的封印似乎不那么强硬了，便化作蛇形，从窗缝溜了出去。
“法海这个臭和尚，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小爷我了吗？哈哈，还不是被我逃出来了！”青沐恢复人形，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嗯？好熟悉的气息……是小白？”青沐大喜，“他来救我了吗？小白，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青沐欢喜地循着气息奔去，而那头法海与白胤正斗得激烈，“妖孽，你难道还想造杀孽吗？这里可是佛门净地！”
“废话少说，交出沐儿！”言下，白胤对着法海又是一阵攻击，却被法海一一化解。
法海想着青沐，难免也显得略微焦急，“青蛇已决定皈依我佛，一心向善，你既然不肯罢手，那就休怪贫僧不留情面！”
白胤有1700年的道行，法海要收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佛光与妖光交错在一块儿，刺眼得很。
蛇妖的优势在于速度，法海虽是了得，但几次攻击倒也全被白胤避了过去。这就如同情敌对峙，双方互不相让，场面委实硝烟滚滚。
白胤见法海起了攻势，旋即利用腹语传音，“你枉为得道高僧，竟是对沐儿动了情意。”
法海不料白胤竟会瞧出他的心思，一时有些松懈，被白胤趁机缠身伤了左臂，待甩开其后，他同样以腹语回之，“你又如何？一介蛇妖还妄想做人，真真是做梦！”他提起法杖，再度发起攻势，这一回内含法力强大，纵然眼前这只是拥有五千年的妖，也定然躲不过此劫，“白蛇，受死吧！”
“住手法海！不得伤害白胤！”青沐万万没有想到他兴冲冲地跑出来，本是为了与白胤重逢，然而见着的，竟会是如此兵戎相见的场面。
当时他顾不得任何，只是一心想着要救白胤，于是飞身跃起，迅速栖身于二者之间。法海那一招也当真了得，青沐说不清自己被打中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不仅仅是痛，仿佛还多了一份释然。
“唔……”青沐低呼一声，紧接着耳边立马传来两声疾唤。
“沐儿！”
“青蛇！”
他好痛，一丝鲜红顺着唇角缓慢地淌下来，再一滴滴地落在他的青衫之上。他想法海应该在最后的那一刻试图收手了，可纵然如此，这股力量也已足够将他打回原形。时候不多了吧，真是没想到啊，他青沐的结局竟会如此，不过，能为白胤挡这一下，他已是，此生无憾。
“青沐，你何苦替我挡下！”白胤飞快地凑上来，将青沐拥在怀里，心里却是一阵酸楚焦急。
可青沐却淡淡地笑着，仿佛已对痛楚无知无觉，惟有无力的嗓音证明着他此刻的虚弱，“那总好过眼看法海伤你。”
“你就这样一己之身生受那法海的功力，明明道行尚浅……”白胤咬了咬唇，眉头紧紧地凝了起来，“你当真自愿？”
青沐努力地抬手，指尖落在白胤的眉心，为其抚平那里的哀愁，“若不是自愿，还有人能迫我不成？”他垂下手，依然浅笑，“当时只是不想你受伤。”
“你……”白胤握住青沐的手，与之十指交扣在一起，低声骂道：“你真傻。”
可青沐的笑意却更浓了，“当日在西湖边，你说，不过爱护之情罢了，都说人间有情，可情为何物？我来到这世上，被世人所误，难道，这便是情？”
白胤不曾料及青沐会有此言论，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沐儿，我……”
“咳！”青沐一阵猛咳，又吐出一口鲜血，“你总是说，人道如何，凡心如何，可其实，你终日追寻、花那么多时间去做的事，我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笑出声来，笑声暗哑凄凉，“我以为你道行好高，原来也不外乎如此。”
青沐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白胤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正在渐渐流逝，慌忙间，他连忙转头看向法海，“和尚，快想办法救救沐儿！”
法海的目光略显呆滞，一举一动都犹如傀儡，“阿弥陀佛，青蛇承受了我全部功力的一击，即便千年道行也容易魂飞魄散。”如若不是他突然收手，青沐早已不在，可如今，却也免不了被打回原形。
“就没有法子了吗？”白胤不忍，此刻在他怀里的是他的沐儿啊，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见他回归蛇形功力尽散。
可法海却笑了，笑得猖狂，“哈哈哈哈，他才刚修炼了500年，怎么可能还有救？如今能保他原形不散，已是侥幸，哈哈，哈哈哈！”
“法海……”
“哈哈……”法海大笑着，可笑着笑着，笑声却化作了啜泣，最后他说：“他是被我所伤，青蛇他，是被我所伤……哈哈……哈哈哈……”他笑着流泪，模样癫狂。
白胤本还想说什么，却被青沐止住了，“小白，算了，没用的，法海他，已经疯了。”他疲倦地靠着白胤，让他的耳朵凑近一些，接着细声而道：“从遇到你开始，我便说这是缘，所以，我始终在追寻着你的身影和脚步，而现在，你能不能最后告诉我，你的心里可曾在乎过我？”
“有，我当然在乎，只是我太专注于找寻凡心而忽略了，沐儿，你不要有事，我以后再也不……”白胤着急地回答，就好像怕他说得稍慢一些，青沐就将听不到了。可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便也说不下去。
青沐好笑地为白胤拭去眼泪，想他认识小白那么久，还未曾见过他落泪，今日倒是有幸了，“知道吗，小白？那日你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的心，是否会为我而痛呢？”他顿了顿，想到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安然地合上了双眼，“我答应过保护你，我做到了……”
白胤一见青沐闭上眼，连忙叫道：“沐儿，别睡，醒醒，我很痛，你听到了没有？快点起来啊，起来对我笑，对我说话，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听着，沐儿，沐儿！”
伴着那一声惨烈的叫声划破天际，青沐的身形瞬间化作千万光珠，一点点地散去，最终，只留下一条小青蛇，安静地伏在白胤的怀中，奄奄一息。
……
“这位公子请了，不知如何称呼？”
“这可说不准，白胤，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险了，我一定救你，就算性命不要也救你，怎么样？”
“人道如何？妖道又如何？”
“从遇到你开始，我便说这是缘，所以，我始终在追寻着你的身影和脚步，而现在，你能不能最后告诉我，你的心里可曾在乎过我？”
“我答应过保护你，我做到了……”
往昔的点点滴滴此刻历历在目，白胤轻抚着怀中的小青蛇，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笑我终日找寻，原来凡心，不过‘情’之一字。可这代价，却让我承受不起。”泪湿了衣襟，白胤念起那颗由许愿条化作的泪珠，再触及自己脸上泪痕，终是明了。
原来凡心，不过“情”之一字；
原来“情”之一字，不过相思。
……
谁人言，花彼岸，此生情长意短。
看魑魅魍魉各自嚣张，几世烟火凡心不忘，三春盼过此生莫相忘。
（卷终）
[2010-11-26 19:04:19 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卷柒 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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