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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醒时分 前情昧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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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半梦半醒时分,隔间父母说话声隐隐传来,夹着碗筷的轻微碰撞声,很安稳,好像他们一直在那里似的,那些声响也一直在那里,没有什么消失,也没有新生的东西,只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可这一世的安好是他们的,我的呢,开头开启了过程,这一生是如此漫长,我看不到结尾,亦猜不准结局。只觉得生命之中似是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人辗转反侧,不安于室,想外出寻找。可二十年的光阴里,我一路寻来,长亭更短亭的风景,好像处处是我所求,又仿佛并不是,举目四望,山水迢迢,白茫茫的烟火之中,来时路,去之处,尽皆模糊。”
——网络空间日志
多神奇,睡在九年前的房子里,被窝里还有她喜欢抱了睡觉的小黄狗公仔,墙壁上贴着的新白娘子传奇图画里,白素贞还是记忆里的样子,许仙的扮演者为什么也是个漂亮女人?他们有没有发现,离家九年后,回来的这个女子就是当年喜爱他们的小孩子?
蓝青洗过澡,换过带来的睡衣,行李箱推进了床下。父亲来敲门,叫她出来喝杯热牛奶,晚上好睡。她带上门出来,父亲和母亲坐在一处沙发里,慢慢喝着手里的牛奶,她走到旁边沙发上坐下,面前茶几还有一杯牛奶,杯子温温热,喝起来刚刚好,不凉胃也不烫口。
母亲喝完了,父亲也把杯子搁下,她连忙说道:“待会我来洗。”
父亲点点头,扶着母亲回房,他们的房间在蓝青的隔壁。房门带上的时候,母亲回过头来说:你今晚早些睡。
蓝青高兴地点头应了,心里顿时轻松,父亲变了,连母亲也变了呢!她收拾桌子,暗暗哂笑,就是自己,又何尝没有改变呢?社会上摸爬滚打,就学会了一样顶要紧的本事——看人眼色和脸色。
今天回家,蓝青的一颗心到这时方落定,有了底。父亲是包容的,母亲到底也妥协了。也是,毕竟是亲生孩子,再不好,父母也还是包容和妥协得多些。
夹了三只牛奶杯,蓝青到厨房里去清洗。厨房,一如记忆中老屋所有房间那样的干净,没有多少的烟火气,就像它的主人蓝青的母亲。
打开龙头,调好水温,她低下头用牙刷轻轻涮洗,水流轻轻地从指间漏下,带走没喝干净的奶渍。将牙刷里的水甩出来,插到水管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节能灯下,三只一模一样的口杯闪着相同的光芒,好像杯子与杯子也有着血亲关系了一样。
蓝青取了墙体钩上一块干爽的抹布,铺在流理台上,将三只杯子里的水倒出来,扣在上面。又用位置低一点的抹布把台上的水擦干净,把布放回原处钩挂着。此间事毕,她将厨房的窗子扣上,弯腰检查了液化气罐的开关,这才按下厨房灯开关,沿路关掉客厅的灯火,回到自己的房间。
二
“小半生寻路,比比伤心处。
待回过头来,才发现,其实路一直在脚下,过去是我一直不肯低头,所以以为它离我很远,所以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也曾撞了南墙,只不肯回头,不肯承认自己错误。
如今回到当年出发的起点,才知道,伤心真正是在此处。”
——网络空间日志
一夜难眠,耳边晃动着的都是旧声音新场景。凌晨起身时候,着了白体恤黑仔裤,将马尾盘起来,看向梳妆镜里,两个眼泡子鼓鼓的,周围印着青黑眼圈。叠了昨晚盖着的薄棉巾出来,客厅灯亮着,父母坐在小餐厅上方,低着头填填肚子。
父亲看见她,问道:“厨房里有新磨的米糊,还有豆奶,你看看喜欢喝哪样自己倒。”她低低应了,倒了一杯热米糊出来,坐在方桌一侧。桌上有整个的水煮蛋,她拿了一个起来,敲碎蛋壳,仔细剥干净了,小口咬了,抿嘴细细嚼。
土鸡蛋,煮的火候正好,熟透了口感还是嫩的,带点腥气,她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七点钟起来,洗漱干净,坐在餐桌上同爸爸妈妈安静吃饭,七点半,一起出门去,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咽下手里鸡蛋,手中的米糊温度刚好,可以喝了。糊面上结了一层米油,小时候她都会将这一层撇了不喝,如今呢,用调羹仔细地将米油叠成小块,混在糊糊里喝了下去,米油一点都没挂在杯壁。
“倒是知道过日子了!”母亲在对面看着她吃饭,叹声说着。她看向父亲,父亲温温笑着看向她。记得以前桌上是不能说有的没的,寝不言食不语,说是孔老夫子说过的话,父亲老这样说,也管束得严格。记忆里,就连母亲都是默默少言寡语的。
这变化,父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蓝青却不大习惯。离家多年,她一直记着规矩,哪怕没有人提醒,也不会在饭桌上主动说话。所以她低下头来,拿着小半边面包片,和着米糊吃下去。母亲看到她的黑眼圈,也不说什么,蓝青觉得母亲昨晚休息很好,见到她休息不好,居然有几分乐开怀。父亲看母亲样子,欲说什么,终是没说。
博古架上的座钟敲响了,“当、当……”响了六下。天顶笼罩的盖子一点点掀开,天边现出了鱼肚白。
母亲起身收拾了桌子,她帮着拿了盘子送到厨房,母亲涮洗,她拿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将椅子推进桌肚子,小餐厅里有了空地。灯暗掉,父亲从客厅沙发上拿了三条宽宽白布过来,她伸手接过,在门口小凳上坐下,换了平底运动鞋,将凉拖收进鞋柜最底下一层。
母亲擦了手出来,父亲也换过鞋子了,打开门,父亲催道:“出发吧!”
母亲闷头穿戴整齐,接过一条白布搭在手肘上,换了鞋子起身,她在母亲身边站着,奇怪自己怎么长了这么些年,看起来,还是要比母亲矮上那么一点。
走出单元,远处的哀乐声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