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扇扇

4、第三章

　　“悠悠兄。”
　　“哎哟，吵死了，你就不能换个名儿叫我？”
　　“可是……这样称呼似乎较为亲切……”
　　“意意弟！”
　　“诶！”
　　“这难道好听吗？”
　　“好听好听！悠悠兄叫我的名儿，真是……真是说不出的好听！”
　　“你……”

　　两小儿一路吵闹，竟不觉走到了梨花阁前。二人顿足仰望，一时都无了话语。
　　着翠衣小衫的那位，被这蒙身的灰尘趁起来，竟显得有些许沧桑。他屏气望着那红墙，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
　　泥浆上身，衣服已不见了颜色的那位，正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精致楼阁。那天夜里虽已见过，但毕竟是晚上，红墙绿瓦，金雕玉石怎能得以看完全。这下再看，自然令其惊艳无比，只怕是连那绢面红丝灯笼，都已销魂之至。
　　“物是人非啊……”池悠感叹一声。
　　“宝地啊……”池意怕坏了这气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清风徐徐，夕阳晚照，不知那阁中妙人，此时是否已羞红了面庞？”陌生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的主人却不待让人看清，已一溜小跑颠入梨花阁的朱漆大门。
　　池悠无语望天，烈日当头，阳光正好，阁前老树巍峨不动，半片叶子也不见动静。
　　“不知那玉器究竟是何珍宝……”
　　“悠悠兄？”
　　“没什么，我说着玩儿的，你怎么偷听我说话？”
　　“我……我以为悠悠兄是对我说的。这才会……”
　　“去去，有废话一边憋着去。”
　　“对了！”池意猛地一拍脑门，“我咋给忘了，你瞧我这笨脑瓜子。”
　　池悠瞟他一眼，无语。
　　“悠悠兄，上次我去是专程找你的！”
　　“知道知道，你不就是来谢恩的，两手空空，硬是没个礼数。”池悠翻起一个大白眼。
　　“啊？什么谢恩？”
　　“算了算了，不跟你在这儿折腾，有话一次说干净。”
　　池意郑重道，“上次我是想找你帮忙。”
　　“……”
　　“悠悠兄，你听我说，诶，别走啊！”
　　“……”
　　“那个，我是说，悠悠兄这么体面，应是有个好师傅，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也把我带到你那地方做活？”
　　池悠停下脚步，斜了池意一眼，道，“这两天见你游手好闲的，倒像个公子哥儿，几时吃得苦做起正经事儿了？”
　　“我……我能像那些公子哥儿那么，那么体面？”池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扯了扯衣角。
　　“行了行了，够齐整了，你也别耍我了，行不？”
　　“啥？”
　　“你给我听着，我师傅见了你，保准儿认定是摊上了个一流货色。”
　　“啊？”
　　“一流败家货色，吃喝拉撒哪样能不管呀？光说不做，整天杵那儿，指不定还要动什么歪心思。”
　　池意连忙摆手，急欲辩解，可这脸儿红到了脖子根，却是舌头打结，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没话说？没话说就老实点儿。”池悠一阵解气，只觉那老鸨骂他的话倒真合适了来教训池意。
　　池意憋了半天，仍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好扯扯池悠袖子，细声问道，“那，可不可以问问，你那师傅，是个什么人物？做啥活儿的？”
　　池悠不耐，甩手道，“奇人神人怪人，总之不是你这小蹄子能见识的。”
　　池意一阵感叹，心想在那梨花阁做活的师傅，定是了不得，只叹自己生得贱，约摸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等人物了。池悠这边却有些心虚了，他也不过是厨房一个打下手的小伙计，若论到带他的师傅，估计以前一屋的伙计都能算得上了，只是他狡猾惯了，恶习不断，成天在阁里东转西转，把那男男女女的模样都学了个遍，不过其他便罢，这偷吃的胆子却是一天壮过一天，阁里的肥油全是流进了老伙计们的口袋，他们这些小的，向来是讨不得半分的便宜，这一克扣下来，怎地也要偷鸡摸狗几回了。
　　池意忽地跳起，指着前面一女人大叫，“呀呀呀，她，她，脸儿好白，白过那馒头了。好漂亮。”
　　池悠猛一拍他后脑勺，恶声道，“少给我丢脸，我这，我这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这姑娘，哪比得上梨花阁里的半分？你别给我在这儿穷嚷嚷，咱们走。”
　　“可可，可那姑娘好像是朝着梨花阁那方向去了。”
　　“咱梨花阁里的姑娘从不外出，这是规矩你懂不？要进去那也不是咱梨花阁的人，你给我老实呆着。”
　　池意这下可不依，挣脱了池悠的手，直想往那梨花阁里窜。“你没见过大姑娘啊？你给我回来！喂！”池悠气急败坏，伸手向把池意拉回来，这梨花阁，他嘴上说得亲切，也不过是赚点儿体面，实话说，他还真后怕给阁里人撞见又把他给怎么着了，这会儿正头疼着怎么把池意给拽回，却见一人物站在不远处，那一身气韵倒还有点看头，于是灵机一动对着池意喊道，“喂，我师傅，我看到我师傅了。”这话一出果然就凑效，池意转头，急忙问道，“哪儿？”池悠暗地松了一口气，轻轻一指，便指向了那般清静伫立的人。
　　那对面的人似乎察觉了似的，侧头向这边看了两眼。
　　池悠只觉得自己似是窒了呼吸，竟不会了言语。
　　那抹影子，原是这般气度。

　　一阵柔风来过。
　　宝蓝的袍子，衣袖当风。那一瞥流来的一段淡定，竟是翩然作蝶，袅袅扑面。
　　那一驻足，仿佛是行到断流处，闲花也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