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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日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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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后亟琰披起衣裳,越过数重锦帐,便见皇颢正脱下覆着一层雪的裘衣。
“去了何处?”
“膳房。”
皇颢打开精致的食盒,里头的饭食仍旧热气腾腾,香气诱人。
“这种事,何须你去?”后亟琰似真似假地道,眼里却是光芒盈盈。他虽从不曾期待这些细微之事中的体贴与用心,却并不意味着不欣喜。
皇颢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只浅浅一笑。
两人随意用了些东西,便作罢了。
风雪渐止,隐约传来报时的钟鼓声。
后亟琰懒懒地道:“枯坐也没什么意思,想些法子消磨消磨时间罢。”
棋盘就在旁边,想来他亦没有对弈的兴致,皇颢低声道:“我抚琴罢。”
“如此情景,哪有半点风雅。”
“……”
“罢了罢了,多躺一会儿便是。”
“投壶?”
后亟琰禁不住笑起来,天下间少有能让皇颢觉得为难之事。即使当年上溪豫求亲,受到皇兄的奚落与嘲弄,他也依旧面不改色。但,只消他一句话,却可令他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他何尝不是如此?尝尽世间颜色,却甘愿守着这块只通风雅而不解风情的顽石。
皇颢静静地握着他的手,看他笑得愉快惬意,双眸中也难掩悦色。
“也罢,天色尚早,外出走一走如何?”
“甚好。”
虽然登基已有二十余载,但在皇颢记忆中,从未这般随意地出宫远行。
民情民心固然了如指掌,熙熙攘攘的热闹却是从未见过。
两人相携,立在街市一角,看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他们二人悲欢离合,原只是私情而已,却因身份,受众人瞩目,引无数揣测。离别与重聚,出嫁与迎娶,每每引得朝堂上群臣恸哭,朝堂下谏言不止。然而,任凭雷霆雨露,百姓却都只是安居乐业、昼出夜伏。主持变革的栖风君离开,他们不关心;杀伐决断的帝皇离去,他们亦不在意。
又何须他们关心,何须他们在意?
天色将暮,灯光顺次亮起,人流依旧不息。
“只有你,两三个时辰不动也不觉无趣。”后亟琰笑道,“若是戬儿,真恨不得拉着我穿街走巷,都看个遍才好。”
皇颢听了,淡淡道:“他倒是熟稔。”
语中听不出喜怒,后亟琰也并不在意:“这才是体察民情,此举你不如他。”
皇颢不由得失笑。皇戬出宫是不是为了体察民情,他清楚得很。
“就算只是顺便,总也没有能瞒得过他的民生之事。”后亟琰接着道,“他行事与你丝毫不似,和我也不像。”
这话或许并不准确。他们二人是两种极端,皇戬却是权衡得当了。
“若无兴致闲游街市,不如出城登高望远如何?”
“也好。”
银月如钩,映着玉树琼枝、雪峰冰原,恍若幻境。
静寂无声的深山中,一双人影比肩前行,步伐轻盈且优雅,踏雪无痕。
这是徵韵附近最高的山,亦是人迹罕至之地。山道崎岖,沟壑深隐。皇颢与后亟琰却是步步生风,如履平地。
二人甚少出游远行,所以宁愿慢慢攀登,欣赏月下风光。
“这种风景倒也难得。寻常人都在春秋时节赏花品叶,这万仞冰峰,却是无福消受了。”
“人多反倒不美。”
“确实如此。而且,名山大川固然值得游玩,隐在深山的妙境却不知凡几,更何况那些洞天福地。”
“你果然受了元朔皇后影响。”
“我不拘于夜夜笙歌,心怀天下,你不应该欢喜么?”
“……”
如此走走停停,到得山顶时,已是黎明时分。
便见红日喷薄而出,彩云燃烧如焰,万道霞光铺满天际。
大河浩浩荡荡,一路向东奔腾而去,岸边耕田星罗棋布,远方山麓薄雾散如烟云。
九州梦回,江山如画。
后亟琰轻轻问:“在想什么?”
皇颢低声道:“即位之时,我曾对九鼎火焰,发下誓言。”
彼时池阳积弱,官制弊病,山野中叛军盘踞,朝廷内周简势大。他面对的锦绣河山蒙着阴影,处处牵掣。
“你曾提过。”
“而今想来,无愧于心。”
朕膺命于天,愿为万世开太平!
国力如日中天,太平已开,坚守的誓言已然实现。
心愿已了,还有什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