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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 回——战 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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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回到这里,我并不惊讶。
因为在那场风雨飘摇的梦中,我让自己回到了他身边。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我终于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那个依旧战火纷飞,孤魂无归的国家。
他们仍是没有改变,为了那一块小小的玉佩,山河破碎。
天秀来看我时,白夜正喂我喝下粟岚汤。
他很安静地站在一旁,抱臂倚墙静静地注视着我。
白夜端盘退出,一句话也没留下。
天秀一直也在沉默,而我,也一样。
“什么时候走?”他问,问的竟是这个。
“病好了就走了。”我答。
我看向他,他则低下了头。
“你还是要走的,论何人,都留不住你。”
我笑。
“一个月前,皇子亲自率兵,大败了韦媵的军队……”
“天秀,你还在执着玉龙的事是吗?”
他低着头,不作答。
我下床,衣服摩挲的声音让他微微有了反应。
但他在克制,我知道他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失控的情绪表露。
我坐在床边,这个国家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
我可以听到,在虚无的空气中,有无数亡魂在哭喊。
谁创造了神,神又创造了怎样的国家,而那个国家又创造了怎样的历史。
活在历史中的人们,是否知道只有自己能改变这段历史?
充满硝烟,充满残杀,充满苦痛。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即使这个国家不曾改变。
天空的颜色可以很干净,但这片土地,早已忘记了原本的颜色。
也许某天这里不再有战争,那时或许剩下的只有天和地。
没有人的类世界,才是真正和平的世界。
这里不是我的国家,所以我无权干涉。
天秀,你在接受那个命运前,早已死了。”
执着于怨念的亡魂是无法转生的,他已在人间徘徊太久。
所以他能谈懂人心,能在一夜间往返数百里,所以他可以在黑暗中独自生活六十年。
龙使者从来只有一位,那位不幸诞生的婴孩在关进地牢时就已死亡。
看清了全部真相的玉龙,只能在决定命运的一刻揭示。
连天秀自己都没发现的真想,旁人更无法得知。
天秀走了,他等到我了很久,最后,还是走了。
我留不了他,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即使现在他能在身边。
没有人能改变现实,我在这个国家生存,它就是真实的存在。
可笑的是我回到了这晨,竟然只是为了某个不需要存在的“真相”。
我知道我不会在此停留太久,因数还有人在那里等我。
一旦真相揭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时间。
凤瑶送我出城,彼此间似有默契般,没有说告别的话。
还会回来吧。她说。
我点头,复又摇头。
她笑,你真是,让人不解。
也许吧。我想。
我等你回来,下一局棋。她说。
下一局真正的棋,无关江山的棋,也无关他人的棋。她再说。
到那时,便是和平盛世。我跟着说。
她点头,转身先行离开。
我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这时天边又是一片霞光。
马车一路颠簸,两天后顺利到达樱楚。
绛衣的车夫下车对白夜一揖,宽大的衣袖无风自飘。
他是幻之国向导的奴使,一般并不轻易现身。
我看向白夜,他对他说:“辛苦了。”
然后他便转身挥袖,转瞬和马车一起消失。
“怎么了?”白夜察觉,转向我问。
“没什么。”我答。
“已经有人注意我们了,相信不久就能见到皇子了。”我接着说。
苏辔亲自开道相迎,数百兵士前后相拥,城中百姓皆俯首下跪。
众人齐声高喊:“恭迎皇子妃——!”
一声赛过一声,直到前方苏辔高喊:“燎王府到!”
士兵迅速退至两旁,便见一位锦衣男子站在王府前的白玉台阶下。
许久不见,苏鞯仍旧如此。
他一见我,便几步上前屈膝跪下,口里高呼:“恭迎皇子妃!”
两旁士兵也跟着下跪,再一次齐声高喊:“恭迎皇子妃。”
“起来吧。”我说,隐隐有些不安。
苏鞯引我进入内堂,一路并不提起皇子之事。
我正奇怪,跨入堂中,便见有人在此等候。
是燎王爷。
苏鞯退下,白夜仍留在我身边。
“皇子妃一路辛苦了。”他和蔼一笑。
“不……倒是您,又来此打扰了。”
他轻摇头,叹道:“皇子重伤未愈,现在出门不便,还请皇子妃见谅。”
早知有事,却没想真是他。
“皇子,现在怎样?”
“尚无大碍,但要康复,还需时日。”
我点头,随侍女去往他所住的院落。
熟悉的楼阁,熟悉的水榭。
那次和燎王爷在潭边的谈话,仿佛就在昨日。
想不到这天下,还是这么乱。
我问白夜,皇子受了怎样的伤。
箭入胸口,毒散全身。
所幸毒伤已解,箭伤渐愈。
但皇子体弱,药石并非长久,只能静养。
来自门前,侍女告退,白夜也转身欲走。
我拉住他,只盯着他,不发一语。
“我会等你,不要担心。”他摸我的头,柔笑。
我点头,转身背对着他,把手贴到了门上。
“我进去了。”我说。
推开门,我反手将门关上。
茗宿只穿了件单衣,披散着长发坐在桌前看书。
听到响动,他抬头,笑容慢慢扩散。
我走向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
他放下书卷,站起。
时间在我面前停止,我又看到很久之前,当我初遇他时,那一刻的心痛。
是的,那一刻,我把他认成了王子。
可是,他不是。
他抱住我,柔软而温暖的怀抱,在瞬间化解了我一身的寒气。
我的王子,我的空气。
他开始咳嗽,并不剧烈,但却难以停止。
我扶他上床,抚着他的背,喂他喝下已事先放在桌上的药。
他又比先前削瘦许多,单薄得甚至连女子都不及。
很久,他才不再咳嗽,他的脸色苍白。
“不要……和他们说。”他拉了拉我刚给他披上的外衣,轻声道。
我正把碗放回桌上,我不敢面对他。
“夕儿……”他唤我:“夕儿,过来。”
我过去。
“夕儿。”他拉我坐下,虚弱地笑。
也许他是王子的前生,也许王子是在那个世界的他。
我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吸他在身边的日子,我很安心。
“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笑:“这几天病又重了,但我不想他们知道。”
他竟然还能如此镇静!他竟然还在笑!
“即使如此,我也一定能撑到那时候,为了你。”他说。
“为什么?”我问。
“让这里的天空干净,让这里的土地纯净,让你,不再离开。”
他的话,竟和几日前我所说的一样。
我的王子,这个国家的皇子,你们之间,是否真有着某种联系?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未来,第一次,我对这个国家有了希望。
“你走后我就昭告了天下,皇子苏茗宿,已经成婚。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回来,到时我要让战国的臣民,都俯首恭迎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感动了。
“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今生今世,都只爱你一人。”
他的话让我害怕,因为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他。
“可是,我已经无法成为你的新娘。”我说。
他转过脸,许久,才说:“你已经是了。”
看他安然睡去,我才起身离开。
华羽已在廊中等候多时,见我出来,便笑着跑向我。
我看向白夜,他的神情已比刚才轻松许多。
白夜,纵有万语千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想等到最后,最执着的,只会是我。
华羽并未问我为什么突然离去,也没提及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件事。
他说他很想我,仅此而已。
我也是,华羽,当我在翼国时,当我收养了泠儿时,我的脑中只有你。
我只想像这样抱着你,让你幼小的身体不再承受那悲哀的命运。
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弟弟,已在多年前死去。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这个国家有它自己的命运,所以我只能作个旁观者。
华羽,直到最后,你都不曾让自己开心。
我再去探望茗宿,他似乎已知道我又要离开。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他这样说。
“等到下次你再回来,这个国家,一定不是这样。我会改变它,尽我所能的改变它。”
茗宿,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要太勉强了,我下次想见的,不仅是战国的改变,还有你。”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
“我答应你。”他说,目光坚定。
然后我也答应他,我会再回来的。
虽然,已不知将会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