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光年》湘**晚

2、

　　就像所有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一样，米晓菲和秦司一别经年，却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意外地重逢了。

　　当米晓菲挽着男友沈络的胳膊踏进餐厅，看到昏暗灯火里低头沉默的秦司的那一刹那，条件反射地就躲到了男友的身后。抬头望见沈络疑惑的表情，她猛地一拍脑袋：是啊，我躲什么呀！就算要躲也不该是我呀！于是磨磨蹭蹭地从沈络背后走出来，跟着他又朝着那边挪进了几步。

　　餐厅另一边的朋友显然也已经看见了他们，于是高兴地朝他们招了招手。秦司这时正好也抬起了头，视线和米晓菲的撞在一起，陌生而淡定，立即叫米晓菲又燃起了逃跑的念头。只是为时已晚，沈络已经把她拉到了桌边。

　　作为举办这次聚会的负责人——米晓菲的学长，石宇站起来热情地将他们二人邀请入席，并拉着身边的秦司介绍道：“这是我表弟，秦司，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说起来，菲菲，他高中跟你还是一个学校的，说不定你们曾经花前月下，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嘿嘿……”

　　米晓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秦司微笑着伸出手：“你好，菲菲。”

　　米晓菲低头望着身前的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国外四年，既没叫他多出一个指头，也没叫他少块肉，同记忆中的一个模样，于是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句话是：秦司，你丫的过去从不叫我菲菲。第二句话是：靠！这重逢可真是够俗气。

　　见她半天也没反应，一旁的沈络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米晓菲吃痛，回过神瞪了他一眼，却见沈络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深层的东西悄然涌动，叫她有些心惊，低头看见秦司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于是嘿嘿一笑，也伸出了手。

　　温暖的和冰凉的掌心交叠在一起，激得米晓菲浑身一个哆嗦。幸好秦司只简单和她碰了碰就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不然她觉得自己该被他的体温给冻死了。

　　随后的谈话和喝酒也因为秦司的莫名现身而显得很不给力，米晓菲支着脑袋看大伙儿拼酒，蔫蔫的。

　　沈络的酒量好，人也狡猾，跑来灌他的人最后通常沦为被灌的。走进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同寝室的出去喝酒，最后大伙儿全东倒西歪醉趴在了桌上，就沈络一个人还坐在那里，面对一堆乱七八糟的空啤酒瓶，面不改色。

　　这样一来，但凡聚会，大家伙拼得勇猛，独沈络气定神闲，一手拿了酒杯却不往嘴里去，另一只手藏在桌下和米晓菲的搅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正和别人疯闹的石宇却突然定住了目光，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都傻了。一个一个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这个秦司不想活了，居然敢单挑沈络？

　　石宇本想出声制止，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很期待这场对决的么？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的石宇在心里小小的忏悔了一下，随即就想：亲爱的表弟，你自求多福吧……

　　其实当米晓菲看到秦司端着酒杯凑过来的时候她也有些惊讶，秦司以前是不喝酒的，再说了，他和沈络完全是陌生人，干嘛要过来凑这个热闹？想不通。

　　偏过头看沈络，却看见他原本懒散的神情一扫而过，竟有些如临大敌的模样，米晓菲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一笑完，顿时觉得手痛，知道自己杀了沈络的威风，于是赶紧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殊不知自己一张标准的娃娃脸，哪怕不笑都挂着两个酒窝，再怎么正经都带着那么一丝搞笑的味道。

　　秦司的余光看见她，果然就笑了。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菲菲，要不要一起？”

　　米晓菲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知道我最怕喝酒了。”说完，一不小心看见沈络意味深长的目光，恨不得立即咬下自己的舌头，赶紧缩到角落里去了，表示“我不存在，你们继续，继续”。

　　沈络虽然没有笑，眼波里却不自觉地荡漾出浅浅的温柔，被秦司收进眼中，眸光一暗，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伸出手，杯子和沈络的碰在一起，叮当一声：

　　“来，干。”

　　两个男人拼酒，米晓菲自然就只能闲在角落里发霉。石宇就她一个女生哥们，而今天来的男生又全都没有带女朋友，米晓菲哀怨地坐在角落里喝咖啡，心里早把吃多了撑住跑来拼酒的秦司诅咒了千百遍。

　　视线百无聊赖地扫了一圈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盯着秦司和沈络，杯子里的酒也不喝了，坐在一旁暗自等待着其中某一个趴倒，于是米晓菲悄悄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走到外面，和煦的晚风迎面扑来，吹得她原本被酒气和香烟熏得昏沉的脑袋蓦地清醒。

　　随意地走到路边坐下来，仰头望天，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静默地挂在天幕上，兀自闪烁。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从看到秦司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之前的淡定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已经四年。有些东西在时间的冲刷里会日渐淡去，可是也有那么少数的，如那清酒，越是沉淀，越是浓厚。

　　他和她之间的，一起走过的路，一起逛过的小店，一起逃过的课，一起嘲笑过的老师，有那么那么多的一起，如何忘记？

　　每一次路过高中，从车窗里看到几乎没有变化的风景，总会忍不住想起他，想起相处的三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时时提醒着，在她的生命里，他来过。曾经刻下的痕迹太过深刻，以至于用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抹去。

　　抬起手，捂住双眼，也隔开了漫天星光。

　　“秦司，既然走了，干嘛还要回来！”不是问句，甚至有些恨恨的，却染了淡淡的怅然。

　　若你不回来，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在我的生活里重新重重刻上一笔。真是残忍。

　　“米米。”磁性的男声在米晓菲的身前响起。

　　米晓菲没有挪开手，她知道是谁，因为除了他，世上再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可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她不能睁开眼。

　　他就像毒药，她尝过，知道那番滋味，所以她不能再给自己机会沉溺。

　　“米米。”秦司有些无奈，上前拉开她的手，“别这样。”

　　米晓菲却仍旧紧紧闭着双眼，脆生生道：“秦司，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米……”

　　“哎。”米晓菲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蹲在自己对面的男生。四年不见，他比过去更加沉稳帅气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爱放电，反而深邃了许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回来，都与我无关。”说着，迅速站起来，用手拍拍屁股，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却看见沈络正静静地站在餐厅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也不知究竟望了多久。米晓菲到底有些心虚，于是飞快地跑过去，乐颠颠地挂在了他的身上，撒娇道：“散了吗？喝了多少？有没有头痛？”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在他的脸上东摸西摸。沈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无奈，抬手将她的爪子扯下来按进怀里，责备道：“以后不要随便乱跑，最近学校这边乱得很。”

　　米晓菲“哦”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进去吧，石头说今晚不醉不归。”

　　米晓菲抗议性地把头发理顺，懊恼道：“都说了不要随便揉脑袋啦！真是的。”

　　·

　　这场聚会最后在集体趴倒中落幕，米晓菲看了看手表，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晚。可是再看看沙发里面，桌子下面，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米晓菲一脸头大。

　　“怎么办？”她仰起头问。

　　沈络凝神沉思了片刻，然后表情一松，米晓菲以为他想出办法了，正要开口，沈络却抢先道：“不然我们俩先溜了吧？就假装不认识他们……”

　　米晓菲嘴角一抽，无语望天。

　　秦司在一旁偷笑，随即开口道：“交给我好了。沈络不是还要送菲菲回宿舍吗？你们先走吧。再不回去估计该翻墙了。”

　　米晓菲偏过头，没有看他，倒是将目光落在沈络的脸上。沈络微微一笑，不负期望道：“我们家菲菲才不是那种小人，是吧？关键时刻怎么能弃兄弟于不顾呢？”米晓菲感动得热泪盈眶，正想夸他几句，没想到他接着又道：“回不去了正好和我住外面去~”于是夸奖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沈络，你去死！”

　　抬头的时候不小心和秦司的视线对上，恰好捕捉到那黑色瞳孔里一闪而逝的黯然，于是米晓菲的小心肝不受大脑皮层控制地扑通一跳，有些疼。

　　沈络没有注意到她情绪里的微妙变化，牵着她的手道：“我现在先送你回去，然后随便找一家住宿的把他们丢进去自生自灭。”

　　米晓菲还沉浸在先前的心疼里，于是回的话有些脱力：“沈络，你真是个腹黑的伪君子。石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室友？！真是流年不利。”

　　沈络“嘿嘿”一笑，全当这是褒奖了。抓着她的手跟秦司道了一句回头见，就大步走了出去。

　　米晓菲跟在后面，到底没有回头。

　　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那一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