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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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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东边一抹红晕染开,时岱山握住了顾慎之的手,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苍白的,柔弱的,又是如此倔强的顾慎之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心一紧,抱住了怀中的人,柔声道:“慎之……你别走了,云州那是龙潭虎穴,你有去无回啊……”他的身世,如此敏感,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名言。
“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回去的,”顾慎之没有反抗,只是直挺挺的让他抱着,低低道:“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场浩劫,躲不过,也无需去躲,云州情势紧急,我回去,也可添一把柴,好让那火烧的更旺一些。”顾慎之抬了抬手,很想推开眼前这个懦弱的男人,却还是忍住了,垂手道:“时兄,你自己的东西,若是不握紧,就会被别人抢了去,你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不去抢,别人也不会送来给你,即使送来给你了,难保不会有要回去的一天,我就是例子。”
他停了停,深吸一口气道:“刚才我给你的,是夙夜皇朝历代储君印鉴,那是一个玉石魔方,因为杨定边不知道,以为只是普通的玉佩,所以一直留在我的身上,我如今已经将他拼接好了,你大可以以此作为信物,让你父王在云州起誓之时也来凑一把热闹,他日你我若在战场相遇,你也不必认我,但是请记住一句,给你这个印鉴的人已经死了,其他任何人搬出来的什么先皇嫡子,夙夜根基,那都是假的,包括我这个人,也是假的,只有你手中的东西是真的。到时候,你是要联合夙夜攻打云州,还是要联合云州攻打夙夜,也全凭你自己定夺。”
顾慎之一席话说完,整个人便像虚脱一般的倚在了时岱山的身上,侧头在他耳边说道:“子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那几个兄弟,定是你路上的绊脚之石,不如想个法子……”
时岱山哪里知道顾慎之早以知道自己的身世,惊讶之下,早已经忘了言语,只是抱着那人的身子,抽噎了几声,手中握着锦袋,微微发抖。
“不走了……好不好……天下大事,哪里需要你我承担,你又何苦要这样,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时岱山蹭着顾慎之的耳侧,低低耳语,诉尽心事。
顾慎之推开时岱山,往后几步,支着冰冷的石凳缓缓跌坐,“母仇未报,何以为人?”顾慎之用力站了起来,冰冷的空气激得胸口一阵刺痛:“云州那老匹夫,我不去给他送终,只怕他闭不上眼!”
时岱山连忙上前几步,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正要扶着进屋,忽然听见门外喊道:“殿下,门口来了两个无赖,赖着不肯走。”
“怎么回事?”时岱山皱眉道。
“奴……奴才也不知道,两个少年,一个光着膀子,背上背着几根树枝,另一个手里拿着个锣鼓,敲得响叮当,如今……街坊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呢。”
时岱山张嘴结舌,低头看了顾慎之一眼道:“我先送你进屋,再出去看看。”
顾慎之摇头道:“不用,带我一起去看看吧。”
时岱山点头,将顾慎之拦腰抱起,一起往大门口走去。
门口早已经围了一圈人,时岱山见状,将顾慎之放了下来,扶着他慢慢走到门口。地上铺着一层白雪,虽然不过两寸厚,虽然已经出了太阳,但是这化雪的清晨,更是冷入心扉。杨岄光着上半身,跪倒在雪地之中,背上背着几根荆条,上身早已经冻的通红了。
一旁站着的敲锣的小童,却是清波无疑,见顾慎之走到了门口,便扔下了手中的锣鼓,一股脑跪走到顾慎之的面前,抱住他的大腿说道:“公子……跟我们回云州吧,小王爷他知错了,公子,你安然无恙,清波实在是太开心了,这里这么冷,公子怎么受得了,还是跟我们一起回云州吧。”
顾慎之低眉扫了扫面前的人,伸出手抚摸着清波的脸庞,低声道:“清波,连累你从云州赶过来,辛苦了,不如先进去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不要……公子,我们回云州吧,我准备了你最爱喝的大红袍,还去城里买了今年新出的生宣,画画用很好的。”清波抬头看这顾慎之,抱着他腿的手更紧了,转头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杨岄道:“公子,你就原谅小王爷吧,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光着身子跪着,怎么受得了啊!”
顾慎之本来想说,他从小练就童子功,从来都是冷热不倾的,怎么可能这样就被冻伤了,可是抬眸的时候,却看见围着的众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反倒自己成了一个狠心的哥哥,欺负起了自己的弟弟。
这时候,杨岄也开口说道:“慎之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慕楚这一回,跟我回云州,见父亲最后一面吧。他在病榻上时时刻刻念着你呢,你忍心不给他老人家送终吗?”
这两个家伙,肯定是一伙儿串通好的,连着台词,也不该是杨岄能想出来的,自己的教养出来的小童,如今反倒设计起自己来了,顾慎之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悦之情,只是低头说道:“清波,去把你家主子扶起来,进屋喝口热茶。”
“公子……那你原谅小王爷了吗?”
“纵使不原谅,也只能和你们一起回云州,王爷养我一场,我自然要送他一程。”顾慎之说完,转头就要往门内走去,谁知道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的倒了。
等再醒来,房中炉火正旺,顾慎之添了添嘴角,干渴无比,正要支身起来,便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一杯热茶送到唇边。
“公子……”清波一脸歉意,将茶水送到他面前。
“你如今长大了,也跟着外人,合计起我来了?”顾慎之心里不悦,开口未免重一些。
“公子……王爷是真的不行了,你难道真的不想回云州看他一眼?”清波看着顾慎之,不解问道。
“……”顾慎之没有开口,只是随意就搪塞了过去,浅浅道:“去再倒一杯茶来?”
清波依言,又去倒了一杯水递上来,顾慎之的脸色才算好看了点,拿软垫枕在背后,靠好了,捧着杯子问道:“慕楚去了哪里?”
“小王爷正在外厅呢,时公子他不让进来,只准他在外面等着。”清波看着顾慎之,一双眼睛慢慢的就红了起来,“公子,你过的还好吗?怎么那么瘦……”他顿了顿,视线瞥过顾慎之的小腹,低低道:“孩子……真的是时公子的吗?”
顾慎之笑了笑,开口道:“是我自己的,以后生出来了,清波你就是小叔叔了,一定要对他好,知道吗?”
清波愣怔怔的看着顾慎之,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脸上也会有这种笑容,淡得像一朵沉睡的水莲花,无限的柔情都凝聚在了眼底,化为浓浓的母爱。他记得,小时候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曾经也和他说过相同的话,波儿,以后你是哥哥了,一定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
只是,那时候母亲的眼中,除了母爱,还是充满了幸福和期待,但眼前的公子,他的眼底除了母爱,却只有散不开的忧郁和无尽的哀思。
清波的鼻子一酸,开口道:“好……清波以后一定好好待他,就像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顾慎之又笑了,长叹了口气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动身了吗?”
“小王爷想越快越好,我们从云州来的时候,王爷的病已经不大好了,正巧又赶上的皇帝赐婚,小王爷不想娶叶姑娘,所以就带着我偷跑了出来,算算日子,那叶姑娘的銮驾也快进云州了。”
“那他这么出来,岂不算是拒婚?”杨岄向来是野马不羁的性格,顾慎之却也没想到,他敢公然就离开云州,晾着皇帝的赐婚,那岂不是让叶千姿丢尽了颜面?
纵然对朝廷有意见,又白白牵扯了无辜的人,这叶千姿的命还当真是苦啊,顾慎之苦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动身吧,希望还能赶得及回去大婚,这样,也不算得罪了朝廷,王爷现在病着,朝廷若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削减云州军务,只怕是小王爷也分**身乏术。”
正说着,便听见门外有响动,杨岄推开了门,从外面进来,那一双灼灼的眼正视着顾慎之道:“这些,用不着你管,你只需把自己养好一点,别一副风一吹就倒,雨一打就碎的样子便好了。”
他这样看着顾慎之的眼眸说话,并非是第一次,可越说却越发现了自己的窝囊,以往跟他说话,从来都不曾有这种心虚的感觉,可如今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都没了,急忙低下了头,继续说道:“我已经和时兄商量好了,到时候你若是还愿意回来,我自然还把你送回来,一切全凭你喜欢。”
顾慎之冷笑一声,挑眉瞪上杨岄道:“你又是何时心血来潮,想起了我也是个有喜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