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七》云小七

54、最初最后（二）

　　若无极毫发无伤安然出现，也只字未提山路遇袭的事情，剑拔弩张的形式顿时化解很多。青竹并没有多问，只是这一桌人之中，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齐七。
　　这个简陋的客栈里。
　　只有齐俊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话：“既然若家公子回来了，大家就先散了吧。”
　　“慢着。”青竹挥了挥手，“我这次来，是找云庄主的。”双目紧盯着齐俊身后的齐七。
　　“她早就走了。”齐俊淡淡的答道。
　　“诸位都是见过云庄主的，只有在下无缘得见，这才误会了这位姑娘，还请齐爷见谅。”青竹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简单化，也并非纠缠不清，只是紫云山庄纵火一事，无论如何也要跟这位云庄主说明一下。
　　“你找她有什么事？”若无极并没有看他，只是从一开始入席坐定，他就一个人在自斟自饮，此时开口，引得所有人都侧目。
　　“公子有所不知，七日前，紫云山庄失火了。江湖传闻，这事与我金家有关，金爷觉得这其中定有误会，命在下前来与云庄主说明。”青竹说着，敬了若无极一杯。
　　若无炎则是转身看了眼身后的玄武。
　　站在若无炎身后的玄武已经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开口问道：“不知道苍松的后事，金爷是怎么办的。”
　　青竹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又倒了杯酒，撒在了地上。
　　“我家大哥就是死在这里，也许就是在这桌上。今日小弟敬你。”
　　青竹显然不愿意与若家的人打交道，此次前来，怕是只为了寻到云小七，至于寻云小七做什么，若无炎看不出，若无极不想知。

　　夜里，若无炎给自己倒了杯茶，问站在身后的玄武。
　　“你说，金家找云小七，到底要做什么？”
　　“寻仇。”玄武答道。
　　“你看青竹今日，显然是对我若家厌恶的很，你说这又是为何？”若无炎接着问。
　　“十年前的旧伤。”玄武并不打算揣测若无炎的深意。
　　“我要是金老爷子，定会这样做，派出一向淡泊的青竹寻到云小七，生擒。反正江湖上都已经认定那紫云山庄的大火是金家为了替松族保持放的了。表面上是与紫云山庄冰释前嫌，实际上生擒云庄主而稳定大局。”若无炎笑着示意玄武退出去。
　　玄武离开若无炎的房间，轻叹一声，心道：“无炎公子步步为营，毁了紫云山庄，削弱了金家，还顺手名正言顺的夺得了兵符。兵权在手，若无极的太子之争必败无疑。”
　　心里刚想到这里，便看到楼下还有一人在饮酒。那人正是他刚刚想到的若无极。
　　“三皇子。”玄武微微欠身，打了招呼便要走。
　　“站住。”若无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示意他走过来。
　　玄武并不喜欢这个男人，总觉得他冷酷的太霸道。说白了就是两个戾气太重的人凑在一起，像是照镜子一样，看着心里不舒服。
　　“我并不讨厌你。”若无极的笑也让玄武不舒服，笑中藏针。
　　玄武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讨厌你，其实还有些喜欢你。”若无极又自斟了一杯，看着酒杯中的倒影，“至少，我不会看到自己一门被灭，还能心平气和的为他效力。”
　　玄武厌恶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
　　“三皇子生在皇家，根基稳固。”玄武平静的答道。
　　“那换一种说法，我是绝对不会让我大哥死的。”
　　玄武抬起头，看着若无极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大皇子兵权在手。”玄武只想告诉若无极，现在的实权在大皇子手里，情况应该是他会不会放过你。
　　“玄武，若家归根结底，不过是大一点的金家。与若金国其他的世家无异。只是钱多了点，养的人多了些。如果没有兵权，若家就是现在已经销声匿迹的紫云山庄，如果兵少了一点，或许这天下要姓金。”若无极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第一眼看到玄武的时候，就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让他明白，只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一直找不到好好说话的机会，“不管最后谁是皇帝，我大哥，若无炎都是若家不可缺少的人。只有他永远可以赢。这世上论计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比的上他。”

　　玄武并不明白若无极这一夜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还等他来得及问，若无极就已经不告而别回京了。次日，齐俊和青竹相继离开。
　　被清空的平安镇，如今只剩下了若无炎。从他请得兵符的那一刻，朝廷难得的万众一心，等他回来，太子之位已经非他莫属。春风得意来形容他已经再适合不过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完。
　　“公子，我们回去吧。”玄武建议。
　　“你说，无极为什么要去苗疆。”若无炎问。
　　“应该是去查当年八皇子的下落。”玄武说道。
　　“一年前我就已经派人去过苗疆，齐家寨翻遍了整个若金国，也没找到老八，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把蛊毒的消息透露给无极。”若无炎的微笑越温暖，就意味着很多事情，越不符合他的计划，“按理，他应该在四个月前就察觉到的。可是他没有。”
　　四个月前，平安镇幼童走失案。
　　他为什么没发觉，自己又为什么会亲自出手铲除掉所有可能威胁到改朝换代的力量。
　　因为他遇到了云小七。
　　“玄武，去抓云小七，越快越好，一定要抓活的。”

　　京城，闲云饭庄。
　　自从若无极回到京城，每日都会来这里。
　　“七爷来过没？”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遍了。
　　“公子，小的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云爷了。”店小二并不敢惹他，他还记忆犹新曾几何时这位大爷一怒之下，劈了自家的门栏。曾经和他身后持重剑的男人在这大打出手，导致闲云饭庄停业整顿。
　　“她去哪了？”若无极眼角余光扫过店小二，他一个躲闪不及，竟吓的跪了下去。
　　他的真的不知道。
　　若无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那日苗疆之行，云小七在他怀里对他说，她要先行一步，如今你大位已得，是我们分离的时候了。
　　若无极觉得很好笑，紫云山庄就在京城城郊，你当真觉得自己能逃得出我的世界？
　　云小七清澈的笑容，让他第一次有些心软。一种可以遗忘掉高高在上的自尊的心软。

　　她本身不能动情，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动情的人只有自己。若无极恨她，也恨自己。很想现在不动声色，骗到她的感情，然后把她打入冷宫，这样他们才扯平了。

　　只是他的不动声色，从云小七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全都刻入了她的眼底，滴落在她的心上。她早知道他是个高傲的人。
　　就是今日别离吧。

　　从一开始，云小七就没有打算回紫云山庄。现在若无极明白了，这些产业她早就已经不在乎，饭庄，夜坊，绸缎坊，该怎样迎客还是怎样，好像紫云山庄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好像她也从未存在过一样。

　　“三弟在等人？”若无炎带着玄武，坐在了若无极对面。
　　“大哥在找人。”若无极为他倒了杯酒。
　　“找你在等的人。”若无炎用了十天，一点云小七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那大哥要为上官家办一场丧事了。”若无极轻笑一声，看了眼他身后的玄武。
　　“记得上一次我们联手，还是在你六岁那年狩猎一只豹子的时候。”若无炎饮了他倒得那杯酒，“不知道三弟要谁死。”
　　“是个已经死的人，上官晴。”若无极说的很平静，从怀里掏出一张丝绢，“如今你有兵权，我有皇上十年前的圣谕。若是这丝绢呈上去，太子之位是我的，可是兵权还是你的。”
　　兵权只要有一日是若无炎的，他的太子之位就一日坐不安稳，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回到京城这么多天，迟迟不提此事的原因。
　　若无炎脸色微变，以他的心思，多少已经猜到八皇子没死。只是这么多人用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找到，只有一个原因，人在紫云山庄。

　　为了纪念十年前保卫京城的女将军，十年后，全城缟素。两位皇子联手重整废街。所有娱乐场所休业，连闲云饭庄的生意都冷清了很多。
　　一个少年，一袭麻布白衣，带着斗笠，住进了闲云饭庄。
　　“给我一间普通的房间。”那少年开口。
　　店小二睡眼朦胧的抬起头，转而睡意全无，“八，八爷。”
　　“小声点。开间不起眼的房。”平小安急促的催道。
　　“八爷回来，可有告知云庄主？”店小二不依不饶，就是不开房。
　　“小七？”平小安想都没想，“小七她当然知道，就是她让我回来的。”
　　“八爷，客栈不能住。”店小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官家说，害怕有人借丧期起乱子，所有要住店的，官家都会来查，每天都要查房的。”
　　“那……”
　　“八爷，赶紧走吧，云庄主早就说过，一旦紫云山庄出事，各位爷就绝不会踏入京城的。”掌柜的一听八爷回来，赶忙出来，“八爷，趁着官家还没来，出城吧。”

　　“出城。”一个声音温暖而厚实，淡淡的传来。
　　“哼。”平小安轻笑一声，转身剑已经出鞘，直指若无炎。若无炎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玄武以剑鞘相抵。平小安力气不敌，向后退了两步。
　　“你走的了么？”若无极寒眸闪闪，面无表情，倚在门前，看了他一眼。
　　“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平小安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他回不去了，当他知道，云小七宁可冒死，宁可受伤，失掉紫云山庄都是为他的时候，他忽然很恨自己。

　　明明说好要保护，却发现自己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若无炎看了眼身后的若无极，显然若无极设局请的不是云小七，而是平小安。
　　“若无极，让我见她。”平小安丢了手中的剑。
　　“见了又如何，不过是废街中的一堆白骨。”若无极嫉妒他，嫉妒他的天赋异才，更嫉妒他被云小七舍命维护。
　　“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平小安轻笑，他看的清这里每个人的眼神，看得出每个人的心思，看得到若无极的怒火中烧。
　　平小安第一次觉得，他要是看不懂就好了。
　　如果他看不懂，就不会更加的嘲笑自己。他落入了若无极设的局，这个男人，在等小七。
　　若无极第一次如此确信，眼前这个少年，要的不是皇位，更不会威胁自己的前程，他的眼里，没有权利的膨胀，只有一个孩子，要见自己的娘亲最后一面的焦急。
　　“我让你见她。”若无极缓缓的开了口。
　　“上香之后，我平小安的命就归你。”平小安不认为若无极会放过他，血统这个东西，有时候很害人。
　　“心事了了，你就走吧。”若无极忽然觉得很疲惫，一种此生终于如愿以偿，但是无限空虚的疲惫。
　　“我若走了，你的帝位做的稳么？”平小安走出闲云饭庄，向废街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娘的骸骨，有他娘的灵位。
　　若无极走在他身后，声音依旧那么冰冷，好像事不关己：“兵权在若无炎手里，就算我当了太子，也做不了皇帝。”
　　这算什么，好像云小七早就预示过这样的结局。
　　那日苏州城莫家地牢，他抱着看着随时都要晕死掉的小东西，那个小东西竟然对他说：“我觉得无炎公子会是个好皇帝。”
　　平小安根本没有打算活着离开。
　　云小七不会再出现了。
　　这就是结果。
　　想到这里，若无极忽然有些自嘲。

　　废街已经被清理了出来，拆掉所有的旧房子，肮脏晦暗的废街，如今只有大大的露天灵位。旁边是间正在修建的祠堂。为了纪念这为上官女将军。

　　“平小安，上香的好时辰都让你错过了。”云小七在一副盖着白纱的骸骨前上了香。转身看着缓缓走来的一行人。
　　“小七！”平小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怎么来的，她为什么会来，她又怎么会比自己先到？
　　“云庄主。”若无炎踱步上前，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猎物。
　　“无炎公子，好久不见。”云小七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男子身上。
　　他好像瘦了一些，眼睛好像更深邃一些，也更冰冷了一些。
　　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惨白惨白的。
　　他好像很愤怒，又好像很欣喜，总之他很纠结。
　　云小七没心没肺的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无极哥哥。”

　　若无极纤长有力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握拳而惨白，云小七越是没心没肺，越是微笑，他就越是觉得自己的爱不值得，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值得，可是他前一刻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下一秒她就出现了。
　　他骗不了自己，他期待她出现。
　　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等待这一天。

　　“平小安还不去上香。”云小七催道。
　　平小安走上前去，跪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骸骨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进香。低声问云小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小七拉起平小安的手，抚过他已经出血的额头，说：“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求死的。”
　　平小安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子。
　　鼻子有点点酸。
　　“我们走。”平小安的手，因为练剑早就磨出了厚厚的茧，他拉住云小七，自此之后，远离京城，回归边塞。

　　“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本来还在动工的修祠堂的工人们已经围了过来。若无炎看了眼玄武，玄武长剑出鞘，一时间，废街五里之内，布满了兵。
　　“我跟你走。”云小七松开平小安的手，走向若无炎，“不过，平小安不行。”
　　“小七。”平小安刚要上前，就被玄武的剑挡了下来。
　　“无极哥哥，平小安就交给你了。”云小七笑了笑，向若无极走过去，贴近他的怀里，“无极哥哥，帝位是你的。”
　　若无极低头想去看她，云小七早就已经随若无炎离开了，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若无极并没有把平小安带回宫里。唯一适合的地方，只有上官府。
　　“若无极，我是不会走的。”平小安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忽然不值钱了，连自己的女人都换不回来。
　　“你不走，就住下好了。”若无极此刻不想再跟平小安争辩些什么，“这本来就是你家。”
　　平小安伸手就要去打若无极，一手被他反抓住。
　　“走不走是你的事，云小七不能走。”
　　二人都是强压着火气，正要动身，客体门外走出来一位老者，身后左边是青龙，右面朱雀夜蓉绮。
　　“是你！”平小安挣开若无极，看着上官雄身后的女人，“是你带小七来的。”
　　“八爷。”夜蓉绮面色凝重，强压着情绪，“大皇子不似若无极这般与紫云山庄有交情，若是让他盯上你，你就完了。”
　　“我本来就……”平小安想说他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可是云小七说，她做了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他求死的。
　　夜蓉绮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平小安的脸上。
　　“你是紫云山庄的八爷。”

　　上官雄没有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这个少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平小安，好像有些熟悉，又不知道哪里熟悉。他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神情很倔强，很熟悉。也许是人老了，看到孩子总会想起些旧事吧。上官雄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找个位子座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