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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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于东，犹掩半面霞光。
流光为刃，这一日的记忆仿佛青铜钟鼎的铭文，在反复刻画下愈发清晰。
黑色的箭，灰色的羽，浮云罥烟山林如黛，骊马通体似墨。这幅画卷水墨作就，火红的戎衣是帛上一抹最浓重的丹砂，映着新生的朝阳如血。
然后一切凝固，黯淡成灰。
小桥扶着冠，慢慢将玉笄束上，周瑜衣作赤色，铜鉴照得一身融融暖光。
若说一切皆是命数，那么，唯有生者，才有执念。
与其日复一日的轮回，倒不如釜底抽薪。
风过林深处，马蹄声疾。
许贡的几个门人听得响动，稳稳的弯弓搭箭，漆黑的箭尖暗沉无光。
朝阳自东边的山巅中跃出，光华耀目，连来人的模样一起模糊。
羽箭离弦。
持剑从林中冲出的几个刺客到了近前，当先一人猛然停住，一脸惊诧：“这不是孙……”喊声被飞掷来的长剑压在咽喉，戛然而止。
“自然不是。”马上的人稳稳的控着缰，语声平淡，一派斯文模样。错金镶玉的剑鞘悬在腰间，微微晃动，赤色戎衣浸上鲜血，蔓开一片深色。
然后是箭矢的破空之声。
孙郎的箭。
箭去得极快，连同马蹄声响，从耳边掠过。
四溅的血色沾满草叶，像是未消的晨露。
周瑜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呼吸时牵扯着箭伤处锐利的疼。
这还不如伤在脸上，他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前自嘲的想到，却没有如预想那般跌落地上，而是被人从背后托住。
对方温暖的气息拂在脖颈，面容模糊不清。
周瑜对他笑笑，想说些什么，才一张口就抑制不住的低声咳起来，溅得孙策前襟上满是斑驳的血点。
松烟是墨色，丹砂是血色。
朝阳是什么颜色？
朝阳是灰色，悬在漆黑的天际，周遭一环变幻的浮光。
酆都的使者，只来自暗处。
孙策把他拉到自己马上，低头查看，见到箭支直没至羽，顿时变了脸色。他伸手按住伤口周围，外袍上的血已经开始发冷，粘在手心，新渗出的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手背，慢慢浸湿衣袖，又在冷风吹拂下失却温度。
初夏未必温暖，咋暖还寒凉风时起，就像此刻。从林中穿来的带着花木气息和低语的风，连同他的血一起，凝结成霜。
他突兀的想起一句诗。
虫来噬桃根，李树代桃僵。
“你早知道？”
周瑜说不出话，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没了动静。初生的日光洒落在他脸上，倒添了几分血色。
孙策向来不是个吝惜眼泪的人，当年半真半假的做戏，哄回了袁公路扣下的孙文台旧部，也故技重施请出了张竑张子纲。
但没什么可以唤回死者，他不做这无用之事。
“我要去许都，”他的声音很稳，很平静，“他们会知道我遇刺，这是最好的机会。”
然后要去哪？孙策曾用马鞭指过，在朱砂松墨的地图上，在大江边上，北及燕赵，西至大漠，南达百越。
他要去的地方太多，却都是将来的事。
现在呢？
“我们回去。”他调转马头，慢慢踱回去。
他会从许都回来，带着汉天子，然后西扩北上。
“我们会回洛阳。”
日及中天，渐渐西沉。
长更漏过，鸟鸣唤醒了清晨。
四月五日的清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