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师兄毒舌了吗》一期声一

31、榕城（五）

　　若木见到谢云行时是在厢房的床上。彼时他的几个弟子围成一群，目光炯炯盯着纪轩请来的大夫。
　　那大夫年过半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偏在几个毛头小子的注视下不自在起来。

　　沈熏见他摸个金针都要犹豫半天，便同谢云初商量，“我去师姐那拿些丹药来，好的也快些。”

　　谢云初不做反对，只是谢云行断了的手是个麻烦，这没人会正骨，所以才请来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这会见大夫手抖，谢云初在想要不要干脆把这大夫扔出去。
　　可扔出去，屋里头就没人能帮云行正骨了。

　　“替我三师兄接好骨头，其他的你不用管。”两个都是急的没了理智，季升头脑还算清醒，该知道眼下怎么做。

　　“哎。”大夫点点头，搁下金针摸上谢云行的右手，在一句得罪中，谢云行的骨头被强行扳正，疼的谢云行白了脸。

　　之后的事便好说许多，沈熏匆匆往宁真人那赶，季升送大夫出门。等若木进来时屋里头就剩谢家兄弟俩。

　　若木见了谢云行的惨状，脸色发寒，“谁伤的？”

　　“冲霄宗。”谢云初冷冷道。

　　“你当场见血了？”若木察觉谢云初身上腾升的剑气，猜谢云初当场报复了。毕竟谢云行是他唯一的亲弟，亏欠无数的弟弟。

　　“没有。”谢云初冷笑道，“她冲霄宗敢伤我的人，我自然要千倍万倍还回去。”

　　“当场动手报复又能还几分。那女人靠的不过一个冲霄宗宗主女儿的位子，所以才敢跋扈。可若是没了这靠山，以往被她欺负的人自会帮我报复。”

　　这计谋完全不像谢云初能想出来的，若木抬眼看去，只瞧见谢云初沉沉神色，眼中透不出喜怒。

　　老二回家一趟，似乎变了许多。

　　谢云行是知道谢云初大变的原因，他不愿和若木细说，只劝谢云初，“哥，算了吧。”

　　“怎么能算！”谢云初激动起来，“你是谢家少主，在北川谁都给你三分薄面，她一个个冲霄宗宗主之女敢对你下此毒手，她就得承受家破人亡的报应！”

　　“老二！”若木厉声喝道。

　　这一声让谢云初冷静下来，他看到谢云行担忧的神色，别过脸去不和谢云行对视。

　　“此事由我处决。”若木否决了谢云初的打算，安抚好谢云行后带着谢云初出门。

　　廊下繁花朵朵，枝头春意正浓，若木在廊下站了会，给了谢云初一个回答，“眼下四方台为重，勿要惹是生非。待四方台结束后，云行便是真正的谢家少主，到时冲霄宗如何，自有你们谢家做主。”

　　“到时候云行和你们太一派没有一丝瓜葛。”谢云初放下狠话，转身回屋照顾谢云行。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阑干上，胆大的跑到若木身边跳来跳去，若木瞧了会笑道，“倒是和谷中相差无几。”

　　**

　　送了大夫出去，回去路上季升又碰到前来探望的纪轩，身后跟着一群奴仆，皆手捧托盘，带了不少东西过来。他见了季升分外热情，不等季升开口便说，“这是我舅舅托我拿来的，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请问仙师伤势如何了？”

　　“四师姐去拿药了，估摸几日便能好。”

　　纪轩听了惊叹不已，“常言道伤筋动骨要百天，仙师这么严重的伤几天就能好，果然仙师就仙师。”

　　季升听了不太自在，心想你待在榕城，以前没见过修士手段吗？

　　他又道，“今天我见仙师奇绝，敢问也是仙师绝学？”

　　“是师父教我的剑法，大家都会。”只不过有些不肯学，有些学别的去，结果就他一人练了下来。季升被纪轩仰慕的眼神看得不太自在，老实说了，“我学的不太好，还没摸到门道。”

　　“仙师严重了。”纪轩边走边说，“依在下之见，仙师师兄剑法虽好，不及仙师精湛，行云流水般得心应手。”

　　“你别喊我仙师了。”季升耳朵都红了，心想这路怎么这么远，“我比你小，你喊我季升就是。”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纪轩换得也快，还和季升称兄道弟来，“季升叫我纪轩便可。”

　　季升点点头，跟着纪轩绕过小花园，往里头去。

　　“昨日我听舅舅言，四方台完工在即，过几天便要开台。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仙师受伤了怎么办，如今听季升一言，这颗心才放下来。”没了恭维的仙师仙师，纪轩说起话来自带一股自信，他似乎习惯了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看人也是带着点审视的味道。

　　“三师兄他可能不会参加。”季升是清楚谢云行身手的，对于一般人绰绰有余，可要是上了四方台，那就是自取其辱，再说师父也不会让三师兄去。

　　“哦。”纪轩面带惊讶，他见季升眼中带着一点失落之色，加之季升说谢云行不参加，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季升你参加吗？”

　　季升的表现很好回答了这个问题，犹豫惋惜后说道，“我不能。”

　　是不能不是不行。他想参加但不被允许。纪轩便替季升思量起来，“可是我觉得季升你的剑法不比你师兄差，再说你师兄一个人参加，纵使他剑法厉害，可一轮一轮比过，这谁也受不住，而且很有可能到紧要关头失手。”

　　纪轩说的正中季升下怀，他听了极为受用，高兴道，“我回去和师父说说。”

　　纪轩也乐了，凑近季升小声道，“我和你说，其实城里的赌庄在压你们谁会赢。”

　　季升疑窦不解。

　　纪轩嘿嘿狡黠道，“这事百姓不知，有钱有权的都是能嗅出一点眉头来，这不，就拿你们下注了。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想压。”

　　“你压便是。”季升听了也不生气，有人找乐子便让他找去，和他什么干系。

　　“我想压你们派。”纪轩说了，见季升还没懂自己的意思，便把话摊开讲，“那天舅舅问你师父是哪个派的，你师父说什么山野门派不值一提，此后便无下文，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小门小派到底有多小。

　　“师弟你们在聊什么？”沈熏从那头传来，季升抬头一看，沈熏正从谢云行屋里头出来，把多余的丹药往袖子里藏。

　　“四师姐。”季升打了声招呼，问谢云行状况，“三师兄如何了？”

　　“吃过药便睡下了，二师兄说要替三师兄运化丹药，还说我碍手碍脚，便把我赶出来了。”沈熏说起谢云初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过她也就嘴上说说，倒真的不会去闹。

　　她见纪轩身后的人带着一大堆东西，劝起纪轩来，“你别去赔礼了，这会二师兄气在头上，他见了你也不会高兴。不如你陪我出门买些点心去。”

　　纪轩一下子红了脸，没了先前的头头是道，结巴起来，“可，我们，两个……要不，季升。”

　　“我要去寻师父。”季升说，他没什么兴趣帮纪轩解围，和沈熏打过招呼便去寻若木了。可怜纪轩一人对着沈熏，躲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怕什么啊，我们买个点心就回来。我记得有家点心铺子特别好吃，买回去给我师姐尝尝。”

　　**

　　季升找到若木时若木正在宁真人屋里，一干侍女站在角落，桌上就两人喝茶聊天。见季升来了，若木倒是很热情，吩咐侍女给季升上茶水，还多加了一份点头。

　　季升对这些点心没什么感觉，本想意思一个就算了，哪想放进嘴里才发觉不对，这味道和他在二师兄那吃一样甜，甜到发腻了。

　　这是哪个姐姐研究新点心了。

　　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水，若木方问，“过来陪我这个老头聊天？”

　　季升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找师傅有点事。”

　　若木一脸了然，也不觉得伤心，“你说吧。”

　　“我觉得二师兄一个人参加四方台不妥，二师兄固然身手好，可双拳难敌四手，一场场打下去容易精力不济……”

　　季升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没了话。

　　若木却不气，认真听季升讲完，笑着拍拍季升脑袋，“你和我说实话，你是担心你二师兄，还是你自己想参加四方台。”

　　“我担心……”对着若木那张含笑的脸，季升实在没勇气说他关心谢云初，这不恶心自己吗？季升索性眼一闭，把话说开了，“师父，我想参加四方台。”

　　“为什么？”若木接着问。

　　“因为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季升说，他想知道天有大，地有多广，人有多强。他不想像蟪蛄一样不知春秋。

　　“参加四方台，于你来说没用意义。”若木把杯子放下，意味深长道，“你的时间还很长，年少之时应当韬光养晦，等大成之时，一剑成名。”

　　“剑惊八荒非我所愿。”季升答道，“名利非我修士所求，浮云而已。”

　　若木浑身一震，曾经有人和他说过一样的话。如今再闻，若木几乎压不住纷沓而来的往事。

　　“你下去吧。”若木忽然累了，他的声音很疲惫，宛如一个真正的老人，一下子苍老起来。

　　“可是师父……”

　　“退下！”

　　季升握了握拳头，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一双柔荑覆在若木手背，比起宁真人的脸，她的手更像一个女人的手，柔软体贴。

　　“宁儿。”若木的一只手盖在眼上，他仰着头说，“太像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决定是若木下的，如今不安后悔的也是若木，她甚至看不起若木。可她还是握住了若木的手，“你曾说你羡慕我唤你一句师父，因为你再也没有机会喊这两个字。”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