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复问]全身而退》袖里糖

7、17-18

　　17
　　李问感受着车里的低气压，有些喘不过气，把车窗悄悄摇下一些，风呼啦啦往车里灌，又赶紧摇上去。
　　他感觉有些委屈，走到这一步，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但冷静下来，吴复生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悄悄瞥了一眼，还是那副人鬼神皆不敢近身的态度。
　　可是这件事摊开来说，很难收场，他又不是不知道。

　　把头靠在车玻璃上，看着外面迅速飞驰而过的种种景象，李问才想起来他们此行似乎是为了变色油墨，可是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比较好，免得过于心焦，无可救药。
　　车速逐渐缓和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依旧微妙，路程貌似有些远，走过高速路段进入普通主路，一会儿就看到了不少行人，李问发现不知不觉中好像到了市区内。

　　他小心翼翼偷瞧吴复生，对方看起来根本不打算跟他说目的地是哪儿。
　　于是李问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他要去哪儿，反正自从认识吴复生，他对自己的人生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这点认知他倒是很清楚。

　　吴复生的车骤然停下，李问一头雾水瞅了瞅周围，这片行人少了很多，似乎是某种只供权贵消费的地方，装修和之前的商业街完全不同。
　　再看吴复生……
　　“下车！”
　　好吧，语气还是很差。
　　好像别人欠他钱了一样。
　　呃……
　　没欠钱，欠命了。

　　李问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下车，加拿大降温了，尤其是车里暖气十足，外加气氛一直紧张，李问对周围温度还没什么太大感受，此刻不禁搓了搓胳膊。
　　吴复生把车停好，长腿一迈干脆利落地下车，李问抬头看他，还没看清楚他的表情，就迎面被什么东西结实砸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把抱住，才发现是自己留在车里的外套，从下飞机后他就没穿了。
　　李问心上某处稍微软了一下，虽然吴复生还是那副臭脸，看起来却顺眼多了。

　　是一家高级餐厅，李问乖乖坐好，才发现刚才接下来的外套没了用武之地，这里面温度适宜，从窗前看外面的景色也是种享受。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
　　难道吴复生饿了？
　　好突然啊。

　　李问听着吴复生用流利的英文点餐，微微偏头优雅地询问服务员某些菜肴的细节，声音不徐不疾，像股清泉，不禁听得有些入迷。
　　一个男人，长相上品，身材俱佳，才思敏捷，家底雄厚，和前面的一切比起来，脾气古怪似乎变成了非常不值一提的小小瑕疵，就连缺点都算不上。
　　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想必都是信手拈来。

　　反观自己……
　　自从认识吴复生以后，这种挫败感简直和李问如影随形，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自己也有长处，但……总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会忍不住有了攀比心，然后导致心理极度不平衡。
　　如果整个世界只是一片茫茫黑暗，他和吴复生一定分布在极其遥远的两个不同角落，根本没可能遇见。
　　但能说那样比较好吗？
　　李问简单思考一下就得出了结论。
　　他还是感谢光明吧。

　　不知不觉服务员已经走开，吴复生正看着自己，李问心里一咯噔，慌忙移开目光。
　　“他怎么走了，我还没点呢。”
　　他知道，这借口很烂，但能开口，也是很难的。
　　吴复生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衬衣，解开手腕处的纽扣，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李问心里有底了，之前的事已经算是过去了。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点菜？”
　　李问像得了免罪金牌，不敢反驳，一副“您说得对”的狗腿样。
　　“为什么来这儿？”他左顾右盼，大赦之后心情非常轻松，立刻开启探索模式，“你饿了吗？”
　　“没有。”吴复生冷冰冰地回答，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悠悠开口：“我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
　　“什么承诺？”

　　李问刚问出口，就看到服务员端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红酒和醒酒器向他们走来。
　　记忆瞬间被打开。
　　——“下次不来这儿了，带你选个好的地方开瓶好的红酒。”
　　“……”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此刻最该呈现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表情呆滞中还带着一些感动，吴复生整个心的褶皱都被抚平了一般，心情舒畅。

　　“你……”
　　和之前的吴复生不同，这个吴复生每次在他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带给他的并不是恐惧，而是突如其来的会心一击。
　　可他又明明是他。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李问，你最好别让我后悔我如今所做的一切。”
　　吴复生的话语清晰传递到李问的心里。

　　李问闭了闭眼睛：“你破费了……”
　　声若蚊蝇。
　　但他知道吴复生听到了，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但目前看来来加拿大并不是为了抢劫变色油墨，而是为了这顿饭。
　　因为李问清清楚楚地听到服务员对吴复生说，这是他提前订好的那瓶红酒。
　　从香港飞来加拿大，并不是为了杀人和抢劫，而是为了和他品这瓶酒，完成之前的承诺。

　　18
　　脸上微微发烫，出门被寒风一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被吴复生瞪了一眼，李问立刻乖乖穿上外套。
　　时间尚早，他没好意思问油墨的事，当然希望另一个主角也完全忘了才好，但之后要去哪儿，他又很好奇，这一好奇才发现身边的人跟他似乎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吴复生一改之前的情绪，好像有什么心事，眉头严峻地微微皱起。

　　“跟我来。”吴复生拉过李问，基本上是半环抱住他往这条街深处走，李问不明所以，想挣开又明显察觉到了吴复生的反常：“怎么了？”受到类似情绪渲染，他问得很小声。
　　“有人跟着我们。”吴复生顺手把李问换到里侧，加快了脚步。
　　李问也跟着紧张起来：“警察？”
　　“不是。”吴复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微微挑眉，“是谁都不用怕，你死不了。”

　　高度惊觉使李问懒得回嘴，这时候吴复生还能开他玩笑证明没什么大问题。
　　但……看起来他明明也有些慌，会不会是故作轻松的样子？
　　再说了，不是警察？还能是谁？
　　走到深处是条酒吧街，人来人往，嬉笑怒骂，大概是因为他们走得快了，李问都感觉到有人顺着他们的步调牢牢跟着，精神丝毫不敢松懈，他轻轻抓住了吴复生的衣角，似乎这样能求得安慰。

　　两人埋头扎进人群里，还好刚才跟着他们的人没有行动，此刻被人群包裹，相信后面的人想要行动已经没有之前容易。
　　吴复生个子很高，微微弯腰才不至于引人注目，稍稍回身观望，行人太多，他也看不到跟踪他们的人。
　　胳膊被人拉住，思索间，被李问拉入一间酒吧。
　　还只是下午，酒吧里的人和外面相比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似乎有人在开生日party，十几个人，闹哄哄一片，但也只有中心闹哄哄的。

　　“你拉我进来干什么？”吴复生小声问道。
　　李问有些无措，“顺手……”他有些不好意思：“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有安全感。”
　　吴复生恨铁不成钢，再说话已经有些咬牙切齿，强忍怒气：“躲？我要不是带着你我需要躲？”
　　李问知道他从来都是和敌人正面交锋，但……无论结果如何总有死伤，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有了那么点儿值得纪念的回忆，他实在不想给自己的记忆加上那样血淋淋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你不是带着我么。”李问小声嘟囔。

　　吴复生气到没脾气了，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从腰间抽出一把枪上膛，小心地观察周围环境。
　　光线昏暗，不利于对方，但也不利己，再看李问，躲在角落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无奈。
　　“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听到李问问，看来真的很好奇。
　　“记得我老爸是怎么死的吗？”
　　李问想说不记得，但显得太假，点了点头：“在荷兰，被俄国人……”
　　“没错。”吴复生打断他的话，死死盯住入口，“刚才跟着我们的，就是几个俄国人。”

　　“是同一批人？”李问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是。”吴复生声音低沉，“那批人已经被我弄死了……”
　　李问咽了咽口水，突然不想问下去了。
　　“……没想到还留了个漏网之鱼，刚才我看到他了。”
　　话至此，李问瞬间了然：“所以是将军……”
　　看到吴复生瞥过来的眼神，马上闭嘴。
　　“呵，你还记得的挺多。”
　　李问：“……”惭愧地吐了吐舌头。
　　所以说，底牌不能露得太早。

　　“砰！”还没看清楚情况，吴复生就开枪了，随后伴随着那一桌原本闹哄哄的客人们的尖叫，李问瞅到一个人应枪声倒下。
　　有人立刻朝他们这边扫射，李问抱头弯腰，被吴复生拉着往其他方向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每次一有好事发生随之而来就绝对是坏事！
　　所以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死心眼非要搀和进这些事情里来啊！

　　吴复生以身体做盾，一方面瞄准敌人开枪，一方面掩护李问，李问慌忙中瞥到有人从一扇小门跑出去。
　　这里面有后门！
　　李问拉着吴复生跑过去，期间感觉有子弹擦着耳朵过去。
　　生死一瞬。
　　随天意吧。
　　他一把拽开小门，率先跑了出去，吴复生紧跟着他，好像也不担心他带错了路。

　　暗门出去拐过一个弯就是正街，毕竟不是一个方向，此时与他们的车相距甚远，后面的几个外国人依旧穷追不舍，不打死他们誓不罢休似的。
　　李问眼尖看到有个出租车刚刚放下客人，他几步跑到车前拉门，司机恰好看到他们后面的混战，飞也似地逃下车去。
　　“……操。”李问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马上从后面跑到前面的驾驶位置，司机跑得很快，钥匙都没拔。
　　是好事。
　　干脆利落地发动车子，吴复生还在和后面的人纠缠，李问把车甩到他身边，大喊：“上来！”
　　吴复生身手极好，马上钻了进来，李问打了把大方向，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驰而过，冲出尖叫的人群。

　　好不容易甩掉后面的那些家伙，李问心跳终于慢慢可以由自己控制，逐渐缓和了下来，呼吸也跟着平稳了。
　　扭头一看才发现吴复生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手中的两把甚至都不是他之前拿出来的那把，在自己只顾落跑的时候，吴复生都在后面做了什么啊？
　　好在成功逃出生天，李问有些兴奋，“怎么样？我跟你配合得不错吧？”
　　吴复生轻声“嗯”了一下，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李问有些疑惑，但他手下没停，车子一直在行驶过程中，他们一会儿需要赶快扔掉这个麻烦，被查起来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

　　“你怎么了？”李问多看了两眼吴复生，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相信自己此刻也是一样。
　　“阿问，你有没有后悔过？”
　　“……什么？”李问其实想问他后悔过什么，但更重要的似乎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问题？
　　“遇到我，有没有后悔过？”吴复生说话气若游丝，李问开始心慌了，猛地踩下刹车，汽车歪歪扭扭停在路边，李问顾不上这个，转身细细打量吴复生。

　　一眼就看到他涣散的眼神，和……沾了殷红鲜血的座椅。
　　吴复生后肩中枪了！
　　李问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回答我？”吴复生声音很小，和平时气宇轩昂的他很不一样，就好像从强者变成了弱者。
　　李问慌乱地移开眼睛：“我送你去医院……等等……我送你……妈的！”车子半天发动不了，李问的心脏像被谁攥住了一样。

　　他的手覆上了另一只手，宽大温厚，是男人的手，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却丝毫没有排斥。
　　“别急……没事。”
　　吴复生不再执着那个问题，反过来安慰慌乱不已的他。
　　李问鼻子发酸，难以想象再一次面对这个男人的离开。
　　手里一使劲儿，车子终于成功启动。

　　“你跟我说说话吧……不然我很想……睡觉……”
　　李问一直以为吴复生很强大，从来不曾试想过他此刻孩子般的模样，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没看到过这样的吴复生，也不希望他受伤。
　　“好，我跟你说话。”李问艰难开口，目光直视前方，不敢往身侧看，实际上他不知道医院在哪儿，也不知道吴复生到底伤得怎么样。
　　他只是想要往前跑，把死亡远远地甩在身后。
　　“其实……其实你有时候很吓人，但更多的时候很讨厌……”李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就是想把吴复生惹怒，希望这人还有力气骂他。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无理取闹，讲道理不听，不让杀人不听，总是希望整个世界都跟你想象中一样，还总说捧我做主角，其实你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吧，真是烦死了……”

　　吴复生无声地笑了，“听起来……好像不是个好人……”
　　李问鼻子又一酸，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看不清路，他一直都没有发觉，原来自己哭了。
　　抬起胳膊抹了眼泪，声音低哑。
　　“你当然不是好人啦。”流出的眼泪总比抹掉的多，李问感觉糗爆了，但因为难过，几次喘不上气来：“……是对其他人……来说，但对于我……”
　　“……对于你？”吴复生顺着他的话延续下去。

　　李问一脚踩下刹车，转头鼓足勇气看了吴复生一眼，是很郑重的一眼，然而立刻心就揪在乐一起。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啊。
　　李问一字一句地说话，就像跟最爱的人告白。
　　“……对于我来说……如果有机会重来，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李问的眼泪满脸都是，他渴望吴复生能帮他抹掉，但吴复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最起码不会做那个……伤害你的人。”李问轻轻碰了碰吴复生的脸，有些凉。
　　“对不起。”

　　李问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吴复生轻轻舒了口气，李问像一帧帧慢放的电影一样，看见了渐渐爬上吴复生嘴角的微笑，那么迷人，就像可以宽恕一切的神。
　　“怎么现在才说啊。”
　　他听到吴复生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