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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风平浪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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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忧心前线战况,又被太后和刘家的人折腾了一通,身心俱疲,这回是真的病重了,太子和祁渊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京,二人皆无恙,那些刺杀埋伏的人根本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局势安定下来,沈念昀和沈念曦终于腾出空来去了寿康宫。
刘氏仍穿着得当,气定神闲坐在宝座上摆弄香篆。
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那个香炉断了三条腿。
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
刘氏偏头看到来人,眉间心上都升起一股不耐烦,“谁允准你们来哀家殿中的,滚出去!”
沈念昀牵着妹妹的手,不行礼也不低头,直视上首的老妇语笑嫣然,“太后息怒,我和妹妹只是想来向太后请安,不是有心打扰太后休息的。”
太后皱眉,不悦看着她们懒得再说废话。
“如今刘家都一团乱了,太后倒还有雅兴在这儿打香纂。”沈念曦笑得轻蔑,直接挑破了话头,“你在等什么?等朝廷惨败,若是商军能一鼓作气吞灭整个王朝自然是最好,若是和谈,必也是山河割裂,赔偿无数,届时百姓苦不堪言,王朝一样会乱。”
沈念昀清晰看到刘氏凝重下来的神色,同样带着笑意幽幽开口:“我方行军布防图以及作战机密是你派人送去商国的吧,太后娘娘有没有想过,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呢?”
刘氏有些坐不住了,但她还是强压着心底的恐慌,冷笑道:“你们两个疯女人,疯言疯语,哀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还不快滚出去,说这些无稽之谈,妄图污蔑哀家,真是做梦,简直是污了哀家的耳朵!”
“顾家沉冤得雪后重回朝堂,顾小侯爷流放时曾在商国待过一段时间,与如今的商国太子有些渊源,还有梁王,他与商国太子也是往来密切,如今两国交战,不过是他们合谋的一场戏罢了,太后派往前线的探子早已被擒,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假的。”沈念昀声音依旧平淡,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座上气息已然紊乱了的女人,眸光逐渐阴冷。
所以顾霄给的战报是假的,消息也是假的,商军没有进犯,边境没有乱,那些人也没有死在战火里……
那他们那几十万人马在边地做什么?长途跋涉在边城驻扎不动,浪费粮食吗?!
直到此刻刘氏心底的那一直支撑着她的那口气才算是散了,她将那本就瘸腿的香炉扔向下方那令人无比讨厌的两姐妹,怒吼出声:“你们!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
她所有的谋划,怎么可能都会被这些人完全猜到!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为什么能完全掌握你的动向。”沈念曦眼神里难得带着些许怜悯,“我在山庄那些日子,旁的事情都没怎么在意,唯一上心的就是琢磨着怎么收买这寿康宫里的人,包括你身边的那些心腹,还有你最亲近的那个白嬷嬷,十几年了,你就没有怀疑过她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
白嬷嬷早就死了,太后能以深仇旧怨策反忆柳,皇后为何不能谋划多年,只为换掉太后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白嬷嬷。
齐王过世的那段时间,刘氏浑浑噩噩精神不济,从那个时候起白嬷嬷就不再是白嬷嬷了。
高皇后的深埋多年棋,最后由沈念昀执棋落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虽然收买其余人的计划大部分都以失败告终,他们忠心耿耿宁死不屈,沈念曦只能另觅他法。
所以崔韬崔韧两兄弟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太后豢养死士的地方,用明芮给的毒成功端了那处窝点,许以每个死士都向往的条件,因此收服了大半,至于不听话的,早就毒发身亡了。
从做死士开始,他们都经历过无数训练,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压抑的日子看不到希望,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凄惨的死去。
沈念曦开出了令他们都难以拒绝的条件。
活命、自由和金钱。
显然效果还不错。
刘氏很快就想通了关窍,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绝望,她这一辈子唯独松懈的那段时间,没有想到身边最重要的人早已被换掉……
这些年她防着老谋深算的帝后,防着阴险狡诈的东宫,防着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妃嫔皇子,却疏忽了这个一直靠着祁渊宠爱过活的女人。
沈念曦被贬去山庄上思过,靠的还是她的家人和祁渊暗中保护,否则这个只知道靠美色吸引男人的狐媚子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有顾家那小子因爱生恨,也受她挑拨几次发疯缠着沈念曦不放,眼看着就要对祁渊下手了,并且还给她透露了许多消息,他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放下了呢?
又是为了女人?为了沈念曦这个庸庸碌碌一无是处的贱人?!
可刘氏从来没有将这样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放在眼里过。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啊……哈哈哈,你们真是好得很呐。”刘氏摇摇晃晃坐回宝座上,仿佛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些许安定,“到底是年纪大了,算计不过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人,哈哈哈……”
刘氏心灰意冷的笑声在殿内回荡,沈念昀姐妹俩只是冷漠的看着她逐渐佝偻下来的身体,沈念昀再次开口:“太后近来凤体不适,还是不要动怒的好,否则气血攻心,一命呜呼就不好了。”
毕竟谁连吃几年的失魂散脑子都不会灵光到哪里去的,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再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可惜,她还想让刘氏多享受几年这药呢。
姐妹俩从寿康宫出来的时候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流云,沈念曦抬头看着,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姐姐,都结束了吗?”
“应该吧。”沈念昀面上没了以往清浅的笑意,只剩下浓厚的疲惫。
沈念曦握紧了姐姐的手,叹息道:“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沈念昀摇摇头,牵着妹妹的手慢慢走下台阶,“不重要了吧。”
虽然刘氏想要灭国的意图是真的,不过放纵刘家逼宫的事却是故意的,成与不成,大家都不会好过,至于这天下会如何,她不在乎,也许她也早就过够了这种委曲求全的日子,不管结果如何,付出什么代价,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朝堂的局势算是稳定下来了,刘家挟持太后意欲谋反,皇上病重,太子监国,朝政之事已全权交由太子殿下处理,这回刘家几房全数下狱,等刑部审查,证据确凿后再行处置。
边疆战火也在和谈后平息了,两军联盟一起打败了进犯的胡人,刘统帅通敌叛国,泄漏军机,已被越王处决于三军面前祭旗。
如今战事平息,大军回朝,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
只可惜边境的喜报没能减轻皇帝的病症,相反得知一切顺利之后,皇帝心底的那口气也彻底散了。
他自登基以来夙心夜寐,一路走来已经数不清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为了江山永固,他终是做了恶人。
等到了地下,他再慢慢赎罪吧,至于其他人的罪孽,也由各人去还就是了,终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庆隆三十一年秋,敬献帝驾崩,举国哀悼。
丧仪过后,太子顺天应民登基,尊封太后刘氏为太皇太后,生母高氏为太后,太子妃沈氏为皇后,此番平定边疆、稳定朝政、安定宫闱的皆论功行赏,并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与民同乐。
天下皆在恭贺新皇登基,梁王府此番功不可没,亦在受封之列,不过沈念曦闭门谢客,没有理会外界的热闹。
府内仍旧如寻常一样宁静,有的人来了又死,除了留下一大堆嫁妆充入王府名下时证明过她的存在,旁的没有任何影响。
沈念曦麻木翻了翻账册就随手丢给了巫旭让他自己看着办,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虽然该死的人都死了,可活着的也是在煎熬。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稀里糊涂的就失去了很多东西。
娘不在了,陶陶也没了,即便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呢?
“在想什么?”祁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环住那道好似随时都能飞走的身影,“事情都结束了,等大局稳定下来,我们就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沈念曦陷入熟悉的怀抱里,懒得挣扎直接歪在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说:“恐怕不行。”
“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祁渊搂着人有些担忧的询问,歪着头想去看沈念曦的脸。
沈念曦面不改色牵过他的手附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轻声道:“因为这里有人了。”
祁渊身体瞬间僵硬下来,怀抱着她的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忍着手上的颤栗轻抚着那处还没有变化的地方,眼里不知何时泛起泪光,似是惊喜又似不敢相信,“真的……几个月了?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想起前些日子的惊险,如果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再放她独自涉险的!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若是……
祁渊不敢再想下去,搂紧了怀里的人忙往床上坐下,蹲在她面前紧张道:“要不要再传许太医来看看,我瞧你还是没什么精神,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派人去弄,听说有孕了胃口不好,就爱吃些甜的酸的辣的,你有没有什么……”
望着面前语无伦次说话的男人,沈念曦露出了些许笑意,她抬手抚摸上祁渊俊朗如旧的面庞,牵着他的手把人扶起来坐到自己身边,重新靠近他的怀里懒懒道:“我没事的,别担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但愿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这个孩子并不是意外,来日方长,她既然离不开这个地方,那总是需要一个依靠的,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继续过下去就行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祁渊半蹲在沈念曦面前,胸腔内激动的心还没有平定下来,他小心翼翼环住妻子的腰,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虽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傻笑。
片刻后他才直起身,虔诚的亲吻沈念曦的手背,郑重道:“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顺心如意,事事平安。”
窗外秋雨绵绵,屋内人影交叠,所有的所有都化在了细雨里。
时光荏苒,五年后的圣京繁华如旧,新皇登基后勤政爱民,减免赋税、惩治贪官、安定边境,与商国互市和平往来,平衡内外势力。
皇上善待臣子,礼待皇室宗亲,梁王、越王等都得以加封,深得皇上器重。
他还遣散了后宫不再纳妃,与皇后恩爱不疑,皇后三年前诞下一对龙凤胎,如今大皇子已被册封为太子,长乐公主也加以封赏,食邑万户,足以可见皇上爱重。
沈定国公府依旧花团锦簇,沈世子辅佐皇上安定内外,总算没有辜负那块铁血丹心的匾额,老国公自从救驾后重伤以至神志不清,早年间瘫痪在床,如今也已好转,听说都能够去湖边钓鱼了。
而梁王夫妻已不常在京中居住,自打梁王的小郡主满三岁后,夫妻俩便带着孩子四处游玩,寄情于山水之间。
沈念曦再次回到京中已经是半年后了,此番她和祁渊奉皇命去边关巡察,还顺道给女儿濛濛认了个干爹,临走时顾霄抱着小姑娘百般不舍,千叮咛万嘱咐祁渊要好好照顾她们母女,那样子不像个征战四方的将军,倒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沈念曦只在一旁笑,没再多说什么。
再次进宫觐见皇后又是中秋了,姐妹相见总是格外感慨,望着对方依旧鲜艳明媚的面容,姐妹两个都感慨良多。
“此番你与王爷出行,一路可还顺利?”沈念昀雍容华贵,鬓边璀璨夺目的金凤钗在说话时微微晃动。
前年太皇太后逝世后,太后也缠绵病榻,后宫现在都是沈念昀说了算,她仔细安养着仍旧天真烂漫的玉舒公主,善待先帝嫔妃,阖宫上下无不敬重她这位皇后娘娘,这几年宫中已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与皇帝恩爱相守,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沈念曦握着姐姐的手温柔一笑,“姐姐放心,一切都好,我们还顺路见了些老朋友,雯儿她刚生了个女儿,孩子长得可漂亮了。”
“想当初她那般活泼可爱的样子,如今也是长大了。”沈念昀宽慰似的笑了笑。
沈念曦笑着继续回忆,“还有叶风,如今他这个青州节度使可当得十分尽责,我已将姐姐为他准备的礼物都送到了,叶风很感激姐姐。”
沈念昀有一瞬的失神,很快便将心底那点愧疚和莫名的伤感隐去了,片刻后才点点头道:“那就好。”
“叶风还说,‘请皇后娘娘不必愧疚,从前种种皆是他自愿,他很感激皇后娘娘为他谋的前程,皇后给他的弥补他已全数接受,也已放下了过往,往后岁岁年年,都会恭祝吾皇、皇后恩爱永久……’其实能有这样的结果,对姐姐和他都好……”沈念曦望着姐姐失神,没再出声打扰。
这些年沈念昀已经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压下眼眶内涌动的泪意,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没有半点不该存在的情绪,她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温声细语道:“此番回来就不许再出去了,等过年的时候,把孩子们都接到宫中来,咱们高高兴兴的乐一乐才是呢。”
沈念曦单手摸着小腹乖巧道:“这回便是姐姐赶我走我也不去了,我还得养胎呢。”
“好,都是好消息。”沈念昀压下心中那点酸涩,笑着看向妹妹的肚子,“当年你生濛濛的时候就艰难,养了这么多年身体才好些,如今又有了身孕,可得小心养着,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云霞满天,雁群飞过,沈念曦仍旧是走着出宫的,一如当年她来时那样,好像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祁渊站在宫门前等她,一看见沈念曦便急着迎上去把人护在怀里嘘寒问暖:“怎么样,累不累?想不想吃点什么?你爱吃的果干和糕点我都命人打包送来了,我们去车上一边吃一边回家好不好?”
这几年祁渊蓄起了胡子,人看起来更成熟稳重,此刻眉目深情得像是能拧出水来,就是人变得更啰嗦了,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沈念曦笑着揪了揪他的耳朵,“好呀。”
祁渊略微弯着腰低着头方便她揪,手依旧小心把人护着往前走,夕阳下夫妻俩依偎着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的远去,迎着灿烂的余晖。
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过上了自己未必喜欢却一定安稳富贵的日子。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唯愿历尽千帆,苦尽甘来,散浮华,无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