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夜》d***l

2、一、鬼门关（2）

　　“呵。”黑影发出一声玩味的嗤笑。
　　乔嘉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视线固执地定在自己的脚下，就怕看到什么会让自己做噩梦的画面。僵了半晌，她悬在半空的心又降了下来。乔嘉瞄到了木质地板上那道属于对方的影子，还有自己虚渺的下半身。她这才想起，该叫见鬼的应该是眼前的这个人。
　　黑影随意地舒展着修长的身躯，斜斜地倚靠着玻璃。忽地一道小小的火苗燃起，火红色的光芒微微朦胧地照出黑影的样子。
　　那是个出奇好看的年轻男子，脸部精致的线条刻画出侵略性的俊美。他深邃的轮廓有点像混血儿，慑人的帅气，融合进了些北欧的气息。挺直的鼻梁，眉若远山，尤其出色的是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狭长，清澈如水。然而那瞳色明明如此的浅，望进去却深不见底，清冷得冰凉。
　　男子的唇很薄，此刻轻抿住一根菸，唇边微扬起来的角度满是傲慢与自负。他微低下头，动作流畅漂亮地凑近舞动的火苗，点燃了菸。
　　从缓缓散开的灰色烟雾中，他抬起眼眸，冷漠的视线直直地对上她。
　　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闪亮体，绝对的不好惹。正常人见到鬼不是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的吗？好吧，她这个菜鸟鬼的确是做得非常失败，混到她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悲剧了，但是好歹她的身份不是假的。
　　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乔嘉完败。
　　她尴尬的搓搓手，咕哝这样下去跟他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自己现在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飘走算了。
　　正当她打算心动不如行动的时候，帅哥开口了，淡定的嗓音：“有意思。”
　　乔嘉僵了僵，石化的脑袋突然想起，正常人好像……看不到鬼魂吧？除了个别非常凶神恶煞的凶灵之外……
　　“你……跟我说话？你看得见我？”乔嘉尝试性地问。
　　男子勾了勾唇角，像是被她的问题娱乐到了。他的眼睛似乎在黑暗里也能看到东西，房间里只有淡淡的月光围绕，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夹住菸，淡淡地说：“原来是只菜鸟。”
　　乔嘉默了，这年头，连菜鸟鬼都要被鄙视。她叹气：“是啊，我刚翘辫子不久，什么都不知道。”
　　男子微抬起一边眉毛，睨她一眼：“你没死。”
　　“怎么可能！”乔嘉一听，惊得头发几乎竖起，“你见过哪个活人是像我这样透明的？”
　　“你的确不是活人。”男子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你是生魂，你的身体还没有死。”
　　乔嘉一听立即激动了。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BOSS还不算太没人道，起码为她留了一条窗缝！生魂总比被埋在地下的过去时好了不知多少倍啊！
　　“请问大师，我怎么做才能重新做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吧，一眼就能看出她还没死透。乔嘉睁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她的眼珠黑得纯粹，眼白的比例又比较少，所以眼睛看起来特别的大，很像某种毛绒绒圆滚滚的生物。就是现在这张童叟无欺的幼嫩娃娃脸因为当了阿飘而呈现出青白色，导致整体可爱度减分不少。
　　男子噙着菸，目不斜视地步过她身边。打开房门，他一手随意地指着外边：“很简单，你只要回到你的身体里就行。”
　　“哦，好，谢谢大师的指点。”乔嘉兴奋得飘荡在了半空中，对着他行了个大大的礼，迫不及待地往外冲。她根本就忘记了自己对于先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就算出去了也只是会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不过这些该考虑的事情，是早被喜悦冲晕了头的乔嘉不会去顾及的，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着只想往外飘。
　　“诶？奇怪了……”
　　乔嘉很快发现自己出了问题。
　　无论怎么使劲，在出了房间的三米后她只能原地踏步，再也没有办法前进，她的身体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绑住。乔嘉傻了眼，不信邪的她憋足全身所有的力气，倒退一步，然后以火灾现场的爆发力猛地往前撞。
　　这一次她是成功地又向前挪动了一米，但是硬碰硬的后果就是她如同撞上弹簧一样凌空火速地往后飞，最后重重地趴倒在地上。
　　乔嘉被摔得七荤八素，还好鬼没有肋骨，不然的话一定得断个十根八根才行。好不容易缓过气，乔嘉睁开眼睛，顺着立在自己前面的那双长腿望上瞧。刚才的大师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见她好像又能动了，男子微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淡漠的口气：“有意思。”
　　乔嘉想哭了，这样哪里有意思了啊！
　　“大师，这是什么回事？”
　　男子沉思了一下，立起身躯，缓缓往外迈开脚步。
　　乔嘉惊慌地发现，只要男子和自己的距离超过五米，她就会自动飘起来跟上他。她和他之间，似是系上了一条透明的绳索。
　　男子在黑暗之中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把菸夹在双指之间，他吸进一口，轻轻把灰烬弹进烟灰缸里。在白雾的恍惚中菸头忽明忽灭，他一语不发，目光略微迷离地定在一处。男子沉默着若有所思，神色依然平和镇定，仿佛被一个鬼跟着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乔嘉沮丧地任由自己跟着他飘。“大师……”
　　男子没回头，只是向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男子身上有种习惯处于高位的气势，一举一动都是极其自然的盛气凌人。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理所当然，乔嘉也不多想，顺从地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这种情况，一般是通灵者用来控制和强迫自己差役鬼的手段。”男子微眯起双眼，终于开口讲解，“定魂血咒，用饲主的血作为介质，束缚住差役鬼的一切行动。只要成功，差役鬼便不可离开饲主五米以外，不可违背饲主心愿。”
　　乔嘉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咒呢？”
　　“不知道。”男子摊手，“这种诅咒，一旦成功对双方都有极大的伤害，而且定魂一般只能用在鬼魂身上，对生魂是无效的。差役鬼鲜少有思想，定魂后阴气大增，眼珠变红。”他斜了她一眼，“做为生魂，你的阳气的确很弱。但是除了这点之外，你没有其他符合的地方。更何况，你和我都没有使用这个咒术，它又从何而来？呵，有意思。”
　　乔嘉耷拉下脑袋，高人的思维果然跟她在不同的空间，她真不明白这种听起来就让人寒毛竖起、诡异惊悚的状况到底哪里有趣了。
　　“这咒术能破解吗？”
　　“不能，除非其中一方消失。”
　　她一下子焉了。
　　男子看见她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别担心。我说过这咒只对鬼魂有效，你只要回到你的身体，术的效用自然没了。”
　　乔嘉的精神却振奋不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在哪里。”
　　“哦？”
　　“我醒来是在郊区，具体地点不清楚，我应该从来没有去过。一睁开眼睛我就发现自己成了鬼，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不起来。然后一道雷劈中了我……我、我就到这里来了……”
　　“这倒是新鲜事。”他沉吟了一下。
　　“大师，我是不是回不去了？是不是要当永远的孤魂野鬼？”乔嘉硬着头皮问出最让自己在意的问题。如果生魂的代价是飘无定所，她比较宁愿挂得干干脆脆。
　　“放心。”男子微微一笑，“你这样晃下去，包管你不出三个月，精气便会全部散光。就像太阳总会把地面上的水晒光一样，你也会消失的。”
　　乔嘉的脸顿时青上加青：“大师救我，我不要变晒干的水！”
　　男子托住下巴，低垂下眼眸望住她：“麻烦。”没人会主动招揽麻烦，况且这个麻烦还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
　　乔嘉很想像揪住最后一根救命草般紧抓住他的衣袖，只可惜自己是透明的没抓到，只好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瞅他：“大师，拜托你了……我复活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做饭买菜扫地收拾房子都可以！”他的确是她唯一的救命草。除了他，乔嘉很茫然自己还能找谁帮忙。去找以前的同学？别说他们看不到自己，就算看得到，难保他们不会立即贴几张驱鬼符给她。
　　男子挑眉，还算有耐心地把她预计的报答方式听完。把燃尽的菸扔进烟灰缸，他沉默片刻，然后双手负在胸前，认命地轻叹：“咒术也有我的份。”
　　这是原因之一，他很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胆连他也一并算计进去。另外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如果他不帮她，那么这个面相晦暗到极点的生魂大概支撑不了多久了。虽然不想自找麻烦，但他毕竟还没有完全铁石心肠。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帮我？大师你太英俊了，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乔嘉眼睛一亮，很狗腿地开始拍马屁。
　　男子不理睬她的恭维话，面无表情：“你先告诉我你的资料，然后仔细回想一下，你最后的记忆是在哪里。”
　　“我叫欧乔嘉，乔木的乔，嘉许的嘉。今年二十一岁，是N大新闻系四年级的学生。”说到这里，她打岔问道，“大师，你叫什么名字？”
　　他瞥她一眼：“宁笙。”
　　“果然是很高人的名字啊！”乔嘉不懈余力地继续拍马屁，“你是通灵者吧？职业是什么？道士？”
　　宁笙蹙眉：“我是让你说你的事情，不是让你调查我。”
　　“哦……”她规矩地坐直了，抱住脑袋拼命回想昏迷之前的片段。好半天，她不太确定地说，“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大学教室，然后就没有印象了。好奇怪，感觉就像被删去了一段一样。”
　　“看着我。”宁笙忽然开口。
　　乔嘉疑惑地抬起脸，宁笙的指尖迅速地点在了她双眉之间的命官处。熟练利落地画了几笔，他嘴里轻念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咒语，之后道：“破！”
　　随着宁笙的声音，乔嘉忽然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宁笙的样子和气息都变得好遥远，她的意识仿佛陷入水中一般不清晰。
　　渐渐地，她合上了双眼，陷入了回忆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