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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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分已过，供奉至神佛先祖前的牡丹饼渐渐干硬，怀古园的樱花已经在酝酿着绽放。诸伏高明从医院出来时天已昏暗，他在不久前的“赤壁事件”中被凶手击中头部，虽然当时已经得到及时救治，但医生依然叮嘱他至少要做两次复诊。
他没有向同署的刑警说过这件事，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被某个罪犯报复。在刑警世界，人际关系搞得很好的班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很要强。特别是县警察本部重案处，只要有一点儿毛病或弱点被别人看到，就会马上被贬到下一级的警察署去。尤其诸伏高明本身就与大众对于“刑警”的印象格格不入，他很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却并不容易马上成为朋友。
而在新野署日子也并不好过。新野是个紧紧偎依着森林的小型城市，在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曾经进行过两次大规模开发。单以景色而论，这里没有东京都心那样遮蔽视野的高楼大厦，如果从车站两层楼高的露台看出去，远方美景与蓝天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城市的主要街道上还有很多录像出租店和快时尚服饰店以及小型的商圈，整个城市可以称得上新颖气派。
但如同日本的其他小城市一样，这里也陷入了年轻人不断外流的窘境，留下来的大多是已经没法挪动、只能得过且过的中老年人，连警察处理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无聊，划分下来的新手也充满了令人叹气的鲁钝与萎靡。
黄金是流向东京都心的，人生也是这样——这样的话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小城市警察人员的共识，即便不能前往东京，那么进入县警察本部也算是出人头地。从县警察本部被黜落的诸伏高明，仿佛在后背贴上了与众不同的标签，成年人世界的排挤并不明显，却更加无孔不入与难以言明。他的挚友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才会迫切地邀请毛利小五郎和江户川柯南前来解决“赤壁之馆”的谜题，希望籍此能让他调回长野县警察总部。
诸伏高明并没有同意，甚至要求大和敢助不要在报告中提及自己。这并不是赌气或者拉不下面子的情绪，在不顾上级阻止一意孤行去寻找在雪崩中失踪的大和敢助时，或者更远的——以东都大学法学部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执意以非职业组的身份进入长野县警署总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违逆潮流、去对抗某些近乎抽象、不真实存在的准备。
他在窄小的空间里，用孤独酝酿着勇气，没有人知道他穿着这样一副盔甲，甚至诸伏高明自己也感觉不到，心里也不曾想到过。他只是继续向前，做自己该做的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从医院到高明如今租住的公寓徒步大概要二十分钟，他决定步行回去并在路上买点什么做晚餐。但这个计划在十分钟后就被一则简讯打破，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有一种眩晕般的兴高采烈突然袭击了他——即便那封简讯里只有一张蛋糕的照片和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吃Au Bon Temps的周末蛋糕配什么比较好？”
一条名为“赤津川”的河流穿过了整个城市，夏季的时候河水徐徐流过宽广的河道，微风拂过河面吹了过来，凉爽宜人。诸伏高明租住的公寓就在河岸边，背后是一大片地势较低的原始森林。阳台由大片玻璃作为隔断，坐在客厅就可以看见远方葱茏的绿意。
诸伏高明买了起泡酒，短暂考虑了一下又买了名为Kamosumori的新泻清酒，结账前又追加了可乐和啤酒。公寓是简单的2LDK，厨房的料理台面向客厅和阳台，一张醒目的棕黄色古董风格沙发靠墙摆放，小型茶几平时也兼做餐桌，对面是巴塞罗那椅和放在高几上的DJ设备，以及塞满了书和杂物的四层独立书架。
抛光的镶木地板上铺着白色条纹的地毯，潮崎久世盘腿坐在地毯上。他脱掉了外套和领带，解开了衬衫领口，嘴角黏着点糯米煎饼的粉末，当听见门开回头，仿佛是朦胧的月夜里，白杜鹃沾着雨意睇来。
“中里”的糯米煎饼是六只一盒，两两整齐排列在纸盒中，煎好后撒上盐，皮里衔着馅粒，吃起来又咸又甜。潮崎久世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四只，最后一只被诸伏高明抢了过去。
因为嘴巴干得厉害，他们又打开了啤酒和可乐，1:1混合出奇妙而丰满的口感。潮崎久世忍不住吸进一口泡泡，目光追逐着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高挑的男人准备晚餐的样子非常赏心悦目，背后的由小白砖铺开的墙面上悬挂着平底锅、铲、勺、擦具和毛巾等各式各样的厨具，圆形带把手的砧板在切好芝麻菜后就洗净收起，竖放在水槽旁的刀架中，另一块方形砧板上是切好的猪肉和用于腌制的不锈钢大碗，高明正在往里面洒盐和香料。
半个小时后他们开始吃用黄瓜、芝麻菜和猪肉做成的意面沙拉，搭配从便利店买来的泡菜和什锦菜。稍后他们又分享了Au Bon Temps的周末蛋糕，杏仁酱和酥皮组成的糖衣配上清爽的起泡酒，美味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潮崎久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心满意足的一餐，这会他和高明都坐在地毯上，肩膀挨着肩膀，胳膊压着胳膊，一起感受着温柔的黄油味道和柠檬香气。起泡酒喝完后又打开了清酒，Kamosumori喝起来有种酸奶般的圆润和稠度，滋味是洋梨、香蕉般的果实感。
从啤酒到清酒，三种酒混合引发的微醺不断升腾。等潮崎久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高明的肩膀上，灯光在阳台的玻璃隔断上映出一连串的光点，仿佛远处森林中有萤火虫正在游行。
他很清醒，同时又很茫然，像从一个梦中醒来，但并不是往常那样的噩梦。高明的胳膊稳稳地托着他，让他不觉得冷，也不会颤抖。食物的味道，皮肤的温度、朦胧的灯光......这些东西不可思议地像树根一样把他牢牢地系在地面上，大地似乎在脚下呼吸，一种巨大的祥和感将他笼罩。
高明还在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讲着在东都大学时候的趣闻：充满历史般美丽的安田讲堂，法文学院一号馆与工学部一号馆非常相似，都拥有连续拱廊的通道和古希腊风格的雕塑；若从本乡警察署起始绕行医学部、理学部、法文学院、工学部直到西教寺，便可消减掉170卡路里，是当时许多女性学生的漫步首选......
潮崎久世几乎要在这样的温言絮语中重新睡去，但同时，被温柔对待的心灵又开始不安地挣扎，他太习惯了——不会有什么安宁得以久远，任何一份平静随时都会变身为恐慌——当他好不容易央求到与母亲见面的机会时，母亲在洗手池前自缢；当他为未希的出生而欢喜时，姨母发生了产后羊水栓塞；如果当年他能够更加果决地实施计划、投入到黑暗中，悠菜或许能够继续活下去......
无数与亡者相关的梦魇，她们倒在血泊里，牙龈又黑又肿。她们的幽灵成为了藏在他生命里的刺客，每当他急切地憧憬幸福时，同等的痛苦就会从心灵深处升起。他逐渐适应并且学会去处理那些爱与疼痛交织的关系，只要把它们放在远一点的地方，就像在冬天远离火炉的温度，就不会再因为寒冷而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