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大毛

31、朱雀篇（二）

　　“死瘸子！臭跛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竟敢跟这儿偷懒！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纳兰府的大少爷吗？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厨房和柴房还有那么多活儿没干，你一个废人，竟然还好意思在这儿打盹！莫不是想吃白饭不成？”

　　噼里啪啦的一顿谩骂将纳兰芷的美梦击得粉碎，认命地睁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尽管对方恶言相向，纳兰芷仍然好脾气地开口：“管事莫气，我马上就去柴房。”

　　“哼！快点！”

　　纳兰芷原本就没打算午睡，只想在床上给自己越来越不中用的双腿做按摩，舒缓一下难耐的疼痛，哪成想自己实在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回想起刚刚梦里的自己，又回到小朱雀的抓周礼那天，那是自己自打爹爹故去后最快乐的日子。

　　纳兰芷从怀里贴近心口的地方掏出一方丝帕，这是小朱雀在他们初遇的日子送给自己的礼物，回忆着那天的情景，嘴角缓缓地绽开一抹温柔的弧度。

　　将纳兰芷拉回到现实的是腿上传来的剧痛，皱了皱秀气的眉宇，他赶紧按摩起双腿来。唉……这双腿，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明明都还有感觉，可是行动能力却越来越差了。现在的它们，光是静静地站着都不稳，走起路来更是摇晃得厉害，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小，一般人几步就能走到的距离，他要磨磨蹭蹭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能挪过去。自己今年不过才刚满7岁，往后的岁月里，难道都要拖着这样两条废腿过日子吗？

　　算了，不想了，腿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看开了，这都是命。还是想想等一会儿到柴房怎么跟厨娘解释迟到的事情才是正经，纳兰芷一边考虑着对策，一边双手大力摩挲着大腿，上下来回地活络经脉，然后慢慢弯腰，将身子趴在弄好的大腿上，双手一点一点地活动变形的膝盖骨，两条腿都是膝外翻，呈O形状翻卷着，左腿更为严重一些，膝关节几乎已经僵死了，走路时只能侧翻的脚尖点地，右腿光是不动看着，还勉强能成一条直线，一旦用起力来，膝盖和脚踝因为无力都会发抖，行走靠的是内卷的脚趾和后跟着地，足背高高拱起，稚嫩的脚心也随着窝了起来。

　　膝盖的按摩做好后，纳兰芷忍着钻心的痛楚搬过两条小腿，不停地揉搓着，减缓麻痹的状态。左边的肌肉又僵硬了不少，现在的左腿已经不能盘膝而坐了，状况最好的时候也只能在床上屈膝。右边的情形也不乐观，脚踝肿胀着，脚趾和脚跟的空隙也有变小的趋势，也就是说，他的整只右脚都在慢慢蜷缩，整条腿的肌肉也越来越松弛，懈成了软绵绵的赘肉，外表看起来想条好腿，却是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芷哥哥，芷哥哥，雀妹妹来看你了！”

　　“芷哥哥，芷哥哥，雀妹妹来找你了！”

　　纳兰芷听着这个小鸟歌唱般清脆的嗓音，苦涩的心也随之飘上了云朵。雀妹妹，当初刚满周岁的小女娃，如今已经4岁了，打她抓周礼之后，自己经常应邀去朱王府陪她玩，每一次都非常开心，即使回来后有堆积如山的家务等着他，自己也无怨无悔。

　　后来，她学会了走路，朱王正君就允许家丁领着小朱雀过府来找自己，也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在下人居住的偏院里有一间单独的偏房。房间虽然狭小，而且向阴，潮湿的环境，对他的身体，尤其是残腿，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可是，他依然很开心，无论活计有多么繁重，每天回到房间不论有多晚，他都要占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睡觉时间为小朱雀绣些花样，做点小东西，等她来玩时哄她开心。

　　想着，纳兰芷停下了按摩的手，坐起身子，把扭曲的双腿一条一条搬到床下，放到脚踏上摆好体位。其实，无论怎么弄，双腿的姿势总是那么不自然，左腿僵直地向前支着，右腿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塌着，纳兰芷也明白他无法改变畸形的现状，只能慌慌张张地拉扯衣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心中的女神。

　　纳兰芷刚刚撑着手臂挪坐到床沿，小朱雀就已经跑进了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芷哥哥，雀妹妹好想你呢！”

　　“慢些跑，小心点，别摔着！”纳兰芷坐在床边，尚来不及起身，只能弯腰尽量向前，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飞奔而至的小身躯。

　　“芷哥哥，你有没有想雀妹妹呢？”小朱雀很喜欢芷哥哥的怀抱，和爹爹的一样温暖，好舒服！

　　“当然想啦！”纳兰芷双手托着她的腋窝打算抱起来，双腿的不着力让他的身体坐不稳，摇晃起来。

　　“咦？”小朱雀感觉到了芷哥哥的身子在动，扬起精致的小脸，有些担忧地问：“芷哥哥，你的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纳兰芷为了不摔到小朱雀，赶紧用一只手牢牢抓稳床柱，制止住身子的摇晃。耳边听到小朱雀担心的语气，心中一紧，鼻头一酸，努力摆出轻松的表情，“怎么会呢？雀妹妹来找芷哥哥，芷哥哥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舒服呢？”

　　“真的吗？”小朱雀不放心地追问，芷哥哥的脸色好苍白哦！

　　“当然是真的！芷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雀妹妹不相信的话，来！抱住芷哥哥的脖子，芷哥哥抱你到床上坐，好不好？”

　　“好——”小朱雀重新展开灿烂的笑靥，乖乖地伸出短短的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芷哥哥的脖子，闻着芷哥哥身上柔柔的气息。

　　纳兰芷感受到小朱雀软软的小身体，心中越发苦涩，自己这个没用的身体，竟然让4岁的小孩子都不能放心。唉……枉人家还叫自己一声哥哥，竟然都不能好好照顾妹妹。

　　纳兰芷不再多想，专心要抱起小朱雀，双腿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双手和腰部。他一只手扶床柱借力，另一只手环住小朱雀的身体，双臂一起发力，腰部也跟着使劲向上直起身。双腿因为上身突然受重，支撑不住，剧烈颤抖起来，麻痛之感迅速从下肢窜上腰椎，疼得纳兰芷冷汗直冒，咬牙坚持着，不肯哼出一声，身子全力向后一挺，他抱着小朱雀一起仰倒在了床上。

　　小朱雀觉得自己忽悠一下就被抱上了床，以为这是芷哥哥和她玩游戏呢！高兴得咯咯直乐。

　　“雀妹妹又重了不少呢！芷哥哥都快抱不动了……”故作轻松的语气掩盖着纳兰芷身体的不适，腿部的痉挛让疲惫不堪的身子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躺着和小朱雀聊天。

　　“哎呀，芷哥哥说的话和爹爹一样呢！爹爹还说，要是我再长高，再长重，爹爹就不会抱我了，芷哥哥呢？也不会抱雀妹妹了吗？”小朱雀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模样好不可怜，仿佛芷哥哥一点头马上就会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纳兰芷抱着小朱雀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顶，“只要雀妹妹喜欢，芷哥哥永远都会抱着你的！”是的，芷哥哥永远都愿意抱着你，只要你愿意……纳兰芷的心中这样承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