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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痛心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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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承尘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撑着疲惫的身体穿上里衣,下床叫来了云梢。
梳洗过后,他又写给父亲一封信,交代了昨夜的事。
盛朝此时正在落府同落慎下棋。
两人该聊的也都聊了,盛朝答应联手,改朝换代。
不过他心中也是有气的。盛朝从未想过自己日后会有一天被人当作棋子,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心上人的父亲。
“落伯父为了这盘棋,竟将爱子都送入了那吃人的深宫。”他嗤笑道,“真是舍得啊。”
“怀生还不知此事,我要他入宫,为的只是邀盛王您入局。”
“……”还好承尘是不知情的。他在庆幸。
一局棋结束,胜负未分,盛朝起身,唇边荡着浅浅的笑意:“伯父,有事尽管派人到王府找我。”
伯父……
落慎已经五年不曾听到那个少年喊他伯父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摄政王盛向晚,而非少年盛朝。
看着盛朝离去的背影,落慎轻轻叹息。
沿途花开依旧,可终是物是人非。
盛朝回了趟盛王府,后又去了落承尘的寝居。
他去时落承尘正在床边吹着春风品着茶。
“承尘。”
落承尘听到声音,放下了茶盏,朝人走去,只是步履不稳,叫他直直扑进了来人怀里。
“小心!”
“……无事,你怎么来了?”
盛朝扬了扬手中的剑,眉梢都带着喜色,“你瞧,这是我吩咐人铸的剑,是给你的。”
落承尘将剑接过,拔出看了看,刀刃锋利,剑身闪着寒光,他忍不住惊叹一声:“好漂亮。”
“这剑,利吗?”他状似不经意问道。
盛朝笑笑:“利得很,能一剑穿喉,你舞剑时可要小心些。”
“知道。”落承尘转过身,眉眼飞扬地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了那颗梨花树下。
他扬起剑,手腕轻轻一翻,试了试手感。
真是不错。
云梢佩剑立于树旁。
落承尘瞧见她后扬了扬眉,旋即一转身,剑也跟着划了出去。
剑过处,寒风现,梨花瓣被风吹动,在空中飘舞着。
青衣男子于风中舞剑,墨发顺风舞,在春日暖阳下泛着金光。
美人伴落花,当真让人赏心悦目。
“好不错的剑。”舞剑之人停下动作,弯下腰捻起一朵落花,翘着首走到了盛王身前。
他将梨花插入盛朝发间,调侃道:“梨花配美人,少爷我也是幸福了。”
盛朝眉目含情,柔声笑着将人搂进了怀中,“能得少爷青睐,荣幸之至。”
落承尘神采飞扬,在盛朝怀中笑到抖成了筛糠。
“我舞得好不好?”
“好,”盛朝拨开他被风吹到面颊上的发丝,“腿上的伤好了?”
落承尘躲开盛朝的目光,垂眸盯着地面,“没呢。”
他努努嘴,“也没有多疼了,不打紧的。”
盛朝笑弯了眉,将人带回了房屋。
盛朝手中动作不停,正沏着茶。落承尘则将头偏向了一侧,他望着窗外的梨花,心中并不平静。
盛朝应当见过父亲了,如今却对他一言不语,父亲又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骗盛朝,他对此局只知丝毫?
父亲,下一步,是要让盛朝获取皇帝更多的信任吗?
他近来也听云梢等暗卫说了,小皇帝暗地里正在拔除盛朝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想来这小皇帝应该早就怀疑盛朝了,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心机倒是重的很。
表面荒淫无度,背里削弱王权打算除掉盛朝呢。
“盛朝,改日我想出宫,去酒楼吃上一吃。”他托着下巴,回头看向盛朝。
盛朝笑着答好,问他是不是馋桂花糕了,他应了一声,轻轻吻了吻盛朝的侧颊。
他眼中情绪复杂,而盛朝似是有些羞了,低头摆弄着茶盏,就是不看他。
盛朝啊盛朝,你怎的这样单纯这样傻?
落承尘心中想着,不免皱起眉头,实在想不通盛朝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点戒心都没有,给点甜头就乐得不知错对。
他暗忖,父亲这一棋局,要牺牲多少人呢?
父亲最是关爱百姓,自是不会让民众受害的。
他将视线移到盛朝身上,会是盛朝吗?
他叹了一口气,抛弃了这个想法。
这么好的合作对象,父亲不可能会让其死亡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由心中升起,他饮下一口茶,闭上眸不打算继续思索下去了。
————
一只鸟儿落在窗前,落承尘逗弄了一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不满地飞远了。
落承尘抬头,树上的梨花落得差不多了,离上次做戏,已过去十多日了。
盛朝倒是日日来他寝宫坐上一坐,两人偶尔舞剑,落承尘最爱舞剑时了。每当剑锋划过彼此的发丝时,他心中总有种别样的情感,有些苦涩又有些甜蜜。
他在回忆中抓住了两人少时拿着木剑比武时的记忆,那时多美好啊,无忧虑,他们都是意气风发向往阳光的少年郎。
不像如今,两人都身处皇宫,一个在朝内被皇帝忌惮,一个在后宫举步维艰,他们各怀鬼胎,对他人,亦对彼此。
许是皇帝再没来过他的住处,那些妃嫔也不再来找事了,他整日悠闲得很。
他正想接下飘落的花瓣,云梢却匆匆进了房,“少爷,老爷来信。”
落承尘片刻也不敢耽误,急忙接下,他将信拆开细细看着。只是这信,他越看,眉头越紧,泪水忽地掉落,不知是因心疼何人。
看完最后一段字,他猛地站起身,疾步往门外冲。
他将信攥在手中,心中阵阵抽痛。
云梢上前拦住了他,“少爷,请您冷静。”
泪水顷刻间如潮水般掉落,他闭了闭眼,跌坐在木椅上,好半晌,他冷静了下来,“知道了,今晚准备准备。”
“是,少爷。”
他盯着茶桌上的玉盏,双目有片刻的失神,“真是狠心啊。”
他轻笑一声,将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暮色渐暗,月光苍白。
落承尘坐入浴桶,和云梢谈笑着:“许久不曾见雨落了。”
云梢应声,“来了。”
盛朝站在窗后,他知道落承尘正在沐浴,因此他绕到了寝宫后方,现如今正站在落承尘身后的那扇窗外,想着怎样给其一个惊喜。
“少爷可曾记得您问过奴婢的一个问题?”云梢说。
落承尘弯起唇笑问:“什么问题?”
“您曾问,是亲情重要,还是爱情。”
“哦,想起来了。”
“奴婢想听听少爷的想法。”
落承尘动了动,一阵水声响起,他道:“我自是更重视亲情的,你是想问盛朝吧?”
云梢未语。
“我不知盛朝在我心中算什么,但家人在我心中的分量定是他无法比的。就好比,如果亲人和爱人非要选一个的话。”
屋外雷声响起,雨水哗啦啦地下着。
“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盛朝。”
盛朝双目微微睁大,泪水混同雨水落下,他手中的将离掉落在地,被雨水肆意拍打。
他在窗外站了许久,雨水将他淋得狼狈,他低垂着头,转身离开了。
落承尘在屋中同样低垂着头。
良久的沉默,他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往水中掉。他咳了几声,手指死死攥着胸口处早已湿濡的单衣。
他大口喘着气,双目殷红,却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云梢苦了脸,“少爷,何必说得如此绝情?”
落承尘缓了好半晌,他直起身,神色淡然,只是泪还顺着眼尾下落,“如不这般绝情,盛朝是不会同意父亲的计划的。”
他自嘲一笑,“只有让盛朝认清我的真面目,他才狠得下心啊。”
他撑着浴桶起身,跌跌撞撞地出了房屋,他走到盛朝带过的地方,蹲下身,细细瞧着地上那株将离。
冰凉的雨水浸透全身,云梢举着纸伞追了出来,“少爷,淋雨易染风寒。”
落承尘不答,反倒笑了,“你瞧,这芍药真是漂亮,不知他是去哪里折了一支送来的。”
他将花拾起,“他应当比我淋得还要厉害吧,有人给我打伞,他却没有。”
奇怪,他不是并不爱盛朝吗?那如今的心痛,又是为谁呢?
是为父亲?
应当是为父亲吧。
“少爷,今夜的风寒人,快进屋吧。”
云梢紧着眉,她这主子……
落承尘轻声应下,起身回了屋。
云梢给他披上一件干衣,他站在从前备的花瓶前,将手中的芍药小心地插了进去。
“真漂亮。”
当天夜里,他高烧不退,云梢煎了药给他喂了去。
她这主子……病了还不是要她照顾!
烧是退了,可咳嗽却未好,只得日日灌药养着了。
连续两日,盛朝都未来见他,他心中清楚原因,并未抱怨。
被云梢悉心照顾了两日,他身子也恢复了些。
只是,寻常的一日下午,云梢疾步走到他身边低语道:“少爷,皇帝下令,要斩杀落家全部人口并流放下人,除了您。”
落承尘瞳孔一震,他拧起眉,“不可能,盛朝呢?”
“可是在找我?”
落承尘和云梢齐齐看向声音出处,只见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踏入了门,腰间用金丝绣着几朵金莲。
盛朝唇角含笑,眉眼中带着狠戾,对云梢冷声道:“下去。”
“是,王爷。”云梢行过礼后出了寝宫,并关紧了房门。
“盛朝……”落承尘一副欲哭的表情。
盛朝并未理会,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落承尘立在原地,手背抹去落下的泪,他颤声说:“盛朝,你能不能……救救我家人?”
“哦?救你家人,冒着被圣上罚的风险,我有何好处?”他嗤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不忍的神色。
前些日大雨,他得知落慎的计划,心中有愧,便想来询问落承尘的意见,为了心上人,他可以走一步险棋。
可当他捧着将离来见落承尘时,却听到了那般绝情的话。
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听到这句话时,盛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