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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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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闯优罗钵界的紫黑蟾蜍最后终是逃走了,赤目子被他的毒舌擦过,肩上留下了一道紫黑的痕迹。
“你们怎么会遇到那只蟾蜍?还和他打了起来?”钵多罗揭开赤目子受伤的肩,紫黑的伤痕因毒气蔓延看起来尤为狰狞,他不由蹙了蹙眉,显得有些忧虑,抬手拍了拍趴在肩上的小法华,钵多罗对小灵狐轻声道,“去看看往龙渊去的那边有没有疗伤用的药草,我记得曾在那里的边界见过,法华,去帮我看看。”
小法华呜咽了两声,瞧了眼痛得嘴唇发紫的赤目子,原本不想动弹管她的事,可钵多罗发话,那笨女人又看起来真的很疼,于是站起来抖了抖雪白的毛,跳到地上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哪知道会遇到那个妖怪!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瞎着眼睛闯进了优罗钵界,若不是我反应快,瞧他那样子,好像还想吃了我和白河,没办法,不想打也打起来了。那妖怪受了重伤,误打误撞闯进优罗钵界遇见我们两个,估计是想吃了我们补元气,不然不会一路穷追猛打。”赤目子看了眼肩上半掌宽的伤痕,脸色很难看,嘴上虽未喊一声疼,可看得出确实很疼。
钵多罗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忍着,我替你将毒导出。”
赤目子点点头,闭眼偏过了头去,钵多罗隔空覆手伤口之上,掌心缓缓腾起一股泛着水纹的透明光芒,中指沿着外翻的伤痕轻轻划过,那水纹般的光芒好似有生命般跟着流过,带走一团紫黑的气,赤目子的肩上除了略微可怖的伤口便又恢复一片白皙。钵多罗翻手牵引光芒,紫黑的气便缓缓来到他的掌心,被光芒包裹在里聚成一颗好似有两层颜色的水珠,他合掌握住水珠,手中柔和的光芒从指缝泄出,片刻,待再张开时,那原本裹着一团紫黑之气的水珠又成透明无瑕之状,干净得好似琉璃能照人轮廓。
钵多罗轻轻吐出一口气,水珠如青烟溃散,消失无踪,空气中,只留有一股清冷的香气久久不去。
“呼……差点就死了……”赤目子放软身子,毒气取出不到一宿,伤口虽仍旧很疼,她却已感到浑身浊气殆尽,比之前轻松了不知多少,若仔细看,眼眶下的那抹青黑也淡去了许多。
“以后万事小心,莫要冲动,那蟾蜍来历不明,你还敢与他正面交锋,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钵多罗轻声责怪她,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本来就是这样,谁要敢占我一点便宜,我非讨回来不可!”赤目子扬起下巴,忍着肩上的疼痛抱住钵多罗的手臂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全然靠进他的怀里,深深吸了口男人身上那股一点也不违和的清香,舒服地眯了眯眼,“不过,钵多罗不一样。”
钵多罗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头顶:“怎么不一样?”
“你不会占我便宜啊!而且……”赤目子抬起头,一双赤墨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只想占你便宜呢!”
钵多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被赤目子这句话逗得心情愉悦了不少,他忽而想起来,就是自从这个少女来了之后,他才感到了一丝被人需要的温暖,也是这个少女,让他体会到了一些凡人的琐事。
他本是钵多罗花化身而成,也算是吸取天地灵气的精灵一类,最初,是什么都不懂得的,那时陪在他身边的还有阿难——佛祖派来教导他的尊者。可阿难只教了他如何浇灌优昙钵华,如何背诵佛经,如何一个人下两个人的棋,在这个昼夜不分的优罗钵界活着,几乎不眠不休,因为不知道,同样,也不需要。
直到小灵狐法华拏耶被送来,他才发现了一些不同。
小法华至少会吃东西,至少会睡觉,第一次见小法华熟睡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个小东西被勾魂使勾去了魂魄,摇醒了他才知道,原来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是睡觉……
从前,偶尔他也会这样,不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也就不想问了。
有阿难来探望他,他已经很心满意足,又怎敢贪心其他。
有时看到佛经上所记载的凡人,形形色色,虽然五毒俱全,却仿佛比自己更加生动,钵多罗不止一次想要亲眼看一看,甚至在刚幻成人身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有过偷跑出优罗钵界的念头,然而阿难一次又一次对他的告诫,便成了束缚他手脚的索链,久而久之,钵多罗慢慢也就淡忘了。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他和凡人有那么大的区别。
再后来,他在临近龙渊的边界救了困在洞穴中不见天日的赤目子和白河,他们一个是赤练蛇妖一个是白练蛇妖,虽然同出一穴,性格却迥然相异,赤目子火热高傲,绝不肯输人半分,白河沉默内敛,安静得近于懦弱,因为有他们,死气沉沉的优罗钵界,开始有了一点点人气。
小灵狐法华需要吃东西,每日都会有人将食物放在优罗钵界的边界处,阿难是佛陀座下弟子,这些琐事他自是不会做的,就算偶尔为之,也绝不会长久,那个送食物的人每次都在法华该吃东西的时候送来,直到现在钵多罗都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多想此事。
赤目子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不吃东西的时候,虽没有诧异,毕竟佛界得道之人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佛陀尊者,可见到小法华吃的是素斋,不由咧嘴嘲笑道,狐狸不吃肉改吃草了,天下奇闻。
也是因为她初时的嘲弄,小法华一直不喜欢她,当然,赤目子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个总爱粘着钵多罗的小狐狸,两人甚至偶尔会闹得优罗钵界半分不安生,那时虽也头痛,不过钵多罗心底却是开心的。
就好像,自己是真的活着一样。
便是因为赤目子和白河的介入,他的优罗钵界越来越像凡人居住的地方,巨大的梨花树上的梨花树洞是白河与赤目子的栖身之所,而他则如往常一样在树枝上稍作休息,在他每日净身的水池边,还有赤目子为他准备的各式凡人的衣物,每一件,都仿佛沾满了凡尘的气息,钵多罗偶尔会觉得,这样自己就仿佛真的生活在凡世间,感受着做一个凡人的感觉。
就连靠着梨树的大书架,也是赤目子和白河请凡间工匠做的,简单却心意十足。
后来,他们几个如同凡人一样生活在一起,钵多罗从最初的不眠不休,不食少语,到如今跟凡人一样会睡觉,会吃东西,会闲聊,赤目子功不可没。
不过……
钵多罗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小目他们来了之后,阿难就再也没有来过优罗钵界,他曾以为这些凡尘的东西会招来佛界的惩罚,可直到如今佛界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给法华送吃的人依旧如此,而阿难就如同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有些不安,却也有些兴奋。
是不是……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了……?
“白河!”赤目子蜷在钵多罗怀里,忽而想起什么,大叫一声。
钵多罗被她一声也喊得回了神,他不解地望向怀中的少女,见她眯着赤墨色的眼睛盯着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白发少年,语气低沉:“刚才那种情况我不指望你来帮忙,但至少你也应该叫那只死狐狸别笨得老用佛印好不好?你是不知道佛光能将我们打回原形,还是存心想害死我?”苛刻的话语字字有力,倒不像身负重伤的人所说。
那身形孤单的少年一动不动,一双白色的眼睛只盯着钵多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钵多罗知道白河骨子里似乎透着一股莫名的懦弱,对外界的事十分漠然,就连从一个洞穴出来的赤目子也不见得理会,赤目子知道他的个性,一直以来很少与他计较。
不过,他不太明白,少年的个性为何会这般阴沉。
少年白河盯了钵多罗一阵,直盯得钵多罗露出不解的目光时,才垂下头去,额前雪白的刘海遮住了他同样雪白的眉眼:“对不起。”低沉得近乎听不清楚的声音,钵多罗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少年在道歉。
奇怪的是,钵多罗却感觉白河说的这三个字像是对自己所说。
“算了,懒得理你,老是这个样子,烦死了。”赤目子翻翻白眼,抱着钵多罗的手臂又依偎进他怀里。
钵多罗无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既安抚赤目子,又避免伤到白河,毕竟他并不太善于言辞。
眼睛忽而瞟向少年,却见少年的一只眼睛从发丝间露了出来,阴影中直勾勾地盯着他怀中的赤目子,那直白得毫无掩饰的目光不由令钵多罗怔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太过复杂的目光,可不知道为何,他竟恍惚在那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名为嫉妒的情感。
是错觉吗?
他不知道。
似乎是感到不妥,钵多罗摇了摇怀中像是要睡去的赤目子,对她说:“小目,你先变回原形保持体力,去树洞里歇息,等法华回来了,我替你上药。”
赤目子有些不满地睁开眼,起身本想反驳,可一动肩上的伤就痛得她龇牙咧嘴,虽然她很想待在钵多罗怀里,但保持人形确实耗费体力,权衡下来,只得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身体腾起一阵红光,在钵多罗怀中化作了一条红黑相间的小蛇。
钵多罗小心翼翼托起受伤的小蛇,腾身飞向梨树半腰间的树洞前,将小蛇仔细放进后,才又回到地面。
回身见白河仍旧低头站在一边,手上还提着那只食盒,他不由心生怜意,对白河招手道:“白河,你还没吃东西吧?过来我陪你,其实我也饿了。”
白河身子一颤,像是不想钵多罗会理他,他缓缓抬头,白色的眼睛看了下钵多罗,然后提起食盒抱在怀中一步步走过来。
钵多罗拉着白河坐到树下,一一取出食盒中的东西,除了他吃的素斋,其余的都是赤目子和法华爱吃的东西,这回没有鸡屁股,想来法华可得高兴上一番。
白河虽也是蛇妖,不过似乎不太喜欢鸡鸭之类,除了偶尔会动一下,一直都是跟着钵多罗吃素斋,连钵多罗都曾经怀疑,白河到底是不是蛇妖。
钵多罗将盛好的饭递进白河手中,对他笑笑:“吃吧。”
他一直认为白河是他们几个中感情最纤细敏感的一个,所以对他也比其他几人小心一些,只尽量对他更好,让少年不要再如此阴沉孤僻,虽然没有见到多少效果,可毕竟来日方长。
向少年碗里夹了一块冬菇,两人相视,仍旧只有钵多罗淡淡一笑,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起来。
“佛陀,也是会吃东西的?”
陌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停住手中的动作,钵多罗与白河双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