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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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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孩非常伶俐。荆轲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早已金盆洗手淡出江湖的话也可以试试宝刀钝否廉颇饭否。当然处在当前这个环境底下清心寡欲是有必要的。人生嘛,不就是不断的抓大放小,调整目标。
如果荆轲认识张无忌,他一定会对白雪红玫评选由衷赞同,并对选美结果和最终走向感到身心愉悦。
卫庄和那女孩抵足长谈【误】了之后气压一直很低,默默垂头的样子让盖聂想起卫庄刚刚进鬼谷时。于是师兄决定违背一下他长久以来的原则,主动和卫庄聊聊。
其实仅仅是与师弟两人相处时,盖聂并没有这样的不健谈。甚至在盖聂和荆高三人行【误】的时候,盖聂也能够保持每天都开口说话,维持起码的语言水平,至少不要退步了丧失基本交流能力。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荆轲在卫庄面前这样没有底线,总觉得有种轻微的尴尬,好像每一个他照顾过的人此后的言行品质都要由他负责。
“小庄。”盖聂拍了拍卫庄面前的桌面,给他倒了一杯白水,有些小心的递到他面前。
这一年小别,竟让盖聂无端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饶是卫庄此刻心情不甚顺遂,此刻也终于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将这杯白水放在嘴边,轻轻舔了唇边,又重新放置在桌上。
盖聂知道,以卫庄的习惯,什么都不用问,只要静静等他说就好。
“师哥,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猜到了的,只不过从她嘴里印证出来,不太好受。”卫庄一手扶着杯口,嘿嘿的自嘲起来。盖聂微微俯身为他添水,卫庄伸手按住了师兄的手背。
盖聂一时有点无法反应,却在卫庄一声长叹“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后沉默的选择了不反抗。非但如此,盖聂还十分体贴的将水壶放下,把另一只手覆盖在了卫庄的手上。
荆轲斜靠在门边旁观,刚好是两人视角的死角,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靠,以为他有点新意呢,白刮目了,天下的把妹都同出一辙,并且无条件的用在征服情绪单纯的面瘫身上。荆轲得睹真相,觉得对自己没有进一步助益,有些兴致索然,便捏了根中空竹管,回屋替高渐离抄写琴谱去了。
卫庄抬头看盖聂一眼,将头靠在师哥手臂上,缓缓阖上了眼。
………………
盖聂一直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听到轻微的鼾声,默默肯定——他师弟是真的睡着了。
一夜没睡也就算了,还主导了一场大规模杀伤性肢体冲突,然后和一个半大小姑娘进行了半天极为伤神耗脑的回忆性对话,卫庄终于在师兄身上熟悉的弱碱性洗涤产品气味氤氲中睡着了。
发丝滑到盖聂手上,越是不能缩手,越是觉得由衷莫名的瘙痒,把盖聂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都蒸腾出来了,忽闪忽闪的冒着热气冲上脑门,不容否认。
当时师弟的头发还没这么长,也没这么软。有点扎人的短发枕在他腿上,有意无意的摩擦到痕痒。而师弟同此时一样,是不着痕迹的。
六根不清尽的荆轲边抄着谱,边斜眼朝屋外看着两人。眼瞅着同样一夜没睡的盖聂动都不曾动一下的让卫庄靠着,顿时觉得和盖聂相比,自己离最佳基友还有些距离。荆轲觉得有时候卫庄红果果的真相让人惊异,而更多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勇气挑开这层似有似无的小面纱:果然是无法从心所欲不逾矩么?
同以纵横术出身,鬼谷的纵横,果然没有博采众家。不像荆轲所学,每个门派只学对自己有用的那部分,比如儒家的这句名言,荆轲就完全跳过了“七十”两字。
高渐离带着那女孩子从客栈楼下上来,先入眼帘的便是盖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的姿势,接着便是卫庄嘴角微微反光的挂丝。他脑内迅速的笑了一下,不等反射弧作用到脸上,便拍醒了卫庄,指了头日为他俩订好的房间,“要睡进去睡。”
不得不说,卫庄在三人面前彻底放弃了形象之后警惕性松弛了很多,以至于他在半睡半醒的懵懂间竟然没有好好思考一下当时的处身环境——师哥也一夜没睡不是么?两人一间房不是么?高渐离显然是把他们一起赶到房间不是么?
……任意想到一条,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卫庄也愿意挑战人类极限持续不睡并在体力上付出极大努力尝试各种活动!
可惜世上没有这等后悔药吃。所以卫庄一直到睡醒,才发现自己和师兄竟和衣睡在同一张榻上,井水不犯河水,而师兄他……竟然还没醒。
更缺德的是,房间门被高渐离从外面锁上了!
人性的索多玛!黑暗的罪恶城!卫庄,考验你品性的时候到了!而高渐离显然不看好你!
卫庄只用膝盖想了一会儿,便抱着“虽九死其尤未悔”的觉悟吻了下去。
孔曰杀身成仁,孟曰舍生取义。谁说鬼谷的价值观不够博采众家的?至少从这一任鬼谷先生开始,这种现象得到了有效扭转。
高渐离倒了两杯水递给红衣女孩和荆轲,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荆轲就着他的手喝下,继续抄着谱,“刚才干什么去了?”
高渐离瞥了小姑娘一眼,“熟悉市集。顺便带她吃点东西。”末了又瞥了那锁上的房门一眼,复接上,“跟掌柜说了,昨晚实际上空了一间房,让他少算一天房钱。”
荆轲已经习惯了高渐离这样完全的自我崩坏,事实上认识高渐离之后,荆轲痛鄙任何以貌取人的浅薄行为。弹琴的一定是艺术家么?也可以是卖艺的手艺人!不要以为换了个生僻点的乐器就可以琴过饰非,包装一新,炒作概念,借壳上市。
一辈子输在以貌取人上。荆轲咬牙,将手中竹管握得吱咯作响。幸亏他当时抄写的琴谱宫商角徵羽写法很随意,要不然升降音符一定会飘逸出尘的超脱出五线谱。
高渐离恬然研磨,并没有将荆轲放在心上。倒是那个红衣女孩转眼不见了踪影。荆轲眼利,瞥眼见到这姑娘跑到卫聂两人房间门口,并不开门,只是用耳朵贴着窗纸。其敏捷的身手和猥琐的行状和山间卫庄贴在盖聂门口时毫无差别。血缘这种东西,基因这种东西,就算经过稀释也依旧强大。
“锁匙在我这里。”高渐离朝荆轲道,“要过去凑个热闹不?”
“君子有成人之美。”荆轲鄙薄的看着高渐离,大义凛然的摇头。
“小人有盟约之义。”高渐离视线越过荆轲,饶有趣味的观察着卫庄那个自甘堕落的表妹,悠悠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卫庄把雪女赶走的勾当。”
荆轲脊背上蹿过一股森森寒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当个大房还要害怕小三挖墙脚,竟然在道义和情感两方面都占不到便宜!好不容易和其他弱势群体结盟,通过合纵来对不开窍的面瘫族群进行围歼,结果斥候吃里扒外,战术一早就被敌国洞悉了。真不知道卫庄的纵横术究竟是怎么学的,难怪鬼谷到他这代已经沦落到打打杀杀了!
独怆然而涕下!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房中一阵急剧的响动,红衣女孩兴奋的“嘶”了一声,将耳朵贴得更近。在荆轲这等风月熟稔的成年人耳中听起来却是索然无味。一听就不是神女会襄王,一听就不是魏王幸龙阳,一听就知道枕上无风浪。
拽着钥匙慢腾腾度步过去,荆轲本着“好人做到底,万一是内急”的体贴想法替卫聂两人将外面的锁打开,却依旧留着门虚掩着。成年人的社交规则,哪里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能懂的。
卫庄推门出来,气定神闲。长袖一舒,一股真气在三焦经脉里流转三圈,吐纳一周,缓缓睁眼,“我的东道,我们吃饭去?”
这是……意念中把没做的事情补完么?荆轲也不禁有点骇然,心想鬼谷秘术果然有点门道,难怪有人头发都熬白了。
盖聂随后出来,微黑的脸上自然的遮盖住了红。衣衫并不凌乱,露出的皮肤也不带斑点和各类过敏状可疑物。他仰头以同样的方式吐纳一遍,然后跟卫庄说,“走吧,我饿了。”
这是……意念中把做过的事情忘记掉么?纵横之术果然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互为阴阳,天地玄黄。
出于盟友的道义,荆轲很想在刺客义气的表示不参加这种聚餐。可惜高渐离极端没有感知能力,自行接上一句“我也是”,彻底抹黑了荆轲的努力。
盖聂顾念女孩受过惊吓,自然的牵起女孩的手。五人浩浩荡荡来到楼下店铺,高渐离走到伙房,看着满地的蔬菜肉食,全不问价,对着食材把能点的菜都点了一遍,这才尽兴的回雅间坐着。既然卫庄做东,当然不能让他省着了。
女孩自称叫做“赤练”,说是母妃的说法,乱世中的公主就应该像毒蛇一般方能自保求存。荆轲心里默默吐槽,你母妃肯定是没有野外生活经验的人,赤练哪里有毒,不要看到花花绿绿的蛇虫鼠蚁就擅自脑补,冤枉好蛇。
赤练长得极为明艳,尚未长成的身材虽然没有让人血脉贲张的效果,却更有些豆蔻梢头的含义。荆轲心里微微一动,私下问卫庄道,“你打算一直带着这个拖油瓶?”
卫庄耸肩答道,“我们都带着两个闷油瓶了,还在乎多一瓶?”
男人的对话只有男人才懂!这个时候的卫庄情不自禁和荆轲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此时他说“我们”,指他和荆轲,他不是一个人。
“我是说,你看这姑娘绮年玉貌,锦瑟芳华,春愁待雨,女罗无托。白白消磨在我等手中,岂不是浪费么?要不然,我们替她找户好人家?”
卫庄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师兄温和而诚恳的说,“小庄,你表妹年齿尚幼,我们都算她长辈,切莫做那等不通达的事情了。”
丧气,这么一来,卫庄有一点反驳的可能性么?
赤练端坐在盖聂身边,痴痴的望着几人,忽地嘤嘤啜泣起来。她极为自觉的伸手搂着盖聂脖颈,涕泪蹭了盖聂满襟袖。盖聂怜她孤弱,也不推拒,只轻轻拂动她的长发。
卫庄看着这副场景,情不自禁想起刚到山上时看到高渐离和雪女琴瑟和鸣时的情形,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
荆轲看向卫庄,这熟悉的场景唤起了他对百合的深切回忆。此一时彼一时啊,少白头,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