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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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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的智慧还是很了不起的!但是……”
“……瞧见了没有?一针下去,血流就变了……”
“……来,这个……不许笑!有本事你脱裤让大家研究下要不要割……”
面前几个女子笑着……
精致的女子说,打坐?气功啊,这很奇怪……
低头,手上薄薄的刀片根据目测的脂肪层,探下,再匀力一拉……
***
腾空睁开眼。
天色灰亮,鸟鸣声很响。她的屋子只与花园隔一道矮墙。
从母亲去世开始,这样的梦,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做。梦里,她,不,她是个男子——拜梦境所赐,她太清楚身体构造了,男女皆是——一直在学习着什么,对骨、血、内脏、脑浆完全不会感到恶心,还对好看又聪明的女子很有好感。那些人,都有二十多岁,各个康健、精神,买各种东西,还到处走动。很多细节,在梦醒时全部忘记,或是完全不知怎么回事;而更多的,因为经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梦见,已深刻入骨。
奇怪的是,尽管做了很长、似乎过了好几天的梦,晨起时竟也不觉得很累。
这到底是梦中的人成了自己,还是自己在梦中成了那个男子?
不论这是怎么回事,有些东西被牢牢记住了,比如经常保持嘴里无异味,以及……呃,自己为何总是想起那些实在不太斯文、医书上又都找不到的名称和情形……
细致地清理好口齿和脸面鼻头,梳一百下头发,在面部颈部都抹上自己亲手蒸调的花液花膏,素颜束发。她可不想三十几岁就脱发变老,更不想生了一堆病、活得痛苦又不得解脱。
这边的侍女全换地方了,现在只有两个嫡夫人派来的仆妇。那两个中年妇人——其实也就是三十出头,但就腾空看来像有四五十岁——见腾空已经安静地梳洗完,吓了一跳,原本想给她弄头发抹胭脂,但见到这身颇显仙风道骨的装扮面容,又缩了回去。姑娘这是出家,不是出嫁,然而,家主却像嫡女出嫁那样谨慎,着实奇怪。
吃了早点,清洁口齿,然后先去见父母。
父亲是宗室,成长的时候曾祖父尚在,日子算过得风光的。虽然以后每况愈下,但现在父亲凭自己的本事,从九品一步步往上爬,如今已是正六品的实权职官,可以立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如果不出岔子,父亲未来甚至有可能到达二品相位的最高处——只是,别指望他是多好的官儿,光看府邸的大小,以及庶子女们的衣饰就知道,仅那点官俸是承担不起的。
“见过父亲。”
嫡母不在场。所以父亲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腾空,来,坐近些。”
腾空无声地跪行几步,安坐。姿势轻柔流畅,不拖泥带水,也不刻意洒脱或是乖巧讨好。
“腾空,玉真观虽然华美富裕,但毕竟是修行地,不会给你多安排服侍的人,吃用行也从俭。这次家里给你准备了不少钱,你就尽管使,等立稳妥了,以后只有旁人打点你,你自己就不用再只出不进。”当父亲的这是在讲真实的心得体会了。
“谢父亲提醒。腾空会做饭洗涤缝补衣服,但也不会吝啬钱财,与观中众人格格不入。何况,师尊最看重的是我对药、对养生的喜好,我自要与名医名道多交往,如此,观中反倒会贴补帮忙的。”腾空仍然表情清淡。
“嗯,连对看门的都要和蔼可亲,明白否?”他就是这样对每一个宦官宫女小吏的,所以往往能比别人早半步、快半步。
“明白,小人也有大用场的。”
“好,我告诉你,宫里打点一个门监……”
“……”
父女俩平生第一次如此“促膝长谈”,而且开诚布公至极。
作为父亲和家主,李林甫不是笨蛋,更不会轻易小看任何一个女儿。
嫡长公主、持盈真师浸淫王府、宫廷多年,看的人、经的事,只会比自己多,如今却异乎寻常地赏识自己这个冷情冷性、甚至有些怪异的庶出女儿,肯定有大原因。
而今天一观察,他琢磨出味儿来了。腾空身上有着相当宜人的药香,想必是真的对医药有所得;话很少,但该说的一点不会遗漏,有时还能走在自己前面;聪明,却不狡黠,不用担心她会给自己下圈套。
谈得太痛快,午饭还一起吃。
对了,今天是旬休,父亲有整日的时间。
李林甫看着女儿不快不慢、每样都吃的风格,再多打量几眼没有任何妆容却秀丽清雅的小脸蛋,没有多想就学着她的速度和方式。
“父亲,漱两口浓茶,最后喝下一小口,不要多喝。”腾空对吃食本身不讲究,却对口齿保洁有着顽固的意识。
李林甫照学。
然后长坐片刻,接下来女儿邀他去花园里慢慢散步。一刻后,两人继续谈宫廷旧事——要知道,现今权贵们的不少做法,与当年他们所经历的有直接关系,不搞清楚就容易犯忌。
又谈了不过一刻光景,武氏的旧事刚起了个头,腾空就提出煮茶。
打散的茶里,还有几种叶片,但是李林甫不知道那是什么。
等那少少的一碗清香微甜的茶汤饮入肚,他发现腹中完全没有了以前经常泛起的酸涨甚至微痛。
奇也!这就是养生之道?!
“父亲脾胃似有虚热,不需用药,吃食饮茶时注意些,两三年就能变好。”
“哦,是否需降火气?”
“不可。此为虚火,非真正的阳火过旺,不能随意降火。”
明白了!公主是真心希望健康长寿。李林甫点头,“看来女儿的那些零用钱太少!”
腾空微笑,如果嘴角稍微上提一厘也算笑的话。“父亲,不少,一盒上等胭脂,可以买两大册药书和一大包药草。够看半年的。”
“那药典共几册?”
“七大册。”
“好——”李林甫点头。两年不到读完七“大册”典籍,即使囫囵吞枣也算快的,尤其还是个稚龄女孩儿,必定没有如同龄孩子那样玩乐,全部心思都在药书上头。“腾空何不读医书?”
“学医须得看诊大量病人才有所得,不若学药。”还有针、灸。但目前凭梦里的记忆,和实际看的书,依然属于刚入门不久,还没有到有所成的地步。“女儿现今也只刚学得些皮毛,待有所成时再好好为父亲母亲调理。”
“好好好!”
光一这一饭一茶,李林甫就深切体会到女儿对养生之道已有心得,如果这叫“皮毛”的话,就配得上真师之衔!
光想到健康长寿的将来,李林甫就乐得有些失态。难怪啊难怪,除却人品,原来公主也是怕老病的人……他突然想到了个送礼送到那些贵妇心眼儿最里头的好法子——当然不是靠女儿现在的这点点“皮毛”。
隔一天,父女又谈了一回,从下午直到入夜。照例是共同用餐、饭后半个多时辰饮茶,但这回不是一般的茶叶,而且药草汤。
待马车将腾空一人和数个箱子、两名使女载走后,李林甫唯一遗憾的就是来不及多要些养生法子来。
不想,那些使女帮忙收拾过后就被打发回来了,说是修行之地,除了女冠真师,不留俗世人等。
李林甫将人还给夫人,然后独自琢磨着其中的意味。这玉真观果如外人所言,排斥外人得厉害。不过,又如何?他这不上不下有些尴尬的女儿,送去给长公主当弟子,比嫁与其他权势人家的庶子要有利得多。更何况,这个女儿本身也对入仙道很有兴趣,必然会成助力。最不济,长公主也会看在腾空服侍的份上不会对付自己。
怎么算,这个女儿出家出得都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