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皇太后在贞皇后祭日过后的第四天，大张旗鼓地举行了大朝会，在月华门接受内外命妇的觐见，场面格外隆重。
内外命妇于皇太后的寿辰在月华门朝见皇太后的事情历朝历代如此，自然没有人对此置喙，可是但凡有心人都能想得到，这位爱憎分明的皇太后在毫不避讳地对世人表示自己究竟有多讨厌那位已经去世的儿媳妇。
宋于晞对此既没有反对，也不是赞同，只道一切依照以往惯例来，自己不多理会大朝会的事情。尽管是母后的寿辰，但姚侯入葬不过十天，整个紫微宫的人都知道这位刚刚痛失爱臣的皇帝心情不好，连皇太后都不愿打扰。
过了两天，皇太后的使者来到了永乾宫，称皇太后于慈训宫举行香宴，恭请皇帝前去一道品香，与那使者前来请求的，是常德妃宫里的人。
宋于晞感到有些稀奇，便问香宴都有谁，听她们一一禀告以后，他让尚药奉御先回去，答应他们去慈训宫品香。
听闻大朝会那日，皇太后待前来朝见的命妇们都分外亲切，几乎是每一位都多问了几句话。她的念头一旦起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宋于晞来到慈训宫时，果然见到了几位京城名媛列席其中，她们由母亲带进宫里来参加皇太后的香宴。
一番繁文缛节以后，宋于晞陪皇太后在屏风前坐下来，观赏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坐在一尊博山炉前调香。她的手法优雅娴熟，举手投足都如同有蝴蝶点缀指尖一般轻盈，光洁的额头和梳起的高髻都显出了一些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但眉眼却是生得极好，朱唇如有水光润色。
她所调制的这道香，并非女子偏好的清香，在袅袅升起的轻雾当中，宋于晞望着她轻垂的眼帘，慢慢靠在了隐几上细细将她打量。
列席的诸位夫人和小姐之中应也是有深谙香道的，领会到了这道香的意味，神色或深或浅，各有不同。
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表情上泄露了什么，皇太后悄悄靠近了宋于晞的身边，轻声问道。“陛下，可有看中意的？”
“嗯？”宋于晞一如既往露出明知故问的茫然。
由于先前他已经非常清楚地说过，皇后的事情希望皇太后不要插手，所以皇太后此间也不去戳破那层纸，目光瞥向正在调香的人，“这位常氏女，是汝南王的亲妹子，现在在给信成做伴读。陛下可有见过？”
宋于晞如实摇头。
皇太后见他一直在看那少女，抿着嘴笑道，“她叫常骁，听德妃说，琴棋书画俱佳，自幼通读九经不说，人品也是极好。方才你还没有来时，我与她说过几句话，言行都跟她那个当武将的哥哥天差地别，真不像个武家出身的孩子。个性却也不似绣楼里的闺秀一般腼腆，谈吐都是落落大方的。”
宋于晞心里暗暗惊奇，皇太后居然会放弃了让凌氏女当皇后的念头，转而推荐这位常氏的少女。但自从姚侯入葬之后，凌珊就病倒了，一直昏睡不起，让宫中多多少少有些流言。
尽管姚侯去世之前，是那么恳切地希望他能够纳凌珊为皇后，可凌珊委实太不争气，身子如此娇贵，轻易就倒下了，这让那些推荐她的人连好话都没法说——怎么能让一个身体如此病弱的女子为盛夏的国母呢？
想到凌珊，宋于晞忽然有些晃神，她病倒也有十余天，药也进了，针也施了，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香宴的最后一道香，是被人尊为“香之国师”的汝南太妃苏氏所调。
这道香更贴女气一些，檀香和沉香用得稍重，正是投了皇太后的喜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皇太后将香宴头筹给了她，非但如此，还留她与女儿常骁至柳榭台饮茶。
皇太后自有她的办法，加上宋于晞也随她，最后落得他和常骁在柳榭台的廊下独处。
常骁手里捧着青瓷茶碗，纤细如削葱的手指慢慢滑在边缘，头微微低着，等宋于晞说话。
宋于晞看了她很久，嘴角扬起了柔和的笑意，说道：“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应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常骁抬起头来看他，秀丽的面庞泛着淡淡的桃红，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地含着，明眸恰似天真一般望着他，问，“陛下觉得奴婢的母亲相貌如何？”
宋于晞还是笑着，像一个听任她无邪好奇的长辈，“时光总是厚待一些人，你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看穿了他不便随意夸赞外氏命妇，常骁笑靥如花，声音婉约动听，“那么，陛下也是其中之一了。”
许是她的笑容太过耀眼了，宋于晞的心里被她眼中折射的阳光照亮了两寸，问，“有没有人赞过你美绝人寰？”
常骁眨了眨眼睛，显得很调皮，故作认真地回答，“有人赞过奴婢美至非人。”
就连他的女儿也未必会这么跟他说话，宋于晞微微错愕，弯着眼睛说，“你确如谪仙。”
她明显地怔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这才局促地低下了头，“谢陛下夸奖。”声音轻轻的。
常骁是个轻易就能捕捉与人相处之道的女孩，和她相处的时候，宋于晞并不需要太过考虑如何措辞。这个下午，他们聊得很愉快，说一些香道的事，还聊到了江南。
自从登基以来，宋于晞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闲的下午，西池的微风带着淡淡水藻的凉意拂面而来，冬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面前的杯盏光洁细腻。
常骁奉茶的动作也是无可挑剔，在宋于晞接过茶盏的时候，明眸映着他的面容。人都是爱美的，面对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就连人也是没有瑕疵，宋于晞把茶盏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但他不以为意地品了茶，喃喃说了句，“碧螺春还是要喝吴中的。”
她微微错愕，微笑道，“陛下还是想念江南。”
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宋于晞发现她看他的眼神起了一些她自己没能察觉的变化，心里这么想。与这个想法同时产生的，还有另一个结论：她已经足够聪明，皇太后这回没有看错，这女孩的聪慧应是能够匹配皇后之位的。
只是……
宋于晞仍旧把茶盏捧在手中，语气随意，“你想当皇后吗？”
果不其然，常骁的神色全然一木，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她眉头蹙着，似在思索，半晌拿定了主意，点头肯定，“想。”
他得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姑娘的坦诚，宋于晞微笑，换了另外一个问句，“想当我的皇后？”
常骁的态度很认真，双手叠放在身前，好似这是一道十分有难度的考题。她思考的过程中，试探一样偷偷看了宋于晞好几次，揣摩着要怎样才能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
宋于晞欣赏着她思考时候的那些犹豫和忐忑，如此直白地表现在脸上，他知道就连这样的直白也是她的聪明。尽管才在这儿一起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这女孩已经知道，他喜欢诚实的人。
末了，她有些泄气地笑笑，反问道，“陛下，您觉得奴婢可以当您的皇后吗？”
“嗯？”宋于晞看着她略带遗憾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其实能够当皇后的人，并不少。”
“可是能够当您的妻子的人，只有一个。”常骁补白。
宋于晞思量着她说的话，才知道或许这真的是他想要表达的。他摇了摇头，偏过头望向在远处楼台等待他们的皇太后与汝南太妃，无声一叹，道：“谢谢你的茶。”
常骁并没有回汝南王府，陪宋于晞饮过茶后，她被传唤到了常德妃那里，来人称时要她去指导信成公主的功课。
宋于晞回到永乾宫，不知怎么的，几次想起了常骁坐在午后阳光里明灿的笑颜，还有她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那认真思考的模样。
临夜，尚寝来求问今夜要去哪位后妃的宫中安寝，宋于晞当时正想着常骁，说今天就睡在永乾宫，不走动了。
那真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姑娘，美丽、聪明、大方，而且，心无旁骛。宋于晞想不到她有任何缺点，思索着或许他应该更仔细地观察她，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少女很适合当皇后。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去问内侍官，汝南太妃是不是已经先行回府了。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宋于晞吩咐说，“让她走前过月华门时稍微等一等，朕要在那里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