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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拼图 ...

  •   第二日,薛太医来问诊。
      待四阿哥送他出门,我便知道,想要老公脸上有大喜的表情,是有点奢望。整了整衣服,唤了琉璃,打算去外面转转。正道是天凉好个秋,趁冬天还没来,能逍遥几日是几日。
      在院门口,碰上四阿哥。
      “怎么没跟薛太医一起走?”我故作无事,脸上尽是温婉的职业笑容。
      他薄唇抿紧,一言不发,就那么似怒非怒地望着我。
      “有话就说。”我也不耐他那副样子,也没人欠你什么。要欠,也是那康熙老头儿。
      “两个月了你自己不知道?”
      我笑道,“爷这就说笑了。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然是不知道。”
      他闻言,脸上的怒气就更明白了。
      “琉璃,说是爷的吩咐,让安巴收拾东西,今晚开始,爷住福晋院子。”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也罢,住哪儿都一样,“随爷高兴。” 说完瞥见那人眼睛里突然盛满笑意,当然不是会心地微笑。游园兴致一下全数散去,见他大步离去,转身回屋。
      从柜子里拿出那套拼图,一股脑儿倒出来。一块块光溜溜的纸片儿,多久没有想起玩它们了?想起刚来时,时间总是难捱的。于是叫人定制了一套一千块的拼图。细细勾线就花了我整月的时间。又是检查上浆的纸板,又是找人仿了全幅的清明上河图,只是人物衣饰街道门店都换成眼下的样式。那段时间过的飞快,等见到最后的成品,我还是满意的。来回来去地拼,拼完又打散,然后再拼,乐此不疲……最后修炼到只需瞅一眼,便知道那块该放什么地方,从不落错……这些当然是背着四阿哥的。
      那时候的他忙于积极进步,忙于在他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自九岁随康熙北巡塞上,年少而意气风发的他,内心深处便冒出那隐藏许久的渴望。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渴望,究竟是对父爱,还是对权力。不管怎么样,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无所不能的父亲,全身心只在乎那一个二阿哥的父亲,终于也分给他一点点的关注。这让他兴奋了很久,他一直努力持续这种兴奋,希望能坚持到下一个机会的到来。但往往事与愿违,一切又回到原点。无论他功课多么出色,骑射提高多快,在康熙看来,他也只是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并且随着幼子们渐渐长大,这位父亲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又被分走些许。而后他被指婚,费扬古的女儿,我。却并不是康熙突然又发现了他,似乎是德妃的作用更多。在我看来,他有些过于急功近利。可我是不会去管他的,等他自己明白。
      正因为他不来关注我,我才得以随性而为。这些年下来,底下的人都知道,那拉福晋从不在戌时过后处理府里或者庄子上的事情,只有逢年过节例外。本来嘛,加班没有加班费,事情永远做不完,熬干自己的眼睛也没有人心疼,何苦来哉?更何况,以我的高效率,条理清晰,从不拖泥带水的的办事风格,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难不住我。
      后来人们议论,步军统领家里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的。就连我额娘都说,是有点像你阿玛的性子。费扬古自然是更得意乌拉那拉家出了我这么个长脸的。人么,互相利用罢了。但我跟他们说,还不是亏了阿玛额娘这些年的教导……一席话说得体大方,众人皆欢喜。我这公关部主管也是拼实力拼出来的嘛。康熙也得知了,有年春节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夸了我一句,是个心明的。我笑意盈盈地受了。后来四阿哥问我,这话什么意思。我只回了一句,我可不敢妄猜圣意,想知道啊?去问你的皇阿玛。他被我揶得没说话。
      一直没想通他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现在想来,恐怕就是那个时候了。因为我竟然能引起康熙的注意,还得了这么一句夸奖。多令人嫉妒,是吧?
      其实日子还是很充实的。每天都是工作日,过节只会更忙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虽说这皇四子府上人丁并不多,但四方周旋的人情世故,一样也没少。亲戚太多,麻烦自然多。谁过生日,谁家生子,谁家又娶新妇,谁家得了皇上赏赐……该道贺的,该送礼的,该请客吃饭的,该冷冷淡淡的……我都得心里有数。实在烦了,就弄了一本花名册,按辈分,生辰,喜恶,以前都送过些什么东西他们又送来了什么东西……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记着,每个月头都要翻上一翻,提前安排。
      四阿哥见了我这册子,不由得摇头,“还以为你记忆力过人呢,原来如此。”
      我不以为然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况且皇家兴盛,人实在太多了点,不是么?”这话,是话里有话。我在试探他。
      他当时只是抬头看着我,目光意外地温和,什么也没有说。
      我一如既往地认真执行着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假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私人空间,晚上他来,便喝茶聊天,泡吧嘛,谁不会?不来,便独自找乐。多半的时候,我都是在玩拼图。
      琉璃说,主子不嫌腻么?
      我头也不抬答,腻。
      她没作声,我抬眼望去,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不解跟疑惑。
      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不腻?可我又能干什么?再弄一副新的?现在的我,已经不会有当年那个劲头,也不会有当年那个新鲜了。不理会外面搬东西乒乒乓乓的动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傍晚,琉璃说该用膳了,我才起身,还差那么十几块没有拼完。今天的速度太慢了,慢得让我自己吃惊。大概是久了,生疏了。跟人一样,许久不见面,再见时,恍如已经隔了百年。不知道下次见到亨利会是什么时候。
      “主子,等四爷吗?”
      我一皱眉,“不等。”
      他只说来住,没说来吃饭。
      吃到一半,那位爷回来了。见我吃得挺乐呵,脸上竟是深深的笑意,“你是该多吃点。”
      我没答话,只是放了筷子,起身要去替他更衣。
      “坐着,让琉璃来。”
      还以为他会说我自己来呢。心里哈哈一笑,脑子生虫了,这些皇子,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干过这些事情?接着埋头吃饭。有点庆幸自己怀孕并没有格外的辛苦,除了贪睡些想偷懒,其他一如往常。这孩子如此知道心疼他娘,唉……我也不能亏待了他,吃吧。以那拉氏现在的体重,再长个六十斤都没问题。以前听朋友说有人怀孕能多出六十斤来,我当时就说,怀的是大象吧?结果被人猛敲一顿。
      他今天吃饭倒是不怎么安静,说着今儿进宫遇见谁谁谁……我就那么听着,不参言。
      吃完饭,他吩咐人弄了壶茶来,自己坐到窗户边上去,慢悠悠地喝着。
      我盯着琉璃收拾完外间,也打帘进去。
      “这是什么?”他冲着桌上半拉图加上一堆纸片,问我。
      大意了。
      “哦,我没事弄来玩儿的。”见他还看着那堆东西,突然灵光一现,“爷有兴趣?”
      他并不答话。
      我径直说道,“磨心气儿的东西,坐不住的人怕是玩不了这个。”言下之意,太急躁的人也玩不了。“爷要是有兴趣,拿去玩玩。”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他会说什么。他也许会说,爷没那闲工夫。
      但他说,好。
      我走过去,将一堆纸片收拾好放进木匣子里。顿了顿,还是没有将那幅用来作参考的完整的小图放进去。既然是未来的雍正,难度怎么也得高一点点吧。
      一个转身,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还是不习惯他离得我这么近,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那是我的工作状态。而现在,我没有工作的心情。
      见他未动,便道,“想去外面待会儿,陪我?”
      他一挑眉,“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我是很顺从的,在所有的非原则问题上。
      夜,说凉就凉了。那热得发烫的夏天似乎还没有过完,转眼中秋已经过去。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让我想起许久以前那些绚烂的烟花,湖中粼粼的倒影,还有身边那个开怀大笑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第二次想起亨利。
      “后天跟我一起进宫,额娘知道会很高兴的。”
      “嗯。”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斜靠在门廊的柱子上。他就立在我旁边,长手长脚的,也不摆个好看的姿势。
      “那你高兴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他默了片刻,声音平稳地答,“自然高兴。”
      “若是儿子,怕会更高兴是不是?”
      他突然伸出手臂来,从一侧圈住我,语气有些坚定,“女儿儿子都好,只是这一个,是儿子。”
      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息,在我周身扩散,慢慢将我整个儿浸满。这种宜人的温度,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不是太热,就是太冷,这样将将好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你会叹气?”他几乎是不相信的语调。
      “我叹气了么?”
      他点点头,“刚才。”
      我格格地笑,身子微颤着。
      “要不是你能生孩子,我还真以为你永远不会有小女儿的心绪。”
      一扭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是能看见一点欲望,一点征服,和一点的不甘。什么时候他学会将这些都收好,也就是要成功的时候了。
      “爷是说,敏儿比较像个男人?”我佯装不满道。
      他轻咳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显然不太习惯我的语气。
      是啊,新婚之夜,没见我脸上有任何娇羞的表情,只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生病了,没有皱过一次眉头,也从不跟他抱怨;开始遇事还会事事禀报再做定夺,后来就渐渐放开手,自己决断……这就是我希望他看到的样子,并不代表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这样以为也没什么不好,不拿我当女人看,换个角度,那叫做平等。我从不去跟他讨什么,做给他看不是更有效?众多穿越女翘首企盼的东西,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我。
      “没关系。”我摇头,转而问道,“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
      多么百试不爽的答案呵……
      一阵沉默。
      “五月的时候,怎么你一点也不担心你阿玛?”他话锋一转,问起费扬古来。
      我就得意地笑,“因为那个是我阿玛啊,我都不相信他的话,那还有谁会信他?”
      好在刚才的话题就此打住。难道他希望我随时能将自己武装成一个当家主母,又随时能换了一副小女儿的情怀来跟他你侬我侬?这不可笑吗?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只适合一样。幸而不是穿成年氏,否则,那剧本台词还不能让我呕吐而死?
      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明白他问话的意思,有点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这不摆明了将一个大大的刺直白白地戳到了他的心上?
      “你掌管正红旗大营不是也挺出色的?皇上不是夸你沉着多了么?”
      “露重了,敏儿,进去吧。”
      “嗯。”
      临睡前,我问,“爷,我能回娘家一趟么?”
      “不能请你额娘过府?”
      我不作声,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这能去的地方,也就剩下娘家了。
      “出门小心点。”他还是松了口。
      “谢谢爷。”
      “你不觉得,太生分了么?”
      “有点。”是啊,都要生孩子了。
      “睡吧。”
      蜡烛被吹灭的那一瞬间,发现他眼中有些些奇异而温柔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算了,有还是没有那又何妨?我总得过自己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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