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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三九、书中自有寰宇志 ...

  •   “你打啊!怎么,没胆打了,本使臣现在求着你打,打啊!”谢朗挤眉弄眼,往薛蘅跟前凑。
      薛蘅微笑着握起剑鞘,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谢朗惨叫数声,连退十几步,仰倒在地。他再爬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薛蘅道:“你你你、你真敢打?”
      薛蘅板起脸道:“我打的是肩膀,你捂鼻子做什么?”
      谢朗恍然,又赶紧去捂肩膀,薛蘅忍不住再大笑出声。
      谢朗恨不得这笑容永远停留在她的脸上,又学起了南梁使臣屁滚尿流的样子。薛蘅笑了一阵,道:“好了,别闹了,赶紧上路吧,再赶两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谢朗“啊”了一声,茫然道:“这么快?”
      薛蘅笑容慢慢敛去,低声道:“是啊,只要两天就可以到了。”

      谢朗无精打采地策着马,薛蘅也任座骑随着他的马慢慢走。有时马儿走岔了路,两人过了很远才醒觉,再慢腾腾地将马拉回官道。
      这样走走停停,黄昏时,眼见离最近的城镇还有数十里路,谢朗心情大好,笑眯眯道:“蘅姐,反正赶不到城里了,不如咱们今晚在这山里歇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薛蘅微有迟疑,谢朗已“唉呀”一声,翻身下马,捧着肚子往路边草丛跑,再回来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哼哼道:“蘅姐,五脏庙闹事,我真走不动了。”
      薛蘅便道:“那就在这里歇息吧。”
      谢朗大喜,又装模作样跑了一回草丛,才奔回薛蘅身边坐下。

      用过干粮,二人围着火堆静坐,柴火噼啪,将薛蘅的脸映得通红。谢朗不时偷眼觑看,只觉得她越看越顺眼,都想不起以前那个古板孤僻的师叔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薛蘅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别开头。谢朗有些失望,忽道:“蘅姐,横竖无事,咱们切磋枪法吧。”
      薛蘅抬头,道:“我长于剑法,枪法不及娘。”
      谢朗笑嘻嘻道:“那岂不正好?你若象师叔祖一样强,我怎敢和你比试?”
      薛蘅轻骂道:“原来你欺软怕硬!”
      谢朗提起长枪,耍了个花式,肃容道:“涑阳小谢,向天清阁阁主薛女侠请教!”
      薛蘅微笑着摇头,谢朗已猝然出枪。
      薛蘅仰面而倒,谢朗枪尖倏然挑起她的长剑,他左手探出,握住长剑,纵身而起,砍下一根粗树枝来。他三两下将叉叶削干净,将木棍舞得虎虎生风,再掷给薛蘅,“蘅姐!”
      薛蘅接过,微微一笑,却不出枪,只将木棍拄地,稍稍低头。
      谢朗不敢轻视,脚步重于山石,缓缓逼近,薛蘅却仍一动不动。
      谢朗深吸口气,抡起长枪,腰一挫,长枪刺向薛蘅胸前,他打定主意要让枪尖在她胸口前三分处停下,便暗中收了三分力。
      谁知薛蘅还是一动不动,谢朗真气便稍有紊乱,薛蘅觑准他枪尖微抖,手中木棍如风火轮般搅上他长枪,数十个急旋,将谢朗逼得长枪险些脱手。
      谢朗忽灵机一动,趁着这急旋之势松开手,让长枪飞上半空。他身子一个轻巧地腾跃,跃过薛蘅头顶,再于空中接住长枪,飘然落于薛蘅身后,头也不回,长枪从腰间疾出,使了个“回马枪”。
      薛蘅于他腾空时也防了这招,身形后仰,木棍架在胸前,正架住他这记“回马枪”。
      谢朗长枪压住她的木棍,笑着转过身来,慢慢将她往下压。
      薛蘅此时身形后仰,使不出十分的力气,便吃了几分亏。眼见谢朗的笑容越来越近,他灼热的眼神也越来越清楚,她心中忽然一阵慌乱,真气一岔,腰一软,仰倒在地。
      谢朗吓得急忙收枪,扑过来将她扶起,“蘅姐!”
      薛蘅忙掩饰道:“看来我内伤还没完全好。”
      谢朗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扶着她在火堆边坐下,道:“蘅姐,你好好休息,等伤完全好了,咱们再上路。”
      薛蘅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伤”总有好的一天,这世上,也没有走不完的路。
      五天后,谢朗坐在马上,遥望前方距京城西门仅十余里的离亭,声音饱含惆怅,“咱们走得真快!”
      薛蘅垂目,不知在沉思什么,恍恍惚惚接口,“是啊,走得真快。”
      谢朗宛如做了一场极美的梦,耳中听到窗外雄鸡的啼鸣,却还依恋在梦中不愿意醒来。忽听薛蘅低声问了句,“明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猜到的?”
      谢朗慢慢转头,望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神,轻声道:“在霜阳府,我一时激愤,用大白戏弄那周算盘,你却没有骂我,还安慰我说没事。”
      薛蘅目光柔和,道:“说不定我真的只是安慰你呢?”
      “后来我再将你一路上的举动细细地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路上屡次遇险激斗,你都不太顾及背后的铁盒,如果铁盒里真有《寰宇志》,你应当以铁盒为重才是。还有,蘅姐,你记得吗?后来那大胡子给你运功疗伤时,我还将包袱解下来了,你当时并未昏过去,却没有一点在乎的意思。”
      薛蘅静静地看着他,在心头盘桓多时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却听马蹄急响,十余骑从离亭方向疾奔而来。
      “小谢!”“少爷!”
      谢朗嘟囔了一句,“少爷我又没死,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纵身下马,大笑着奔向陆元贞和小柱子等人。

      陆元贞跳下马,冲到谢朗面前,握住他双肩上下打量一眼,用力捶上他胸前,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走得这么慢,害我们等了好几天了。”
      小柱子兴奋得直跳,又回头向小武子道:“快快快!回去告诉老祖宗和各位夫人,少爷无恙,赶紧准备香汤艾叶!”
      谢朗瞟了一眼远处静静策马而立的薛蘅,喝道:“回来!”
      小武子回转,道:“少爷,还有啥要准备的?”
      谢朗敲了他一记板栗,怒道:“备你个头!”又轻咳一声,沉声道:“你回去给各位长辈报个平安就是,不用大惊小怪的,更不用大张旗鼓。”
      小武子摸不着头脑,但仍应了而去。

      陆元贞和谢朗再笑闹几句,看见一边的薛蘅,忙肃容整衣,带着平王府的人过来行礼,恭声道:“陆元贞拜见阁主!”
      薛蘅微微点头,道:“我二哥呢?”
      “阁主放心,薛二叔很好。他是三月初十进的京,除了遇到个别毛贼拦路打劫,一路走得极顺利。王爷当天就引薛二叔进宫,将《寰宇志》呈献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让薛二叔在宫中住。薛二叔住不惯宫中,百般请辞,现在住到六福客栈去了。”
      谢朗马上接口,道:“二师叔腿脚不便,怎么能住客栈?!”
      陆元贞又向薛蘅道:“陛下有旨意,阁主一进京,请即入宫,觐见陛下。”
      薛蘅躬身道:“是。”
      她策马向前,谢朗却大呼着追了上来,“蘅姐!蘅姐!”
      薛蘅回头,道:“怎么了?”
      谢朗笑道:“蘅姐,见了陛下后,你是不是要去六福客栈看二师叔?”
      “当然。”
      谢朗一笑,“蘅姐,到时我来找你。”
      薛蘅看了他两眼,打马而去。
      陆元贞追上来,看了看谢朗,又看了看薛蘅的背影,问道:“小谢,我耳朵没毛病吧。”
      “我怎么知道你耳朵有没有毛病。”谢朗瞪眼道,忽然探头在陆元贞耳边大叫一声,“小六子!”
      陆元贞震得头昏脑胀,他已哈哈大笑,策马驰向京城。

      景安帝自故皇后去世后,便开始信奉老黄之说,并在宫外的西北面辟了块地,修建太清宫,作为他静修、听道及炼丹之处。
      薛蘅被引至太清宫时,已近黄昏。太清宫宫墙高巍,夕阳竟透不进来,墙根处的松柏便显得越发的森然冷穆。
      太清宫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雾。薛蘅细心闻了闻,心中微叹:景安帝对炼丹愈发痴迷了。
      她在殿脚处等了一阵,一名似是老得直不起腰、头发全白的老太监出来,躬身道:“阁主,陛下请您进去。”
      薛蘅刚踏出两步,心中一凛,回头躬身拜下,“晚学后辈薛蘅,拜见左总管。”
      老太监无声地笑了笑,又如鬼魅般隐去。待他不见,太清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也都悄然退出,宫内,沉寂而静穆。
      薛蘅今日得见宫中三大侍卫总管中最神秘的左寒山,实是意外,她将他离去时的身法回想了一遍,竟不寒而栗,怔了好一会儿才踏入殿内。
      景安帝看着她在身前拜下,呵呵笑道:“小薛先生快快请起。”
      薛蘅被他这声“小薛先生”触动,想起薛季兰,再看着放于景安帝身旁那一大堆书册,心中一酸,低声道:“陛下风采如昔,微臣欣喜万分。”
      景安帝竟亲自斟了茶,道:“现在朕得叫你薛先生了。薛先生请坐。”
      薛蘅告罪坐下,景安帝道:“当年故薛先生推荐小薛先生接替阁主一职,朕还颇有微词,怕小薛先生终究年轻,难当重任,现在看来,倒是朕错了。”
      薛蘅忙离座,景安帝又道:“这次薛先生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妙计,又不畏生死,以身为饵,引开夺书之人,掩护薛忱将《寰宇志》安全送到京城,真乃大智大勇也。”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此次护书进京,臣之二哥薛忱责任最重。还有谢将军等人,更是屡遭危难,他们才是真正有功之人。”
      “都好都好!”景安帝高兴地大笑。

      他喝了口茶,眼神微闪,盯着薛蘅看了许久,微笑道:“朕很好奇,不知薛先生是如何参破天机,找到《寰宇志》的?”
      薛蘅低头答道:“回陛下,臣是在孤山后山,一个历代阁主面壁静修的石洞内找到的。臣经常思念亡母,便常去那石洞内悼念,见亡母在石洞上写下的字,便去抚摸,无意中触动机关,这才发现洞中另有一秘洞,从而找到了这些书。”
      景安帝微微点头,道,“这既是两代薛先生不懈的努力,也是天佑我大殷。”
      他轻轻抚摸着身侧的书籍,叹道:“可叹各方高手拼死争夺,大家都以为是一本天书,却不知,《寰宇志》是多达上百册珍籍的统称!”
      薛蘅道:“是,陛下,这些书涵盖天文、地理、数理、兵法、医学、星相、方术、音乐、水利、工器各方面,祖师爷在其中一册上批注云:若能究其真相,则寰宇皆明也。所以他老人家当年才给这些书取名为《寰宇志》。”
      景安帝目光中充满赞许,和声道:“这么多书,要明着运进京,还真是一件难事。多亏薛先生想出奇招,自己背个空铁盒上路,引开各方高手,却将这些书藏在薛忱的轮椅和药箱中,平安进京。”
      “全赖陛下圣德,苍天保佑,这些书才得以重见天日,并为民所用。”薛蘅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
      “薛先生请说。”
      “这些书,绝大部分有利于民生国策,但也有一些奇淫巧技、荒诞不经之说,臣请陛下去芜存精,善加利用。再者,这其中许多书博奥精深,甚至还有上古的文字,以祖师爷的智慧,也只能学会其中三成。陛下可能需要组织全国的智士们共同参详,方能将其中奥妙一一破解。”
      景安帝连连点头,道:“薛先生此言,甚合朕意。朕正有意组织一个寰宇书院,专门研究这些书籍。薛先生悲天悯人,不以一阁一己为念,不但将《寰宇志》当年丢失的那部分书籍找到,还将另外那几本阁内珍藏的秘本也贡献出来,朕心感动,欣慰啊!”
      薛蘅一愣,所幸她此时躬着腰,景安帝未注意到她的神色。
      景安帝翻着身侧的书籍,拿起其中一本,踌躇了一下,终于问道:“薛先生,这些书你找到后,不知参透了多少?”
      “回陛下,时间有限,臣只稍稍研究并参透了其中的几本书。实是惭愧。”
      景安帝沉默了一会,递出手中那本书,缓缓道:“那这本书,不知薛先生参透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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