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承君诺

2、第 2 章

　　檐外雨声潺潺，遮掩了屋内的说话声。寒凉山风吹来，站在一排的官员们瑟缩着抖起了身子，唯有立在门边的练栖威眸色炯炯，犹如铁铸。

　　本被颜九歌抱着的猫儿在他进屋前递给了孩童，孩童盘腿坐在练栖威的旁边，状若无人，一手揉着猫儿，一边低声细语，似在与那猫儿交谈。

　　练栖威余光瞥见孩童，见这孩童活泼机灵，倒也惹得人几分喜爱，可一旦想起这孩童是由谁一手带大，练栖威心中升起的那一抹亲近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父亲说，颜九歌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雨丝簌簌，如纷扰人世的愁绪，屋内铁壶里水刚烧开，沸水鸣声，颜九歌伸手要去提铁壶，被顾兰朝先抢了下来。

　　“国舅爷是贵人，这茶水还是由我来泡吧。”顾兰朝边说，边给颜九歌面前的白瓷杯里斟茶。

　　既有人伸手，颜九歌倒也不拦着，非是他要埋汰顾兰朝，而是他知道顾兰朝此番来的目的，要他归朝，总得先哄得他开心，颜九歌也曾是百官之首，自然懂得为官之道。只是七年了，他才发现自己并不适合朝堂。

　　顾兰朝沏好了茶，要端起茶杯递给颜九歌，当先被颜九歌按住了杯身。顾兰朝眼中笑意停顿，他嘴角的笑隐去了些，不解地问：“国舅爷这是……”

　　“饮了这杯茶，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颜九歌手指用力，将茶杯压在了桌上，“顾大人还有第二件事未说，不如说完再饮。”

　　顾兰朝见颜九歌按着茶杯，知晓自己是争不过的，面前这人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之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侍郎，论为官之道，他还得跟颜九歌多学学。

　　“国舅爷开门见山，那我也就不拖泥带水了，陛下让我将这枚锦囊交给您。”顾兰朝恭敬地将攥了一路的锦囊递到了颜九歌的面前。

　　颜九歌看着那用金线绣着兰花的锦囊，目光微凝，这锦囊的绣工他最为熟悉，颜九歌嘴角边显出一抹冷笑，当今的那位陛下，御臣的心思总是如此高明又直白，让他连拒绝去接这枚锦囊的理由都没有。颜九歌拆开锦囊，取出了里面的字条，娟秀的小楷方正而端庄，一如多年前在紫阑宫里言笑晏晏的文昭皇后，只是笔画微顿，看得出写这封信的人并不心甘情愿。

　　“兄晤，妹每思及当年，感物是人非。翎儿已满七岁，早过发蒙之时，陛下尽心为其择师，皆不如兄，妹与兄分离七载，甚念之，望兄尽早归都，再续兄妹之缘。妹，文君。”

　　临行前，皇帝叮嘱顾兰朝将颜九歌所有的表情记在心中，回来禀报，然而自顾兰朝见到颜九歌开始，顾兰朝在颜九歌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连他是否想回夔都也看不出来。

　　颜九歌将信笺折好，塞回锦囊里，又将锦囊放在手边，并未递回给顾兰朝。顾兰朝稍稍松了口气，心道陛下果然了解颜九歌，面前这人再冷漠，也终归是惦念着在朝中的亲妹。

　　顾兰朝懂得张弛，他不急着询问颜九歌的意愿，相反他捧起了面前的茶杯，浅浅地抿了口茶水，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被雨幕遮掩的隐约山居秋色。

　　息涧山地处越朝东边，四季分明，景色怡然，的确是一处隐居的佳处。顾兰朝望着窗外景色，亦有些心动，暗自琢磨若是日后仕途倦了，倒也可以择此处而居。

　　正在顾兰朝出神时，颜九歌搁下空了的茶杯，说道：“外面的那个年轻人是练震的儿子？”

　　顾兰朝还在想入非非，颜九歌的话语忽然传入耳中，顾兰朝未及时反应过来，他先是一怔，而后敛神道：“是骏烨公的三子，不久前刚封了车骑将军。”

　　本朝武官，除兵部诸臣外，最高位者乃是大将军，其后乃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看练栖威年纪轻轻，竟已位次上卿，颜九歌垂下眼眸，淡淡一叹：“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惜了。”

　　顾兰朝疑惑地凝视颜九歌，不知他这一声“可惜”从何而来？练震乃是七年前平叛功臣，陛下封其为骏烨公，封邑三千，堪比亲王。膝下两子一女，长子封为世子日后袭爵，次女纳入宫中，封为德妃，乃四妃之首，年纪最轻的三子练栖威平定三夷，功勋彪炳，如今在越朝提起骏烨公，那就是一人之下的存在。骏烨公府煊赫非常，连亲王子弟都对其恭敬有加，可骏烨公恪守君臣之道，把握分寸，从不僭越，亦受到朝臣赞扬。顾兰朝却从颜九歌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不寻常来。他一念闪过，自以为明白了颜九歌为何会有这一叹。七年前，骏烨公助陛下平叛，而这叛军之首，便是面前这位国舅爷了。

　　顾兰朝想通这一层，顿觉气氛凝滞了下来，他不自然地捧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凉透，入口寒凉，顾兰朝不由得蹙了眉。

　　颜九歌将顾兰朝表情全数看在眼中，他拎起炉上茶壶，给顾兰朝的茶杯里兑了些热水。顾兰朝赶忙道谢。

　　“这道旨意，陛下并没明着下，说明陛下还未与朝臣说。或者……”颜九歌手一顿，抬眼直视顾兰朝，见顾兰朝错愕地望着自己，颜九歌忽又笑了起来，“骏烨公并未点头。”

　　“这……”顾兰朝不敢揣测圣意，他接到陛下这道暗旨的时候，也曾想过为何陛下不明发旨意，可是陛下还是派了骏烨公的小儿子前来，这又有些矛盾。

　　颜九歌淡淡道：“骏烨公未点头，也未拒绝，派他儿子来不过是想观察我，看我是否还是七年前的颜九歌，越朝的国舅爷。”

　　顾兰朝心中“咯噔”一声，手未捧住茶水，茶杯滚落在案几上，顾兰朝慌得连忙用衣袖擦拭茶渍。颜九歌并未阻拦，他是“乱臣贼子”，先帝在时他曾一心“撺掇”先帝要杀练震，就算是肱股之臣的练震，不信任他也是该然。

　　“国舅爷这话严重了。”顾兰朝赔笑，一边将茶杯放回了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