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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已知前事无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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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他们顺着江流大概漂了十几里地之后,终于在一处荒滩上了岸。此时在峡谷中提醒流川的蒙面人面上黑巾早已被江水冲掉,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南烈。
两人上岸之后,南烈躺在沙滩上大口的喘息,流川看了他片刻,终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自行调息。
过了好一会,两人差不多都缓和过来了 ,南烈方才坐起来,看着流川笑道:“刚才真是好险!”
流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一字一顿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埋了炸药?”
南烈迎着他的目光,答非所问:“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你的目光什么时候才会落在我的身上,没想到,却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流川的眉微微的皱了起来,南烈紧接着说道:“我不会骗你,但我的身份牵连太大,我暂时不能说,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流川,我知道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隔了好一会,流川问道:“我们在临江楼之前就见过,对吗?”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南烈笑道:“你猜到了……”
流川轻哼一声说道:“刚才的情形,如果再慢了半分,我们都活不了,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冒如此大的危险——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南烈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流川缓慢而清晰的说道:“不,流川,你错了!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是想救你,亲自救你,仅此而已!”
流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为什么?”
南烈一愣,随即低声笑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冒险救你?——因为我喜欢你!”
流川惊讶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上连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笑容温和,目光坚定。
半响,流川错开目光,低声说道:“我们都是男的……”
南烈却飞快的接口道:“那个章天佑也是男的!”
流川脸色一沉,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他?”
南烈笑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说罢他追问道,“你喜欢他?”
流川轻蹙着眉,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南烈幽幽一叹:“我以为你会否认!”
流川坐在沙滩上,眼睛看着前方的江面,过了好一会,忽然开口说道:“他身上有一种我觉得熟悉的气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心中安宁,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不必否认!”
南烈脸上神色一黯,却随即又笑了起来:“你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是否代表着我还有希望?”
流川淡淡瞥他一眼,忽然问道:“那日通知我师兄师姐到洛安城郊的人是你?”
南烈一愣,赞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流川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你认识那蓝衫人?他究竟是谁?”
南烈望着他温柔的笑:“我不能说……”
流川闭上嘴不再说话,两人在江边沉默了一阵,流川说道:“走吧!”
南烈问道:“去哪儿?”
流川说道:“回清水县。”
南烈说道:“我们被江水冲了这么远,怎么回去?”
流川答道:“先找个镇子,买两匹马,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南烈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开口答道:“应该已经离临溪不远了,从水路走的话,一天就能到,但若是骑马回去,最少要两天。”
流川皱眉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南烈伸手在怀中掏出一个还滴着水的锦袋,打开看了看,摇头道:“不能用了!”
流川问道:“什么东西?”
南烈盘膝在沙滩上坐下来,将锦袋中的东西倒出来,拿出一枚圆圆的信号筒说道:“信号发不出去了,不然……”
他话未说完,却突然顿住,吃惊的看着流川盯着他从锦袋中倒出的那堆东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南烈清晰的感到一阵寒意忽然间从流川的身上散发出来,他心中暗惊,定了定神,开口问道:“怎么了?”
流川伸手将沙滩上的东西拨开,一枚遍体通红的枫叶形状的玛瑙便完全的显露出来,流川缓缓拿起这枚玛瑙红枫,握在手中,声音已变得极冷:“你是从陵南来的?”
南烈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是!”
流川看着他,依旧冰冷的声音:“你的身份牵连太大,不能说?”
南烈答道:“不错!”
流川盯着他的眼睛:“你刚才说不会骗我?”
南烈不错眼的看着他:“我不会骗你!”
流川缓缓站起身来:“那好,我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南烈抬头看他:“你问!”
流川摊开手掌,将掌中的玛瑙伸到南烈眼前:“这样东西,是你的,还是你从别人那里得来的?”
南烈看着那枚枫叶玛瑙静静的躺在流川雪白的掌中,颜色鲜艳得仿佛要滴出的血一般,他沉默了一会,缓缓站起来,面对着流川,笑了笑,反问道:“流川,这样东西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你真的不知道么?”
流川听完他的话,脸色剧变,沉着脸,一双漆黑眼眸中极为复杂的情绪涌动不定,让南烈猜不透他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流川握紧了手中的玛瑙,寒声说道:“下次若再遇见,我会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南烈却在他身后说道:“如果你真的下得了手,现在就可以动手杀我,何必要等到下次?”
流川根本就不理他,只是朝着沙滩后面的一片灌木林走去,南烈忽然又喊道:“流川,若是拿着这枫叶玛瑙的人是章天佑,你会不会杀他?”
流川脚步忽然顿住,停留片刻,却没有回头,然后径直走进了灌木丛中。南烈怔怔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了会神,忽然转过头坐在沙滩上,冲着另一个方向淡淡说道:“出来吧。”
灌木丛里一阵响动,浑身湿透的梳着马尾发的男人丛林中走了出来,到了南烈跟前,躬身喊了一声:“爷!”正是南烈的心腹——岸本。
南烈仰面躺在沙滩上,淡淡说道:“你都听到了?”
岸本恭敬的答了声:“是!”
南烈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坐下,说道:“你水里功夫越来越好了,一路跟过来,我竟然都没有察觉。”
岸本坐在他身边,笑着说道:“我看见爷和流川公子落水之后又等了片刻才从船上下来的,怕流川公子发现,没敢跟得太近。”
南烈听他说完,也笑了笑,说道:“你也算是运气好,若不是因为他在爆炸时略微受了点轻伤,又在水里待太久,刚才注意力又全都在我这儿,只怕你一上岸,就已被他发现了!”
岸本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爷,刚才您为什么不告诉流川公子那枚玛瑙枫叶是仙道彰的东西,反而要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听他刚才说话,分明就是跟仙道彰有莫大的仇恨才对。”
南烈闭着眼睛静静的躺了好一会,方才沉沉开口道:“你没有看见刚才他的样子,……那种表情,那样的眼神,绝不仅仅是有仇那么简单!”
岸本疑惑道:“那还有什么?”
南烈低声答道:“还有种不一样的感情——我可以肯定,他下不了手杀这玛瑙的主人——无论这主人是仙道彰还是我,岸本,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岸本摇头。
南烈轻叹一声:“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日牧绅一的手下拿着这东西回去报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仙道彰连性命都不顾的要去捡这东西?”
岸本答道:“好像是这么说过!”
南烈说道:“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东西对仙道彰如此重要,日后或许可以好好利用,方才故意装作看上了那玛瑙的价值,将它要了过来,却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跟他有关系!”
岸本依然不解:“究竟有什么关系?”
南烈苦笑道:“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跟仙道彰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而又由于某种原因,却让他们认不出彼此来了,而那玛瑙,便是他们之间的信物。”
岸本诧道:“那么流川公子的身份……”
南烈点头:“从现在看来,绝不止杏花坞主人这么简单!”
岸本说道:“难道爷刚才没有说穿仙道彰的身份,就是因为这个?”
南烈点头道:“不错,在不清楚仙道彰的身份究竟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之前,我不会冒任何会增进他们感情的危险去戳穿他的身份的!……咱们的船在哪儿?”
岸本向江面上望了望:“爷说过要单独跟流川公子在一起,所以船不敢靠得太近,不过应该快到了!”
南烈坐起来,将沙滩上他刚才倒出来的东西一一收回去,说道:“你马上派人彻查他的身世,然后同仙道彰的资料做个对比,看看有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岸本立刻起身答道:“是!”
南烈叫住他,接着说道:“还有,去临溪传我的命令,让人暗中跟着他回清水县,防止牧绅一再暗算他!”
岸本神色有些犹豫的叫了一声“爷……”
南烈淡淡说道:“有话就说!”
岸本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爷,牧绅一好歹也算是咱们的人,咱们这样一步一步将他引到流川公子他们的眼前,若真是让流川公子查出什么名堂来,对我们来说,不也是一个损失吗?”
南烈听他问完,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却是微微笑了笑:“岸本,你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么?”
岸本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故事来了,南烈却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从前有一个农夫,在路上看见了一条冻僵的蛇,一时好心,就将他放在自己怀里温暖他,结果蛇醒了过来,却一口将农夫咬死,自己跑了……”
岸本看着南烈问道:“难道爷的意思是,牧绅一是那条蛇?”
南烈冷酷的笑了笑:“他是那条蛇,但我们却不能当那个傻农夫!当初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伸手帮了他,现在他翅膀硬了,野心也一天比一天大,想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自立门户,你说,我们还要他何用?”
岸本恍然道:“爷是说五年前的那件事……”
南烈点头,岸本说道:“那我们干脆做了他得了!”
南烈笑道:“你急什么?要他死还不容易?但他若死了,最后那场戏我找谁演去?……你问题问完没有,还不快去?”
岸本躬身答道:“是!”说着沿着流川刚才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出去。
第二日早上,三井和晴儿樱木匆匆赶回清水县,在此之前,三井在路上听了晴儿的叙述之后,已经绕道先去百里峡查探过一番,此时回到清水县衙,见到洋平和赤木木暮,省去招呼寒暄,劈头第一句话便问:“洋平,有没有百里峡的详细地图?”
洋平点头,将手中原本正和赤木他们商讨的地图递了过去,三井将图摊在桌上,仔细看了一会,沉声问道:“北边山脉之中有没有人住?”
洋平答道:“北边山中地势险要,而且山坳之中有的地方有瘴气,不能住人。”
三井说道:“这么说来,这是一座荒山?”
洋平点头,三井问道:“有没有猎户上山去打过猎?”
洋平摇头道:“应该没有,早年有很多胆子大的猎户上山打猎,却一个也没回来,后来百姓传言说山中有鬼,再也没有人敢去了!”
三井冷冷笑一声:“有鬼?不错,还真是有鬼!”
木暮说道:“昨夜我们跟洋平商量了一夜,决定召集尽量多的人手回到谷口,看能不能将封住的谷口打通……”
没等木暮说完,三井已经摇头打断他:“我已去谷口看过了,要想打通谷口,只怕不是一两天能够办到的,我们还要另想办法。”
晴儿急问道:“什么办法?”
三井指着地图说道:“现在谷口被封死,要入峡谷,除了从北面的山脉之外,还有一条路——南边的水路!”
赤木恍然道:“不错,百里峡南临洛川,我们的确可以从水路过去!”
三井说道:“我现在即刻赶回洛安,让健司马上准备船……
赤木说道:“我们也回去!”
三井摇头:“从洛川入谷的可行性还没有确定,你们留在这里助洋平召集人之后去谷口开工,两边同时进行!”
赤木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坚持,点头答应,樱木在清水县朋友极多,因此留下帮忙,三井带着晴儿土屋马不停蹄的又直奔洛安而去。
同一天,梓枫院。
仙道因为这两日睡得不好,加上又一直在外跟阿神各村走访,觉得有些疲倦,起床便晚了一些。福田见着他下楼,急忙准备早饭,却忽然听见院门被“咚咚”敲响,福田过去开门,然后望着门外,用极度震惊的声音说道:“越野?你……”
他话没说完,门口的人已打断他问道:“少爷在哪?”
福田不由自主的指了指前厅,越野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院子,直向前厅奔去。
仙道在厅中已听见了福田的话,正站起身来往院中看,只见越野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头发凌乱油腻,身上衣服又脏又皱,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的样子,——在跟随仙道多年的这些人中,平日里越野是最爱干净也是最讲究的,因此此时仙道忽然见到他这副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越野见到仙道之后,立刻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少爷请恕越野仪容不整之罪!”
仙道一把将他拉起来,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到洛安了?”
越野四下看了看,问道:“这里只有少爷您和福田两人么?”
仙道点头,冲福田使了个眼色,福田点头在门口守着,越野这才放下心来,开口说道:“属下回到皇都之后,将皇上交代的事情转告给了太后和田岗大人,然后即刻去了户部查看皇上登基后所有被处死官员的档案和家眷名单,没想到,却查到一件惊人的事情,属下不敢怠慢,这才日夜兼程的从陵南赶了回来……”
仙道急问道:“当真有被朕处死的姓流川的官员?”
越野摇头道:“官员倒是没有,但是官员的家眷有……”
仙道心中往下一沉,盯着越野缓缓问道:“是谁?”
越野咽了咽口水,垂下头,避开仙道的目光,艰涩的说道:“所有被处斩的官员家眷中,只有定国侯荻原将军的夫人,也就是荻原小少爷的母亲,是姓流川的……”
仙道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忽然间一片空白,越野看到他眼神中一瞬间爆发出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还有经过岁月层层积淀之后又被翻涌而出的痛苦,一时间心中难过之极,口中低低的劝慰道:“皇上,您别这样,如果流川少爷真的就是荻原少爷,那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才对啊……”
仙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越野的话,只是自己在口中喃喃低语:“流川枫……荻原枫……枫,我还真是蠢到家了,这么相似的性格,说过那么相似的话,我居然一点都没有想到……”
就在他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福田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少爷,土屋回来了。”
仙道一惊抬头,土屋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他眉头微皱:“阿淳,你不是和三井回月塘村了么?怎么这会回来了?”
土屋却根本无暇答话,径直冲向楼梯,跟着进来的福田一把拉住他:“我家少爷问你话呢?”
土屋回过头看着仙道着急的说:“我师父在百里峡出事了,现在生死不明,三师伯让我回来拿备份的地图的!”
仙道听完他的话,赫然起身,盯着土屋,一字一顿,森然问道:“你说什么?……枫出事了?”
土屋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嗫嚅着说道:“三师伯他们现在在翔阳阁,你不信自己去问!”
他话音未落,仙道已冲了出去,越野和福田相视一眼,只觉得这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中不禁忧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