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顺梨

21、受伤

　　1500米不分道次，根据裁判念到名字的顺序依次排列在1500米起点。

　　男生一组，女生一组。

　　一众运动员摆好姿势准备起跑，每个人都想抢占一道。

　　江戈卓越的身姿和英挺的面庞让他在一堆人里十分亮眼。

　　打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人一定是他。

　　许诺站在里圈注视他。

　　“江戈，加油！”她难得对他这么温柔。

　　江戈错开拥挤的人群，准确捕捉到许诺的视线。他勾唇浅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刚毅的脸浮现温和，递给许诺一个放心的眼神。

　　发令枪响起，一组二十多个人争先恐后抢占一道，又推又挤。

　　每每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不能慌。

　　江戈排在外道，顺着一条倾斜至一道的直线加快速度，首当其冲。

　　跑出几百米远，江戈稳稳跑在一位。后面的还在争抢位置。

　　很快，原本紧密扎堆的人逐渐分开，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都隔了些距离。

　　江戈遥遥领先，身后的人想要跟上他都困难。每个人跑到最后面目狰狞，呼吸粗重。

　　围栏外的人开始呼喊。

　　许诺听到好几个教练站在不同方位指挥自己的学生：“XXX,跟上江戈！跟上他！”

　　“坚持住！”

　　看来大家都知道江戈厉害。

　　许诺心里想。

　　她一边想一边做热身运动。

　　十一月初的天气初见寒气，今天比赛天都阴沉沉，雾蒙蒙的。

　　温度自然不高。

　　运动员要穿极轻薄的裤子和衣服上阵，天气冷容易活动不开，每个人都把比赛服穿在里面，外面套着长裤和一件长至小腿肚的羽绒服。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冷下来，等候比赛的人就要一直不停的热身，完全活动开才有利于接下来的比赛。

　　许诺边动边注意这边的赛况。

　　还有一圈半，第二名距离江戈大概有200米的距离，半个操场。

　　毫无疑问，江戈会是第一。

　　围栏外的陈三金、锦华几人快要把嗓子眼喊劈叉，全都兴奋地红着脸挥动手臂为江戈呐喊。

　　“江戈！永远的神！”

　　“帅死了，甩第二名这么远。”

　　“江戈请收下我膜拜的膝盖。”

　　“......”

　　比起其他教练的声嘶力竭，这边王力就显得轻松得意悠闲极了。

　　时不时会有别校的教练过来跟他请教一下。

　　王力面上一副稳如老狗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只谦虚地说：“你的学生也很不错，有潜力。”

　　“叮铃铃”，最后一圈的铃摇响。

　　江戈开始加速。

　　“我草，江戈牛啊，还能提速呢。”

　　陈三今瞪大他那不大的眼珠子。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稍微跑长点就没力气了。”锦华吐槽。

　　李响是队内男子400米、800米的主力，身材魁梧，嗓音有点尖细：“我有预感，今年我们学校有望拿前三。”

　　“照这个趋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说话的是张子俊，一头自然卷，窄肩小头，脸上架个眼睛。

　　“我们要创造历史了。”

　　刘洋洋高声振奋，略尖利的娃娃音刺得人耳朵疼。

　　“喂，洋娃娃，你吵着我耳朵了。”张子俊站在刘洋洋身侧，掏掏耳朵。

　　刘洋洋：“略略略，你管我呢。”

　　“你......”

　　“略略略，略略略。”张子俊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洋洋一连串的略略略堵了回去。

　　每次都是这一招，幼稚。

　　他才不跟她计较呢。

　　江戈顺利冲刺，稳稳的第一。

　　他们这群人里，江戈是最有天资的人，也是以后最有可能进入国家队的人。

　　说不准以后就有个冠军队友了。

　　许诺想。

　　男子陆陆续续冲过终点。

　　女子组这边的氛围开始紧张不安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诺觉得和胡拉堂说话的那个女生总是有意无意在看自己。

　　她听到别人叫那个女生——孙恬沁。

　　她没有来的时候，孙恬沁几乎包圆了青阳区女子1500米、3000米的初高中冠军。

　　实力不容小觑。

　　到高中基本上参加比赛的是旧相识，都是初中三年一年一年过来的。

　　很多基本上都脸熟。

　　加上愿意跑长跑的女生不多，又累又难拿名次。

　　所以这次比赛的人大多都是初中的“老人”。

　　几个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嘻嘻哈哈聊天，更多的是去找孙恬沁搭话。

　　还没开始比赛，就先祝贺她得冠。

　　孙恬沁十分享受众人的恭维，表面谦笑，眼里的傲慢怎么都藏不住。

　　目光若有似无的放到不远处许诺的身上，暗暗想起胡拉堂跟她说的话：

　　“孙恬沁，今年的冠军不是你。”

　　孙恬沁冷笑看他一眼，“你在说梦话吗？谁不知道我孙恬沁连续四年都是女子长跑冠军，从初一到高一。”

　　“你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吧？”她皱眉想了想胡拉堂说出这番话的原因，想来想去只得出这一个理由。

　　胡拉堂细长的吊梢眼眼尾上翘，听了这话，头皮一阵用力拉紧眼尾，显得整个人更加凶横异常。

　　“哼。”

　　“整个槐阳有多少个区，我们小小一个青阳又算得了什么。”

　　“别怪我没告诉你，今年青阳中学有个在紫荆区得过女子长跑双一的女生。”

　　“紫荆区什么分量不用我说吧。”胡拉堂微睁大眼，凑近孙恬沁面前一副神经兮兮的疯样。

　　孙恬沁直挺的背脊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个弧度。

　　背上拱起一个小包。

　　她跟胡拉堂一个学校——晨曦高级中学。

　　晨曦高级中学是一所普高，里面纯文化本科生很少，上这所高中的人大都是艺术生。

　　表演生、美术生、艺术生、音乐生、体育生等等。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孙恬沁才不信他那么好心。

　　胡拉堂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没接着她的话说：“其实你想再拿第一很简单。”

　　“什么？”孙恬沁抬眼看他。

　　胡拉堂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点。

　　孙恬沁不耐烦靠过去。

　　胡拉堂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个字。

　　孙恬沁猛地后退，倏地睁大眼：“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胡拉堂无奈摊手，仿佛无可奈何。

　　“这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完蛋了。”孙恬沁恨恨咬牙。

　　“有什么关系，长跑反正不分跑道。”

　　“到时候就说你不是故意的谁能拿你怎么样？”

　　胡拉堂一脸无所谓。

　　孙恬沁认真盯着那张刻薄的脸看了几秒，“胡辣汤，你什么时候这么为队友着想了？”

　　“之前把江戈逼走的事我可没忘。”

　　孙恬沁冷哼。

　　胡拉堂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江戈在青阳中学。”

　　“他和那个女生关系不一般。”

　　想到这段时间他在青阳中学的小弟照他的吩咐暗中观察江戈和许诺，再结合上次在商场外碰到他们，还有之前高一和江戈同队的一年时间。

　　足以让胡拉堂看清江戈对许诺的心思。

　　江戈喜欢许诺。

　　而且还是认真的。

　　想到这个，他阴恻恻笑起来。江戈家家大业大，收拾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学生还收拾不了吗？

　　他就是要江戈痛苦，愤怒。

　　这样他心里才爽快。

　　“哼，就知道你没憋好屁。”孙恬沁说。

　　“做还是不做？”

　　孙恬沁在他兴味的眼光中吐出答案：“做！”

　　心里对荣誉的渴望超过了她的良知。

　　孙恬沁收回目光，她还会是第一名，一个人人都能看到的第一名。

　　*

　　等终点成绩记录完毕，朝起点吹哨举旗示意。

　　陆辰坐在终点穿着红马甲，目光遥望起点处熟悉的身影。

　　运动员们陆续脱下衣服放进前面的置衣箱。

　　“许诺，放这里！”吴倾城招手。

　　许诺走过去，脱下裤子和外套，露出包裹大腿根的黑色短裤，上身是一件黑色无袖背心，长出来的一截被许诺塞进裤腰。

　　略微修身的设计完美勾勒出许诺健康、优美的曲线。

　　胸前是亮粉和黑色相间的渲染。

　　整个人英气挺拔又不可一世。

　　冷淡的眉目勾起人心底一丝荡漾，场外有些人注意到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女孩。

　　“0927号看着好不一样。”

　　“嗯，英姿飒爽。”

　　“腿也好长。”

　　“......”

　　许诺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到吴倾城前面的置衣箱，吴倾城激动说：“放心，我会好好守护你的衣服。”

　　“比赛加油！”

　　“谢谢。”许诺正在换钉鞋。

　　她的钉鞋是莹绿色，乍一看过去最抓人眼球的存在。

　　她还记得以前老王说过：“穿得鲜亮是最好的。不管成绩怎么样，你要让你的队友在人群中看到你。”

　　“他们会为你加油。”

　　许诺无声绑着鞋带，确保不会散掉又把换下来的鞋子用袋子装好放进箱子。

　　负责看管衣物的志愿者等运动员们换好衣服就要将衣服拿到终点，方便运动员们到达终点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衣物。

　　“运动员上道。”

　　裁判员在发令前跟她们讲解注意事项：

　　“大家注意，这是1500米，前面不要跑太快否则到后面要没力气的。”

　　“抢跑道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要推挤到别人。”

　　简单说完几句，示意发令员发令。

　　许诺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她站在白线上，紧挨着的是孙恬沁。

　　天上开始刮风，风里带着雨丝，落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寒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许诺手心发冷。

　　只盼望赶紧开始。

　　听见“砰”的一声，近二十个人忙不迭跑了出去。

　　大家拧着脑袋往前挤。

　　许诺不喜欢这样，她一般都会先从外道慢慢挤进一道。这样会安全一点。

　　这次她还打算沿用老习惯，准备从外侧切入内侧。

　　但她一开始是在比较中间的位置，人与人又挨得近，她一时半会儿没挤出去。

　　后面总有人紧挨自己，阻挡她的路线。

　　一堆人在抢道胶着，难舍难分。

　　很快，一行人就跑了两百米。

　　终点坐着一堆教练老师，还有志愿者。

　　孙恬沁知道再不出手，等人彻底跑开，彼此距离拉大，那她就有很大的风险被发现。

　　她咽了咽口水，盯着前面的许诺。

　　跑过一众裁判，陆辰没有坐在椅子上，他看到许诺跑来，眼神一瞬不瞬注视她，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江戈比赛结束没有出去，一直留在终点等许诺。

　　“黑妞，前奏不错，保持住！”他指导许诺。

　　许诺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身后一直跟随自己的孙恬沁突然加速跑到许诺前面。

　　此时已经过了裁判和人员密集的地方。

　　孙恬沁眼角眯起，冷不丁地放缓速度，小腿重重用力朝后摆。

　　黑色的钉鞋鞋底前掌布满钉子，发着森森冷光。

　　许诺没想到这人突然放慢脚步，没来得及避开，左腿大腿直接抬起刚好撞在孙恬沁往下的钉鞋上。

　　霎时间，许诺大腿多了四五道伤痕，，每一道伤痕足有七八厘米长。

　　汩汩鲜血几乎瞬间流下来，蜿蜒至小腿，流进莹绿色的钉鞋。白色的袜子被染成鲜红，莹绿色的钉鞋也变成红绿相间。

　　许诺只感到一阵刺痛和缓缓往下滴淌的灼热。

　　从对方染血的钉鞋不难看出发生了什么。

　　很痛，痛得她几乎抬不了腿。

　　一直在不远处关注她的陆辰注意到许诺跑步时踉跄了一下，江戈离许诺更近一下子就看清许诺腿上的伤。

　　“许诺！”他大喊。

　　陆辰见江戈表情不对，许诺刚才背着自己他什么都看不到。再一看，许诺已经在跑直道，他可以看见许诺那条染血的左腿。

　　灰蒙的天，逐渐下大的雨，围栏外青阳中学体训队的惊吼。

　　一切都那么不清晰，那抹乍眼的红像是和这个世界不在同一图层，红得亮人。

　　脚下红色的塑胶跑道似乎与她腿上的血融为一体，看着像是被许诺腿上的伤口染浸而成。

　　“许诺！！！”

　　那条淋满鲜血的腿让陆辰两眼发蒙，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眼里只有那条不停奔跑着的红色的腿。

　　不能跑，不能再跑了。

　　血，好多血。

　　她的，他的，都是血。

　　他再也控制不住，软着步子朝许诺跑过去，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江戈。

　　两人的脸色都是一样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