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晚落

1、《一》花妖

　　我本是院中的一株普通的荼靡花，盛开在春末夏初。不知何时起竟有了情绪，也许与人类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竟沾染了人类的习性。

　　院中不止我一株植物，虽然有很多，却只有我有了情绪的波动。我知道住在这漂亮的房子里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偶尔会带各种美丽而妖娆的女人回来，夜间从房间里传出来欢好的声音让满院的植物羞的簌簌的乱颤。

　　我只是恼怒那声音不断的传进身体里，躲不了，避不过。只好将根茎往泥土的深处延展，努力的去汲取泥土中的精华。枝上的叶子有意识的乱颤，恼怒那屋中传出的声音，恼怒那男人略带磁性的嗓音。而没有人知道我的恼怒，我不过是一株是连心都没有的荼靡花，只是比一般的植物多了些情绪。

　　每年院中的百花凋谢我便开放，努力的伸展身体，将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不过想留住他的目光。而他每次都只是远远的看上我一眼就离开了，他会赞美玫瑰的妖艳，牡丹的雍容，惟独只是瞥了我两眼，那眼神中满是厌恶以及恐惧。我贪恋他看玫瑰与牡丹的痴迷，却不喜他看我之时的厌恶与恐惧。

　　我知道我是美丽的，进进出出这里的女人都会停下脚步痴迷的看着我，赞美我。唯独他是厌恶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厌恶我。我一年比一年开得艳丽，泥土中的养分已经不够我吸食了，我将根茎伸到了别的植物上，吸食它们身上的精气，看着它们一天比一天枯萎，最后死去。

　　我始终没有将根茎伸向他最爱的牡丹和玫瑰上去，我只是不想让他难过。他不断的惋惜，将那些枯死的植物移走，而他带回来的女人又将不同的植物种下。那些女人只是不断的叹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掉呢？倒是那一株荼靡花长的一如以往的好。君，你说是不是它将这些植物的养分都抢走了呢？”

　　他仍旧是厌恶的瞥着我，好半晌却笑了，我恼怒他的笑，枝上的叶子不停的乱颤，簌簌作响。低沉的嗓音响起：“那玫瑰与牡丹长得也很好，也许那些植物是水土不服，所以死掉了。”

　　那女人不满的哼哼，但还是将那些植物种了下去。

　　只因他说的话，我不再汲取院中其他植物的精魂，从那以后我竟贪恋起他的笑，低醇的嗓音暖暖的笑容。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他依旧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一日深夜，那令我恼怒的声音再一次传了出来，心念一动，枝上的叶子纷纷聚拢，顷刻间我便幻化出人形。枝上的白色花朵幻化成了长裙贴在了身体上，眼睛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根茎已然幻化成了人类的足。

　　院中其他植物的叶子都在乱颤，我想它们应该是嫉妒的，嫉妒我可以幻化出人形。学着他带回来的女人的模样走路，可惜怎么也学不像，我的脚是光着的，她们的脚上永远都是细细高高的鞋子，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抬头看向那扇发着幽幽灯光的窗子，不免有些恼怒。是，我恼怒他总是带女人回来，我恼怒他总是痴迷的看着院中的牡丹与玫瑰，我恼怒他时常让我听到他与别的女人欢好的声音。

　　夜晚我出去觅食，有时是一只流浪狗，有时是一只猫，我伸出根茎吸食它们的血液。花期未尽，枝上的花朵越来越妖艳，原本白色的花蕊如今却呈现出鲜红的色泽。穿着红衣的女人与他一起进了院中并未直接进到屋中，而是放开挽在他臂弯的手径直朝着我走来，倾身嗅着花朵的香气。我没有吝啬的收起花香，而是让花香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企图引他过来。他一直站在远处朝着她笑。她抬起脸笑着朝着他说：“这花是越开越好了。”

　　他催促着说：“进去吧，屋中也有花的。”

　　她笑的暧昧，顺手就将我头上那朵最妖艳的花朵摘了下去，身体中所有的养分都朝着那伤口流去，液体从伤口溢出。我怒，土地深处的根茎蠢蠢欲动，朝着这个女人伸去。他却笑的温暖：“不要摘了，进来吧。”

　　她笑着应承，忙朝着他去：“你看，很漂亮对不对？放在房间里多好啊，还很香呢。”

　　他没有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花，而是揽着她的纤腰开门进去了。

　　我恼，伤口隐隐作痛，伸到地表的根茎迅速缩了回去。天还没有黑，我便饿了，饿的发慌。枝上所有的花朵纷纷收拢起来，所有的叶子都耸拉下来贴在枝上，整株荼靡花前所未有的颓靡。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我便幻化人形出去找吃的了，这一次是一只动物园的麋鹿。温热的鲜血从根茎上流入了枝干上，所有的疲劳一扫而光，神清气爽。回到了院中继续幻化成了一株荼靡花，黑暗中枝上的花朵开得更加妖艳，那伤口也在汲取麋鹿鲜血的时候而愈合了。

　　他遇到我的时候已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遇到我的那日我觅食回来刚巧碰到。他被我的样貌所迷惑，眼神中满是痴迷，那是他看牡丹和玫瑰时所流露出来的神色，我暗自欢喜。自从遇到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带别的女人回来，因为他带回了我。

　　他从背后走来将我拥在怀中，在我耳边吹着气：“媚儿，穿着白裙的你很美。”

　　我笑，我的花是白色的，也只能是白色的衣裳。

　　秋季渐至，花期已经过了，为了不让人怀疑，我收拢了花朵，伪装成枯死的样子。白日他要工作，将我一个人留在这所大房子里，我便幻化成植物，汲取着地气。晚间与他欢好，我元气大伤，只能待他睡熟出去觅食。我的胃口未来越大，街边的流浪狗，流浪猫已经满足不了我日益加大的胃口，我便将魔爪伸向了动物园的那些动物。市里开始流传各种流言，我只是冷冷的笑。

　　落地窗外是幽静的庭院，竹影婆娑，却听不到一丝的风声。他的脸埋在我的颈间声音沉静而感伤：“媚儿，你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吗？”

　　我倚在他的怀中坚定的点着头道：“会，我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永远只爱你。”

　　与他欢好，精气越来越弱，日间地气的精华已经养不了我了，再后来连那些动物也满足不了我日益膨胀的胃口。我终于将魔爪伸向了人类，我只是想做个普通的女人，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原本就不是很大的市，接二连三的出现命案，虽是死的都是些流浪汉却足以使人心生畏惧。最近市里的流浪汉急速减少，我不得不将魔爪伸向过路的行人，整个城人心惶惶。

　　他抱着我，呢喃般的道：“这里越来越不太平了，死了好些的人，凶手还没有抓到。媚儿，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吗？”

　　我吻了吻他的脸颊：“辰君，我不怕，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他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似乎想将我勒进身体中，只是不断的叫着：“媚儿……媚儿……”

　　他的手拂过我的眉眼，掠过我高挺的鼻，停留在我纤细的脖颈上。他说：“媚儿，你可知你很美？美的让人心生不轨？”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颈间，一阵一阵的酥/痒感掠过身体，我娇笑着想躲开，他的脸却凑了上来。我笑：“若是那个人是你，我愿让你心怀不轨。”

　　他的手慢慢的收紧，我伸手阻止：“我喘不过气了，辰君。”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压在我的身上，手越掐越紧，我惊恐的看到他的眼眸成了赤红的颜色。我哀求，他的脸更加扭曲，怒吼道：“我对你不好吗？不好吗？为什么每夜都要偷偷的溜出去？你说你说啊。”

　　我使劲的掰着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而他的眼中只剩下嗜血的欲望。我哽噎着，舌头吐了出来，双眼像要从眼睛里跳出来了。我断断续续的乞求，他却越掐越紧，双脚已经幻化出根茎的模样，只要缠上他的脖子我便可逃生……

　　正在恍惚间只觉得身子一阵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低首看去却看到我最深爱的男人将我的尸体拖到了枯萎的花枝下，一锹一锹将泥土挖开。我只是飘在空中看着，竟在我枯萎的身体下看到了黑色的物体包裹着的两具白骨，阴森森的。

　　这时我才明白我为何有了情绪，我的根茎处有两具人类的尸体，因为有了尸体的浇灌我才有了人的意识，待到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若是有来世，我还愿做一株花，一株普通的花，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只在角落中独自绽放自己的精魂。可惜已经太晚了，作孽太多终会遭到报应的，灰飞魄散是我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