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女王》文随心

16、十六章

　　姚晶晶自小随着姚先生世界各地跑，转学是家常便饭。那些洋孩见她个头小，又是黑发黑眸的亚洲人脸孔，自然是要欺负欺负的。

　　呼痛求饶没用，告诉老师也没用。虽然班里人不多，可也并不表示老师随时随地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在老师面前，那些孩子会听话扮乖宝宝，可是背地里依然如旧。

　　姚先生工作繁忙，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小事，到头来，还是要她自己应对。几番交手，姚晶晶无师自通，掌握了自古以来笼络人心的两样杀手锏——胡萝卜加大棒。

　　而姚威廉小朋友的风格显然就单调得多。他一贯奉行的原则是拳头才是硬道理，才入学没多久，就成了这家私立双语幼稚园的小霸王。

　　要说他最看不惯的人，非隔壁班的班长冷栖云莫属。那小子整天讨好老师，笼络同学，沾花惹草，连他们班里最漂亮的小女生都给他送巧克力蛋糕吃。

　　不就是穿得好看点外加每天笑眯眯吗？有什么了不起？

　　姚威廉虽然早就想教训教训他，却因为两人并不是一个班的，一直没逮到机会。

　　两个小男孩之间的战争是这样发生的。

　　姚威廉的一名手下抢了冷栖云好友的手工课作业，并且擦掉名字后据为己有。直接导致了那位小朋友挨了老师一顿批评，忧愤交加之下患了流感——已经几天没来上学了。这天冷栖云找上门来，要求对方放学后去他朋友家里道歉，被姚威廉等几个堵在墙角打了一顿……

　　而姚晶晶走进老师休息室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书包扔在脚下，脖子上系的小领结偏到了一边，姚威廉抄着双手一脸无所谓地站着，小脚掌正不耐烦地在地板上打着拍子；而一旁的凳子上，则是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粉雕玉琢，五官俊美得像个小姑娘般，古典化的长相极是漂亮，只是白玉般的小脸上，明显有几道指甲抓的血印子。

　　瞧见她跟着老师一起走进来，姚威廉只是飞快地瞥了她们一下，“港督……”在姚晶晶威胁的眼神下，他绞着眉毛紧紧地闭了嘴，眼神又飘到天花板上去了。

　　而那个小男孩站起来，“老师好，”顿了一下，看了看她，“阿姨好。”软软糯糯的童音，犹自带着几分委屈。

　　孰优孰劣，品性如何，一览无余。

　　没一会，受害者家长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姚晶晶看清来人，不由愣了。

　　对方见了她也是一愣，不过也无暇多问，简单地跟老师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走到那个小男孩面前。

　　“妈咪，疼……”小男孩抽抽噎噎地一头扑进她怀里，眼泪迅速地涌了出来。显然是受委屈了。

　　姚晶晶看着有点心里有点堵，态度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三分，“我们一定付全额医疗费，还有精神补偿，数额多少你尽管开口……”

　　韦悄悄正低声安抚着儿子，闻言猛地涨红了脸，愤怒地盯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栖云倚在她身上，显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发火，犹疑地抬头瞅了瞅韦悄悄的脸色，又看了看姚晶晶，眼泪水汪汪地蓄在清澈的大眼睛里，像受了惊的小动物。

　　姚先生儒雅温和，从来都是轻言慢语，没有说过半句重话，所以姚晶晶向来认为在孩子面前发脾气的父母都不称职，当即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事业失败于是迁怒孩子的失败母亲形象，对韦悄悄更是大为不满。

　　两人一个面色不虞，一个怒火中烧，眼神在空气中相撞，当即火花四溅。

　　一旁的老师早就怀疑这两位家长认识，见状赶紧出来打了几句圆场，又冲两个小孩招手道：“让妈妈们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下，你们俩跟老师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冷栖云不乐意地扭动身子，韦悄悄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什么，母子俩咕咕唧唧了一会子，小男孩的脸色渐渐地明亮起来，最后，韦悄悄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姚威廉在一旁看得有些入神，听见老师在催促他，才不屑地撇了撇嘴，已经被美丽的女老师一手捞了起来夹在臂弯里，他拼命地摇头，两条腿在空中乱蹬，“我不去！蛋糕难吃！港督婆娘救命啊！”离了老远，仍能听见他的嚎叫。

　　冷栖云抿着嘴，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出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韦悄悄的神情倒是有点缓和，同情地摇了摇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她说的很小声，但是姚晶晶还是听见了，顿时脸黑了一半，“他不是……我不是……”

　　一时也说不清楚，又想到自己犯得着跟她解释么？便刷地从包里抽出支票本子，“五千够不够？……一万？”

　　韦悄悄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脸色乍红乍白，良久，才冷冷地吐出一口气，“不必麻烦了，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等人家仿佛她压根不存在一般，挎着包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掠过，姚晶晶才发现，自己被彻底无视了。

　　“喂——”

　　她拈着那张支票，脸彻底黑了。这个当妈的太不负责了，自己窝囊没本事还要装清高也就算了，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没处理好，万一再打起来怎么办？

　　******

　　姚威廉不肯乖乖跟姚晶晶走，两人拉锯了二十多分钟。当班老师在旁边频频看表，这是整个幼稚园最后一个孩子。窗外，天已经渐渐黑了。

　　“我不要跟你讲话。”

　　切！小坏蛋，以为我想管你的事呢？不过有外人在前，姚晶晶还是耐下性子问道：“为什么？”

　　“你丢了我的面子。”

　　“什么时候？”

　　“老师抓我，我叫救命，你没来。”

　　“对不起，你也看见了，刚才实在是没办法……”女老师连忙向姚晶晶解释，不过，从她那差点化身喷火龙的眼神，姚晶晶很明白她的真实想法。

　　安抚地朝老师笑笑，姚晶晶尽量地舒缓脸色，其实在心里已经将这个小魔星搓圆捏扁了一百遍，“你妈妈让我来接你，你不听话吗？”

　　“什么？”姚威廉终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谁让你来的？”

　　“Star啊，她让我来的。”

　　小脸迅速地阴沉了下去，“Star不是我妈妈。”

　　姚晶晶的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耗尽，快步上前捉住发现不妙转身就要逃跑的小鬼头往臂弯一夹，老师恰到好处地迎上来，将小书包迅速地塞进她另外一只手里。

　　谢谢帮忙。姚晶晶的微笑如是说。

　　理解万岁。女老师的眼神如是回。

　　姚威廉奋力却无用地踢蹬尖叫，等姚晶晶走了几步，他就发现，由于没有经验，港督婆娘的力道和技巧显然不像老师那么熟练，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姚晶晶想了想，冷冷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你说话不算话，我就把你捆起来。”

　　“你敢！”

　　“你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姚晶晶把他放回地上，姚威廉抬头，愤怒地盯住她，却第一次和自己在对峙的眼睛里面，没有发现妥协和害怕。

　　半晌，他慢慢地耷拉下小脑袋，不吭声了。

　　“走吧。”姚晶晶上前一步想牵起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她也不生气，将小书包塞进他手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淡淡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姚威廉将书包死死地抱在怀里，鼓着腮，大步大步朝前走，姚晶晶遏住了擦汗的冲动，在后头长出了一口气，强装冷厉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中间留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两人前后而行，都面色不善，没有说话。

　　到了幼稚园门口，远远地，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车上跳下来，一溜小跑来到他们面前，姚威廉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跟你妈说，明天你想吃乳酪南瓜派！”

　　姚晶晶额角酝酿已久的汗终于冒了出来，这孩子当自己是角头老大吗？

　　司机稳稳地把车开了过来，见到她们两人一起出来，面露讶色。姚晶晶眼神一闪，姚威廉和小男孩招手再见，回头正好车门打开，姚晶晶皱眉道：“你坐到前面去。”

　　“不要！”

　　车门的高度对小家伙来说显然有点逾越，姚威廉却拒绝司机帮助，只把小书包交给了他，抬高小短腿，吃力地迈了上去。

　　从车载冰箱里熟门熟路地取出一盒牛奶，姚威廉重新爬坐到座位上，一边慢悠悠地吸着，一边取出遥控器打开了液晶屏，灵活地调出一档动画片，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姚晶晶一直对家里的几辆车里都多出了这个东西大为不解，因为无论是姚先生或者是自己，似乎只有在车里听音乐的习惯，如今看到这一幕，顿时全明白了。

　　Star居然也敢假公济私了？姚晶晶压住火气，且听司机和小男孩聊天。

　　“今天赢了输了？”

　　“那还用说！”

　　“小少……真厉害！”

　　显然他和老张很熟，姚晶晶敏锐地注意到，老张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后视镜里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

　　姚威廉咕嘟咽下一大口牛奶，两道小眉毛差点没神气地扬到天上去，“那还用说！”

　　这趾高气昂的神态非常熟悉，姚晶晶心中一动，冷冷地笑了一声，“哈！”

　　“你笑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姚威廉被堵得差点呛了奶，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见猎物渐渐地入了套，姚晶晶忙又旁敲侧击：“我就是笑啊，有些小孩自以为很厉害，其实却是胆小鬼。”

　　“你说我是胆小鬼？”

　　“我可没说你。”

　　姚威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动画片中转移出来，盯着她的脸，“那你说谁？”

　　“我说那个打了人家小朋友，却不敢道歉的。”

　　“我怎么不敢了？”

　　姚晶晶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敢，那你去啊！”

　　姚威廉的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恶狠狠地蹦出一句话：“打人为什么要道歉？”

　　“哦哟哟……”姚晶晶眼睛里满含着惊讶，像是旁边坐着一个外星小朋友，“打人原来不用道歉的么？哪个老师教的？还是说，Star是这样教你的？既然这样，那我回去狠狠打她一顿好了。”

　　“你敢！”

　　姚威廉是Star一手带大，关系非比寻常，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扑了过来，姚晶晶一手格住他的脑袋，免得他再往自己身上蹭，嘴里却凉凉地道：“为什么不敢？反正也不用道歉，打了白打。”

　　“要道歉的！不然你会被警察抓起来！”

　　姚晶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打了人，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被警察抓起来。”

　　姚威廉双眼冒火，已经有点在嘶吼了，“我是小孩，不一样的！”

　　“那你最好明天就去道歉，要不然等你长大了，就会被抓起来了。”

　　姚威廉彻底被绕了进去，心里害怕得很，想再问得确切一点，又不甘心在姚晶晶面前服软，想来想去都没办法，咬着嘴唇，小脸煞白地甩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