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无华》鸽群中的猫

2、哥哥

　　八年后

　　“记住，要好好的，好好的……”

　　“娘……”栾玲翻了个身，在梦中囔囔道。

　　“玲儿，玲儿……”栾方在床边轻声叫着妹妹的名字。

　　“……”栾玲噘着小嘴，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便没了声音。

　　“玲儿，玲儿……”栾方一边叫着妹妹的名字，一边摇着妹妹的身子。

　　不一会儿，栾玲便一脸不情愿的起来了，胡乱地扯着衣服，栾方在一旁微笑着把衣服递了过去。

　　路过门口的李婶看着这两个身世可怜的孩子，一时思绪万千。

　　八年前的那天，她给刚生产完的宛娘送点鸡蛋，听见屋里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连忙冲进去后却发现宛娘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支玉钗和孩子脖颈上个半块的手帕。喂饱两个孩子后，她便在此地等着宛娘回来。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到现在已满八年，但孩子的父母却音讯全无。

　　“咳……”李婶叹了口气。这几年，这两个小家伙没少因为无父无母而受欺负，栾方倒真有个哥哥样，每次都护着妹妹，不到九岁的年纪，却有了副沉稳的性子。

　　“婶，我和哥哥出去了！”栾玲早已穿戴好，拉着哥哥的手在李婶面前蹦蹦跳跳。

　　“好，小心着点，哎……”李婶还没叮咛完，栾玲早拉着哥哥跑远了。“这孩子……”

　　街，闹。

　　“哥哥哥哥，去那边看看好不好……”栾玲扯着栾方的衣角，心思却早已飘到不远处的糖人摊。

　　“好好……”栾方有些无奈的回答。

　　“哥哥哥哥……”栾方向前一看，发现妹妹早已在摊位前冲他摇着白净的小手。

　　栾方向前几步走了过去，拉住了妹妹的手。

　　“下回再跑那么快，我就……”栾方眸子里透着些许顽皮，难得的漏出了孩子的天性。

　　“哥哥才不会罚我呢！哥哥最疼我了。”栾玲到不吃他这一套，淘气的吐吐舌头。

　　“你呀……要不要糖人？”

　　“要！”栾玲那扎着羊角小辫的脑袋不停的点了起来。

　　“要哪个呢？”

　　“要……”栾玲抬着小脑袋，咬着小手嘟囔道，“这个猪猪好可爱，那只咩咩羊也……，还有那个……”

　　“想好没有？”栾方一把拉下妹妹的小手，揉了揉被咬红的手指。

　　“哥哥哥哥，猪猪和咩咩羊各要一个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栾玲一副可爱的样子，巴巴地望着哥哥。

　　“好……”栾方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了个青布小包，从里面取出了两个铜板，递给了小贩，接着从架子上取下了猪猪和咩咩羊的糖人，递到了妹妹手中。

　　“哥哥最好了！”栾玲高兴得笑开了花，小脸被光照得亮亮的。

　　“哥哥哥哥，这个咩咩羊给你，这个猪猪给我好不好……”

　　“好……”

　　“嘻嘻……”栾玲调皮的笑着，她才不会告诉哥哥把他比作猪，自己却是可爱的咩咩叫的羊宝宝呢。

　　“驾……让让让让……”两匹高头大马拉着华丽车架从街的那一边急驰而来。

　　栾方一把拉过妹妹，将她护在里面。

　　冷不丁的一把让栾玲的身子一倾，正在和猪猪大眼瞪小眼的她一下子把小鼻子顶在了猪猪的鼻子上，小嘴趁机舔了一下猪猪的肚子，真甜。

　　“小心点。”挡着马车飞驰扬起的尘烟，栾方宠腻的看着怀里表情可爱的妹妹。

　　“知道了。呃……”栾玲调皮的跳开，按着鼻子冲着哥哥作了个猪猪的鬼脸。

　　“我们回……”

　　“哥哥哥哥，我们去城外拜菩萨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吗？”栾玲歪着小脑袋说。

　　要是拜拜菩萨，爹娘没准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和爹和娘，最重要的是和最好最好的哥哥一起呆在林子里的小木屋里，和李婶做邻居，一定会是最美的日子了。栾玲小小的脑袋里忙个不停。

　　栾方抬头看了看还高高挂着的太阳，刚想回答，就发现妹妹又跑到了前方。

　　“哥哥哥哥，我们要快点呀！”举着糖人猪猪的栾玲蹦蹦跳跳的向前跑去，一路上留下了串串银铃般的欢笑，她的身后是带着浅浅笑意穿着粗布衫子的栾方。

　　郊，静。

　　栾玲和栾方相伴，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哥……哥哥……哥……”栾玲早已跳累了，樱红的小嘴微张着，细碎的汗珠挂在白净的额头上，正跟在栾方身后，呼呼的喘着粗气。

　　栾方转过身，看着喘着气的妹妹，眨了眨眼睛戏说到：“叫你刚才跳来跳去，现在可……”说完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却放慢了不少，正好在栾玲前面一步左右。

　　“哼……”栾玲撅起了小嘴，一脸的不乐意，举起手中的糖人猪猪，一口小牙狠狠地咬在猪猪的耳朵上。

　　“玲儿，快点……”身后少了妹妹不满的嘟囔声，栾方又停了下来，看着妹妹的一脸愤愤的样子，便走了过去。

　　“走吧……”栾方拍拍妹妹的肩膀，却换来妹妹一声撒娇似的“哼”的一声。

　　“好吧好吧……”栾方对这个宝贝妹妹可没什么法子。“我背你。”

　　栾玲偷偷地瞥了眼哥哥，心里美滋滋的，却装作一脸委屈，轻轻点了点头。

　　兄妹俩相叠的身影前行在空旷的原野上，被光镶上了绚烂而又祥和的金边。

　　“玲儿，到了。”栾方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摇了摇张着小口流着口水的妹妹。

　　“嗯……”栾玲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迷茫的看着四周。

　　“真是的……”栾方轻轻地把妹妹放在地上，用衣袖擦了擦她嘴角旁亮晃晃的液体，“到了，一起去拜菩萨吧！”

　　“好……嗯！哥哥哥哥，是到了吗？”栾玲猛地清醒过来，小脑袋左右望着，一脸藏不住的兴奋。

　　“是呀，这个小迷糊……”栾方抬起手轻弹了下妹妹的脑袋，“快去吧！”

　　“嗯！”栾玲拿着猪猪糖人，晃着胳膊向庙里跑去。

　　一旁解签的先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对兄妹，扶了扶胡子。

　　“走吧！”栾方对刚从庙里跑出来的妹妹说到。

　　“嗯！”栾玲乖巧的点了点头，羊角辫晃来晃去。

　　“玲儿，许了什么愿呀？”

　　“我……”栾玲刚要回答，从风中飘来一阵奇异的幽香，栾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栾方一把护住妹妹，再也坚持不住，挡在了妹妹身下。

　　栾玲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自己许的愿里，有哥哥，有爹，有娘……

　　车，乱

　　“哥哥哥哥……”栾玲一脸惊恐，摇着哥哥的手臂。

　　“玲儿……”栾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这是个宽大的车厢，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味道，周围满满的塞着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大多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最好的也不过是粗布麻衣，看来都是些穷苦家庭的孩子。他们或坐或卧，有些人也像兄妹俩一样刚刚清醒，正惊恐的看着周围，小兔子一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颠簸的车厢预示着他们离城越来越远。

　　栾方一把把妹妹护在身后，抬起手擦了擦她鼻梁上的灰尘。“玲儿，有没有哪疼？”

　　“没有……”栾玲慌乱的声音稳了不少，但眼睛里却依旧闪着亮亮的光。

　　车突然停了下来，继而传来一个沉闷而又浑厚的声音：“到了，都下来！”

　　栾方握住了妹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栾玲明白，哥哥是让她相信他。他当然信任他，因为他是哥哥，那个从来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

　　栾方和栾玲一起跳下了车，面前是片无垠的树林，不知里面埋葬了多少人的灵魂，记述了多少人的痛楚。

　　同车的孩子们一个个跳下了车，赶车的男子一个箭步跳了上去，从车里扔出了一个紧闭双眼面露苦涩的男孩。

　　正当大家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广阔的林子时，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三天，你们就呆在这片林子里，三天后，还算好的跟我走，不好的……”

　　他冷笑一声，将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扔到了一旁的泥塘了，男孩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渐渐沉入了泥塘深处，不留一丝痕迹。

　　“哥哥……”栾玲把头埋在了哥哥的怀里。

　　“没事的……有我在。”栾方轻声说，像是承诺，抑或是誓言。

　　太阳在他们身后缓缓落下，染红了一切，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