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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卷二十五 ...

  •   宫内的酒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车,一路飘散着醇厚的酒香,招招摇摇的朝着明珠府去了,曹寅得知了消息,急匆匆的跑进乾清宫,气还没理顺,也顾不得君臣有别,怒道
      “皇上是盼着他早死吗?”
      康熙手里翻了本册子,不算薄,颠来覆去的看,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抬
      “那照你这么说,该如何是好?”
      “奴才以为当延请名医……”
      啪的一声,书册被重重的甩在了案上,惊起重重飞尘.
      “你以为朕就没想过?可是他们都没办法……都没办法了……你叫朕怎么做?朕又该怎么做才能去挽回这一切?”
      话至最后,已带哽咽,曹寅悄悄抬头,却见康熙背转了身,徒留背影,留在一片阴暗中.
      “子清,朕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当初,就不该留他.”
      舍了这一世的痴恋,换你一个完整无缺的人生,可好?
      容若……容若,朕总不忍心,那样的放手,朕总以为,那样最好,可结果……又如何?
      曹寅深深的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的愤怒,冷冷道
      “皇上,与其在这里后悔,为什么不去试着抓住?”
      康熙嗤笑一声,转过了身
      “抓住?朕努力过了,可什么也抓不住……”
      曹寅气得有些发抖,终于忍不住一步跑上前,吼道
      “你抓住了什么?你每天在这高台之上庙宇之颠,除了你自己,你还能看见什么?”
      康熙万没料到曹寅竟敢如此放肆,刹时脸色铁青
      “曹寅,你放肆!”
      曹寅头一昂,脖子一梗,今天便是豁了出去又有何妨?!
      “皇上,奴才有些话,纵然知道不该说,今儿也豁了出去,好叫皇上知道,也省得将来还怨恨容若!”
      康熙自小儿起便见曹寅乖顺的样子,从不曾想他竟还有如此暴戾的一面,不禁有些征住,呆楞楞道
      “你说.”
      “皇上以为,你百般迁就,万般顺从,就是对容若好了么?你可知外面坊间传闻何等的难听不堪,你可知容若顶着怎样的压力?你可知……有多少人就等着他说错一句做错一事而后便可大罪压身?”
      康熙听了这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得浑身冰凉,这些他从不曾考虑过,他一直以为,容若温厚可亲,人缘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虽然也知道大臣间口蜜腹剑多得是,却总以为容若这般的人,哪里可能去与人交恶.
      “那不是还有明珠……”
      曹寅冷哼一声
      “明珠大人也不大敢当面替容若说话,倘若说错一句,便是父子密谋,篡夺朝政的罪名.”
      康熙连着倒退几步,他虽也往这方面想过,却没深想,他总以为容若是明珠长子,明珠自然该保他周全.
      “更何况……皇上真的认为,明珠大人能有这滔天权势,瞒了天下瞒了群臣?护下容若?”
      曹寅的话句句讽刺,冰冷刺骨,刺得康熙猛然一震,抬眼冷冷道
      “曹寅,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奴才气火攻心,顾不得这许多了.”
      康熙冷笑一声,平静了情绪从容走回案前坐下,高声道
      “你倒是愿意为他做得这许多.”
      曹寅跪在地上,低着个头,不卑不亢道
      “奴才是怕,皇上将来后悔.”
      才说完,却只听见康熙硬邦邦的扔了句话,炸开在寂静空旷的殿内
      “朕的决策,从无后悔之说.”
      哪怕将身边所有的人,都连成一个局,一个已经错综复杂难解难分的局么?曹寅在心底冷笑,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的帝王,他想,终有一日,面前的人,是会后悔的.
      他甚至想起,那日去明珠府邸,容若淡而哀伤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得清楚.
      “子清,你道我不怨不恨?我恨,我该恨谁?恨我阿玛当初不该送我进宫?我怨,我又能怨谁?怨皇上假情假意却设了个天大的局,可其实,他自己,也套在里面了.我怨不得恨不得,那我只好放弃我自己,好在,这一日不远了…….”
      曹寅深深的吸了口气,默默的站起身,跪得麻木的膝盖经受不住,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黑暗的康熙没有出声,他看着曹寅拉在地上长长的影子,慢慢的消失在朱红的门扉之后,他终于低下他高傲的头,埋在了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小太监在门外噼里啪啦的拍响了门,尖细的嗓子在半夜里格外的刺耳
      “皇上,了不得了,方才神武门的侍卫来报,曹公子没拿令牌强硬闯出宫去了.”
      神武门?!离明珠府邸倒是近,许是去了容若那里罢.
      “这事朕知道了,吩咐下去,不许声张!”

      成德本已就寝,睡到一半,却听小桂在门外敲门,犹豫而轻声叫着
      “少爷?少爷?”
      见没反应,小桂正想走开,却忽然听见里面有动静,紧接着烛火亮了起来,成德的声音还带着浓浓鼻音
      “小桂?什么事?”
      “是曹公子,不知在哪里喝了一肚子的酒,这会子坐在门槛上,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门房劝了好些时候也不肯进来,实在没法子,这才来劳烦少爷.”
      “什么?!”
      只听门内一声惊呼,又听见脚步声纷乱的朝着门边走来,嘎吱一声拽开了门,成德披了身玉色的袍子,急道
      “快领我去看看.”
      一路担着心,疾步走到了门房边,果然见大门口点了几盏灯,几个好事的奴才正站在一旁看笑话,小桂几步上前呵斥道
      “看什么看,作死你们这班没见识的,皇上身边办事的人,也是你们能笑得的?”
      几个好事的奴才一转头看见成德沉着一张脸站在小桂身后,骇得立时消了声,一个个夹着尾巴窜得飞快,成德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袍子,凑上前一看,可不就是曹寅,吃多了酒,满嘴胡话,犹自在门槛上坐着,嘀咕个不停,又是哭又是笑的,忽然手指着外边,朦胧着一双眼,笑嘻嘻道
      “你以为你是谁?玄……呃…….玄”
      烨字还没出口,人已经被成德一把拽住,拼了命朝府里拖,见小桂楞站着,一瞪眼
      “不来帮忙站着做什么?”
      两个人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把人拖回了成德的书斋,成德让小桂去弄些解酒的茶来,眼见着小桂走远了,成德才道
      “这又是哪里受了气,竟喝成这个样子,若是叫别人瞧见了,可不成了个笑话.”
      曹寅醉眼朦胧的摊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笑话便笑话,反正也这样了.”
      成德见他实在醉得厉害,少不得顺着他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等会小桂拿了醒酒茶来,看我不灌死你.”
      “别……就让我醉着,也好过总是清醒着……”
      成德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和谁拌嘴了?”
      曹寅斜着眼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方才……训了皇上……好大的一顿.”
      说完,兀自吃吃地笑个不住,成德大吃一惊
      “你做什么去忤逆他,又没你的好果子吃,好好的当着差,怎么就去冲撞了?”
      曹寅却从鼻子里哼哧一声
      “容若,莫要再说这些话,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这冲撞话说了,那位不过气个三五日,也就罢了,你呢?你做的那些事情,若叫上头那位知道了,怕是得掀了乾清宫.”
      成德闻言,脸色变了一变,转过头极安静的笑了笑
      “你又是哪里得来的传闻?”
      曹寅望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成德,你就当着我的面,说句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要不,我看着你们这样,我也觉得累/”
      成德转过了身不去看他的表情
      “还能想什么,该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么?”
      “是啊,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没人知道!”
      曹寅说完,起身便要离去,他醉得七颠八倒,成德急忙去搀他
      “你醉成这样,不如歇一晚再走.”
      “今儿若是不回去,怕是明儿便回不去了.”
      成德听了一怔,一抬头,却看见曹寅满脸的苦笑
      “我的任性,也只能到这里罢了.”
      成德楞楞的松了手,眼见着曹寅满身酒气摇摇摆摆的去了.
      事后果然听说,那夜,曹寅被罚跪在乾清宫阶前整整一夜.

      这日,正值成德值勤,天未亮,小桂拿来了袍子替成德穿上,将皱折一一抚平,极其细心,又替他戴了头盔,将腰牌细细的挂在了成德的袍带之上,外间还有着水露的气息,隐隐的传着燥热,小桂吸了吸鼻子
      “少爷,奴才怎么觉得今儿有些怪?”
      成德理了理领子,笑道
      “怪什么,你又想说些什么?”
      小桂摇了摇头,替他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倒退几步细细的看他
      “奴才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烦气闷得很.”
      “大概是这天气的缘故,这些日子,也着实比前些时候要闷热些,你就好好待在府里,也别到处乱跑.”
      “恩,奴才知道了,对了,老爷好象一宿都在书房里呢.”
      成德皱了皱眉
      “是么,那我先去书房请了安再去宫里.”
      说罢,提了脚便走,小桂急忙跟在他身后,到了明珠书房外,果然见书房里一灯如豆,四周尚是茫茫夜色,成德站在台阶下,恭恭敬敬的问安
      “阿玛吉祥,天色眼看着亮了,阿玛还不安歇么?”
      里间传来几声咳嗽,明珠的声音沉沉传来
      “不碍事,有几个今儿早朝要奏的折子,需得修改修改.”
      “折子固然重要,阿玛也须保重才是,倘是累出病来,可叫儿怎生是好?”
      明珠笑了出来,放下手中的折子,几步走到门前嘎吱一声开了门,一眼见成德一身的侍卫服色站在台阶下.
      “累冬郎操心,阿玛不累,倒是你,那折子果真要阿玛替你上么?”
      成德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珠只当他要反悔,正欲劝他,谁知他却硬硬的扔了一句
      “儿心意已决,阿玛只管上折子便是.”
      明珠叹着气,上前去拍了拍成德的肩
      “我儿,任性了.”
      成德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
      “儿也就只任性这一次,求阿玛成全.”
      明珠点了点头
      “阿玛知你心苦,也罢,只这一次,只盼阿玛这张老脸,尚能替我儿,挣得一张谕旨.”
      ”儿谢过阿玛.”
      成德低着头,转身朝着院外走去,明珠眼见他走远了,叹了一声,这孩子,只怕又是哭了罢.
      回到书房,昏黄的灯光下尚且横铺着几份折子,正中间的,却是一份,辞官表---便是成德亲笔拟就让明珠上陈的折子.

      成德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天才微亮,梁九功正领了宫人候在门外,见他来了,小跑步的跑上前来招呼.
      “纳兰公子来得可早,今儿曹家哥儿告假呢.”
      成德一听,应了一声,见时候尚早,还不到交班的时刻,于是问道
      “子清身子不适么?告假可有缘由?”
      梁九功笑眯眯道
      “可不是呢,前几天不被罚跪了么,那天又冷,他又是吃了酒又是在气头上,两下交加,这不,病得还有些厉害,这皇上都差了好几回御医,回来说是没什么大碍,但要多休整几天.”
      成德想起曹寅那天的样子,确实不大妥当,却又不便说什么,只得道
      “我这几日倒是疏忽了,若早知道,前些时候便该来瞧瞧他,可见是我的过错了.”
      梁九功正要说话,却听见殿内传来几声咳嗽,急忙朝着成德笑笑,吩咐宫人们捧了东西进去,这边成德也忙着和人换班,便也无从顾及了.
      及至康熙下了早朝,去慈宁宫请了安,又去了西苑,特地吩咐了成德随行.康熙自从下朝后便面色不佳,除了在慈宁宫内请安的时候哄得太皇太后开心,出了宫便黑了一张脸,到了西苑,一叠声的吩咐叫纳兰来侍侯.
      纳兰匆匆从乾清宫赶了过去,心知定是阿玛递了折子,心中暗自思量该如何回康熙的问话,却是越想越头疼,早前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
      进了殿内,正要问安,却听康熙疲惫的声音响起
      “罢了,就你与朕两个,不必多礼.”
      成德闻言,正要行礼的身子一僵,顿时有些不自在,却听康熙又道
      “今儿早朝时,朕收了本折子,左思右想,还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成德抬起头,努力的使嘴角边的笑容保持得完美,满脑子的完美借口,却在接触到康熙眼神的一刹那,被撕裂得粉碎.
      那是他不曾见到过的,犹豫而破碎的哀伤,那样不受克制的从康熙的眼中面上流泻而出,仿佛无情的谴责和鞭笞着他的心,一切的坚持,在这眼神面前,土崩瓦解.
      恍惚中,成德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荡荡的响在耳边
      “奴才的意见,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狠着心说完,脚下却忽然一软,整个宫殿地动山摇一般,震撼起来,一瞬间,成德几乎以为是错觉,慌乱的抬起头,却见康熙一脸诧异的望着他,仿佛只是一瞬,面前的男人冲了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使出了全身力气拽着他朝宫殿外跑去,天色已经变得昏暗,远处仿佛有凶兽在咆哮,尚来不及点灯的大殿内一片昏暗,窗外飞沙走石,能听见细小的石子砸在窗纱上咯咯的响,整个世界,忽然只剩下了他与他,黑暗中,他握紧他的手,死死抓住,稳定如山.
      成德记不清怎么跑出的大殿,只记得殿外空地上,侍卫们瑟缩成一团,匍匐在地上不住的朝着老天磕头,昏暗暮色中,沙石噼里啪啦的砸在了他的脸上身上,细细的疼,面前的男人正朝着磕头的侍卫们大吼
      “起来,都给我起来,现在不是磕头的时候,立刻起来,随朕赶往慈宁宫保护太后!”
      康熙朝着成德站的地方瞥了一眼
      “你留在此地等朕,朕还有话,要与你说.”
      地面已经咆哮,成德只觉得仿佛身在小舟,身不由己,死亡的绝望,扑面而来,西苑大殿的琉璃瓦正扑簌簌的往下掉,一阵阵黑烟弥漫在他周身,周围已不能辨物,穿着明黄袍子的男人,已经快要跑出他的视界,想也不想的,成德立刻冲了上去,扑跪在康熙面前
      “臣纳兰性德,誓死护驾!”
      世界,仿佛已经在遥远的尽头崩溃,地动山腰间,他听见康熙颤抖着声音,说
      “好.”
      倘若这天灾,是要罚你我,那便把命,留给上天,倘若这次,我们熬了过去,今生今世,也不再放开你的手.

      成德递上的辞官表,康熙再也不曾提起过.值勤的日子已过,成德却依旧宿在宫里,托人带了口信给明珠,说是事务繁忙,难以脱身.
      此次大震,京畿内外损失惨重,就连康熙居住的乾清宫,也需修整.本已为康熙另整理出一处宫殿,岂料梁九功劝康熙搬离时,康熙竟道
      “朕身为天子,上不能告慰苍天,下不能安抚百姓,此次天灾,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朕居此殿内,每见残破便得省吾身,现如今社稷难安,朕又怎安得下心住那广厦豪宅,天下一日不宁,朕便坐死在这乾清宫内!”
      梁九功苦苦劝了亦是无效,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找成德,本冀望成德能出面劝上一劝,这老让皇帝住在那残破宫殿内,传扬出去,知道的说是皇帝心系万民,不知道的,只当是宫女太监服侍得不好,再说了堂堂一国之君住在破旧宫殿内,传扬出去,也有伤国体.
      成德听着梁九功叨叨絮絮的说完,才道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既劝说不动,便罢了.皇上,想必心里苦罢.”
      犹记得那日,陪着康熙跑到了慈宁宫,一片灰色苍苍暮色沉沉中,太皇太后和宫女们满身的尘土,漫天的烟雾里,只觉得面目模糊,康熙跑上前去跪倒在地,抱着太皇太后号啕大哭
      “孙儿不孝,竟教老祖宗受惊了,全是孙儿的不是,累了天下黎民苍生.”
      昏暗中,太皇太后的表情已看不清晰,成德跟着跪在了康熙边上,康熙的痛哭声与远处隆隆的迸裂声,一切的一切,仿佛苍天的惩罚,蓦地里降临.
      太皇太后一直没出声,t她盯着跪在一边的成德,最后转开了眼.
      地震后第三天,魏象枢便上了折子,以地震之名,弹劾明珠索额图等党派之事.
      康熙高高的坐在金銮殿,底下的臣工看不清他的表情,远处的光线直直的透过苍穹射进深广的殿内,康熙的叹息,却湮没在尘埃.
      “顷者地震示警,实因一切政事不协天心,故招此灾变,在朕固宜受谴,尔诸臣亦无所辞责。然朕不敢诿过于臣下,惟有力图修省,以冀消弭!”
      最终,这场在百姓大臣们眼中,代表着上天惩罚的地震,因着康熙的罪己诏,而作罢,本想借着地震弹劾明珠党派的人,再一次见识到了明珠父子的圣恩隆眷,短期内,竟无人敢捋其缨.
      连成德都不知道的是,那之后,康熙独自召见了明珠,并令其传谕众臣工
      “今朕躬力图修省,务挽回天意。尔各官亦宜洗涤肺肠,公忠自矢,痛改前非,存心爱民为国”
      明珠趴跪在地上,听得皇帝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一时间冷汗一身,忙忙的磕了头道
      “皇上如此体恤爱民,苍天定当垂怜,佑我八方臣民,这亦是皇上之福,大清之福啊.”
      康熙端坐御座之上,听闻此言,缓缓抬眼看向伏跪在地的明珠,黑色的顶子上硕大的东珠尤其醒目,重用明珠,曾经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那时候他尚小.还不曾亲政.
      他的皇阿奶,拉着他站在御花园的假山的亭子里,向前眺望.四周俱是疾风骤雨,绵绵不歇.
      “皇上,皇阿奶明儿就要替你下个决定,但愿你皇阿奶,识人还算清明.”
      那时的他奶声奶气的道
      “皇阿奶有什么决定,只管下便是了.”
      第二日,康熙传旨,明珠升任内务府总管.
      这些年来,他冷眼看着明珠一步步走来,不算浮夸,却还塌实,办事也确实有些实在,此人招贤手段也甚是高明,堪比战国平原君.
      淮扬阅河工,开博学鸿儒科,哪一样,他都放手交给了明珠去办.
      他还记得皇阿奶升任明珠后对他说的话
      “皇上,明珠其人,根基浅,比不得别人,好操纵,又因为他祖上的事儿,谅他也生不出二心来,皇上只管重用他,却不能偏颇就是.”
      而如今,十数年过去了,有些事,暗地里都悄悄的变了.
      康熙暂时还不想去动明珠,不仅仅因着他是容若的阿玛,更因为朝廷,也暂时需要明珠.
      他想得有些头疼,伸手抚着眉
      “大学士这些日子也劳累了,且先回去休息罢,那些流言,且不必理会,尔等臣子,哪里就能震撼得了天庭发此大怒,不过是某些人善妒罢了.”
      言下之意,也有替明珠开脱的意思,明珠老泪纵横,磕头谢了恩,这才撩起袍角退出了乾清宫.
      出了殿门,明珠这才惊觉一身冷汗,早已经湿答答粘在了身上,走了几步,下了台阶,碰见看见成德正朝着这里走过来,见到他,一楞,小跑步的跑到他跟前,唤了声
      “阿玛.”
      明珠略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几日不见,他也是想成德想得紧,见成德面色尚好,只是眉宇间总有些挥不去的轻愁,他叹了口气,暗想,这孩子究竟怎么了,该有的他都有了,却为何还是不快乐?
      成德望着明珠,其实他很想问,皇上和您说了些什么?近来有人以地震为天怒的原由参了明珠和索额图,他是知道的,这也是树大招风之故.
      可他最终没说,只轻轻道
      “天热,阿玛早早儿回家罢,日头下站久了怕身子受不住.”
      明珠点点头,伸手替成德整了整衣服,又拍了拍灰,道
      “你也是,得空回家来看看,地震那会子你额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幸好没事,虽已安慰了好些时日,但不见着你人,她便是不放心的,值勤的日子我估算着还有一日,过了明日,早早儿回家来罢.”
      成德应了,目送着明珠出了乾清门,一转身,却见康熙站在他身后,一惊之下便要下跪,康熙忙道
      “免了罢,这里也没外人.”
      说着便伸手要拉他
      “随朕去御花园里走走.”
      成德应了,目送着明珠出了乾清门,一转身,却见康熙站在他身后,一惊之下便要下跪,康熙忙道
      “免了罢,这里也没外人.”
      说着便伸手要拉他
      “随朕去御花园里走走.”

      恩
      轻轻一声,几乎还没有听见就飘散在了风中,御花园里的风很轻,甚至还带着地震后残余的痕迹,园内的几株树被震得有些歪斜,凄惨惨的斜立在了一旁,几簇新生的叶子倒是嫩绿嫩绿,挂在了斜斜的树梢,康熙的皂靴踏在青石板上,得得的响,知了的叫声一如既往的烦躁,却意外的给人生命的气息.
      康熙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边上的人一直都不曾吭声,每每都是如此,于是终于再也放不下,舍不得撒手了么.
      “容若入宫,到今年已是第十六个年头了罢?”
      成德正望着远处的花园发呆,冷不防康熙忽然发问,急忙回头,却不记得康熙问了些什么,只硬着头皮道
      “是.”
      “可曾厌弃过?”
      成德心头一震,顿觉百感杂生,酸甜苦辣已不自知,低着头道
      “容若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呵呵,朕不过随口问问,容若不必当真,前边就是凉亭,进去歇歇.”
      说着,抬脚便进了亭子,对着跟在身后的梁九功等人道
      “不过就是逛个园子,你们且下去,若有急事再来报与朕.”
      梁九功抬眼望了望皇帝,又看了看他边上的纳兰,嘴里应着,极漂亮的打了个千下去
      “奴才们告退.”
      眼看着梁九功带着宫人们走远了,康熙才苦笑道
      “这边也没什么外人,你心里想些什么,不妨直接与朕说说罢,长此憋在心里,怕是要闹出病来.”
      过了许久,也没见成德说话,康熙拉了拉成德的衣角.却见他孩子气的朝边上躲,康熙眼珠子一转,哎哟一声人就朝着成德身上靠
      “朕这几日劳于案牍,忙得是头昏眼花,这几日竟连坐着都觉得身子软.”
      说着偷眼看了看成德,见他冷了一张脸,康熙不好意思再闹,只得讪讪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朕看真的要请太医来看看了.”
      说完这话,本以为成德会来安慰几句,谁知道成德站在一边就是不说话,康熙闹得好没趣,只得讪讪的放了手,嘀咕道
      “真是冷血的,竟是不管不顾了.”
      才说完,就听成德冷声道
      “皇上御体不适,容若万分焦急,可眼下召太医也是太慢,这么着,容若也略懂岐黄,不如就此替皇上把把脉象如何?”
      说着便要去拉康熙的手,康熙被骇出一身冷汗,急忙将手笼进袖子,连连道
      “多大点的事,朕又怎敢劳烦于你.”
      说着颇为心虚的一瞥,却见容若抿着嘴不住的笑,才知道被却是被耍了,想到成德这些日子忧于家事国事,难得见他展颜,今日里好难得的才被逗笑了,自然也放下了皇帝的架子,只想好言去哄,手伸上前去,待要扶成德的肩,却惊见一丝雪白,掺杂在满头青乌中,蓦地里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得他先自哑了半边,成德见他面有异色,只当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了,急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莫非是真被冲撞了什么?”
      说着便想喊人,却被康熙一把抓住手腕,抓得死沉死沉,成德甚至能觉得手上的骨头在咯吱咯吱的响,疼得撕心,面前康熙的神色,却让他惊心.
      康熙久久的望着面前的成德,这人,是他一心想要却要不得的人,多少次,他在殿内,他在殿外.明月照沟渠,人间难得两心同.
      手终究是松了,康熙伸手摸了摸成德的发,如丝缎般顺滑,顶上毛绒绒的,露着些许毛茬,有些痒的刺着他的掌心.
      “你这顶发,该铰铰了.”
      “这几日忙,疏忽了,好在明儿回了家,便将发铰了.”
      康熙恩了一声,放下手,步到凉亭边坐下,这一次,却没叫成德坐,只是看他站着,半晌才道
      “现在都是谁替你铰的发?以前从没见你这般不利索,倒是这几年,时时的见你发茬子长得长了,才去铰.对自己就这般的不上心!”
      康熙顿上一顿,呢喃似的接了一句
      “这样子叫朕如何放得下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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