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37、第三十六章

　　品评
　　又一年暖春过后，朝廷和兰昕阁的一切都安定下来，小储君即位，大赦天下，而兰陵也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廷内外的政务，并且处理到得心应手了。伊宁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完全成为了小皇帝与兰陵在政治上的纽带，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兰陵的怨谤已经毫无意义，而现在自己能为亦君亦友的元徵做到的就是帮助兰陵辅佐好小皇帝、处理好朝政，以前对兰陵的那点怨谤在大魏万里江山的面前实在太过渺小，微不足道了。

　　伊宁踏着朝露早早地赶到兰昕阁，刚进正殿就看到离烟。
　　离烟迎上去：“伊宁大人，有事吗？”
　　“王爷不在吗？”
　　“王爷和王妃带着锦帔她们一早去安国寺还愿了。”
　　“哦，那我告诉你也一样。东郡快报，颛坼称帝了。”
　　“什么？”
　　“没什么好吃惊的，这早就是我们的意料中事，他能到现在新帝即位才称帝的确很能忍耐，也很聪明。”
　　“那大魏数百年的江山——”
　　“从此东西一分为二，互为敌国。没有想到颛坼在东方有那么多郡守支持，现在叛乱的郡县占大魏的三成之多，我想不久我们就要打仗了。”
　　离烟低垂下目光，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动实在是很难让人心安，兰陵知道了将要与自己的四哥开战会怎么样呢？虽然兰陵从未说过，可是离烟知道他最害怕的人不是他的父皇也不是他的至亲六哥元徵，而是冷血无情却又被冯嫔眷恋不已的杀人王爷，颛坼。
　　伊宁的语气却是出奇的举重若轻，一如平时的嬉笑神色般淡然：“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他很有谋略，可是我们的国力远盛于他的几个叛郡，以他的个性决不至于傻到举兵来犯，当然我们也不能贸然绞杀。我和王爷在此前就已经有所商量，现在你先把那片虎符送到宇文闵成将军的手里，待王爷回来后，我再将拟好的圣旨给王爷过目，盖上玉玺，由王爷亲自送上那半片虎符，就可以让宇文将军调动小部兵马至东郡的边境，以备敌人任何异动。”
　　“是，可是，为什么要宇文将军去？他，他不是太年轻了吗？”
　　“离烟，你可不要小看他，宇文氏是鲜卑贵族中名将辈出的大族，宇文闵成他从小聪慧异常，自幼随父在军营长大，又有名士教导，深得兵法精髓，十二岁就能在皇上面前宏论战术战略，骑射皆精，剑术更是凡人难及，就连颛坼都自叹不如。这样的人杰只要在边境呆着不动，对颛坼都会有严重的压力，让他不敢就范。”
　　离烟微感错愕，她没想到一副花花公子样子的宇文闵成竟然如此了得，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离烟，”伊宁又像以往一样邪邪地笑起来，“你该不是看他长得英俊，不舍得他去吧？”
　　离烟一听，脸都红了：“大人怎么这么说？离烟根本就没怎么见过他。”这句话是真的，不过宇文闵成已经前来找过她数回，每次都被她小心回绝了，如果不是她已经和兰陵相互爱慕，以宇文闵成的英俊和才华的确可以和兰陵一较高下。
　　“是吗？难得人家宇文将军还挂念着你，和我见了面总要问及你的事。这样上上之姿的男人，这样关切你，你真的不动心吗？”
　　“请伊宁大人不要胡说，否则我要生气了。”
　　“哦，好，那我不说了，像这样上上等的男人啊，唉，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抢着要他关心，可是就是有一个中上之姿的婢女还——”
　　“大人不也很有女人关心吗？那大人又是何姿呢？”
　　“我？我至多算得中上，本来以我的容貌可排得上中的，”离烟听到此句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可是，我的嘴巴太猾太碎，只为这一点就可以让我折去两层，所以只能是中上了。”离烟心里又骂道：原来，你也知道。
　　“那兰陵王爷呢？”
　　“王爷？”伊宁笑了笑，“王爷分不出来。要分必是上上之上，可谓仙品或极品了，像他那样的容貌，本来就不该是凡尘有的，尤其这两年长大历经了些风霜，更甚了。”
　　“如此论调实在新奇。可是，我为什么是中上之姿？”
　　“你单论姿容原本该和我一样属上中的，气质也好，可是你总是冷着一张脸，还动不动教训人，根本没有上姿女子该有的温婉甜美之感，所以贬折你两级，而为中上已经算好了。像玉妃娘娘就是难得的上上之姿，冯妃虽然美得妖艳，也可属上上之姿，所以兰陵和颛坼才如此俊朗又各有不同，而冯嫔则是亲王妃嫔中最出众的上中之姿——”伊宁说到此处突然不说了，摇摇头，叹口气：“唉，只可惜爱上了颛坼，颛坼却不疼惜她，真是红颜薄命。离烟，你还是快去送虎符吧，我回去了。”
　　“是，大人慢走。”离烟心里也挑起了疙瘩：是啊，姿色超群的冯嫔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太可怜了。
　　离烟看着婢女将伊宁送出门去，回头吩咐：“备车去宇文将军府，我先去更衣。”
　　“是。”

　　离烟披上斗篷从屋里急急地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她抬起头刚想斥责，却吃了一惊，眼前之人正是她要去见的宇文闵成，只见他笑眯眯地扶住离烟，低着头看着她。
　　“你怎么着急得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慌不择路呢？”
　　离烟红着脸转头脱开他的怀抱：“奴婢正是忙着送东西给将军，没想到将军就来了。奴婢刚才冲撞了，还望将军见谅。”
　　“送什么东西？”宇文闵成也故意转过脸，非要离烟看着自己英俊的面容。
　　“是，是这个。”离烟把包着丝帕的虎符塞在他手里，可宇文闵成却没有揭开丝帕，反倒轻轻地嗅了嗅，才温柔地说：“上面有你身上的香味。”说罢又凑近了些，“你说要去找我，我就来了，你说我们这样是否算心有灵犀呢？”
　　离烟哪里受过这样的话语，即使兰陵也没有这样直白过，一下子手足无措：“将军不要如此，不过是巧合罢了。你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宇文闵成看着她羞涩的惹人模样，知道不能再挑逗她了，笑着揭开丝帕，一看是虎符楞住了：“王爷想让我领军出征？”
　　“是，颛坼称帝了，所以将军被委以兵权重任，将军有了两块虎符就可以掌控兵权了，将军不高兴吗？”
　　“离烟，”宇文闵成的语气和表情严肃起来，“高兴是高兴，可是我就要离开你了——”
　　离烟心中一颤：“将军——”
　　“离烟，我走的时候你会等我吗？我一定会回来的！”宇文闵成紧紧抱住离烟的双臂，焦急的眼中有期盼也有难以割舍的情愫，灼热地逼视着仰着头的离烟。
　　离烟从未见过如此热切的目光，不禁点点头：“好。”
　　宇文闵成这才放松地笑了，似乎有点为刚才的失仪和自己的无礼羞愧，低头道：“那，那你送我出去吧。我也该回家候旨了。”
　　“是。”离烟微微一鞠，带着宇文闵成再走一遍他刚刚自己走进来的路。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默然无语，离烟身后的小丫头耐不住，说道：“将军，你看离烟姐姐是何姿？”
　　“柔雪，不要多嘴。”
　　“哦，知道了。”
　　“什么何姿？”宇文闵成奇怪地看着离烟。
　　“哦，刚才伊宁大人来过，品评了众人一番，说我是中上之姿，他自己亦是，而将军则是上上之姿，人中翘楚。”
　　“哈哈哈，哈哈——”宇文闵成大笑起来。
　　“将军为何发笑？”
　　“这，这种品评是青楼里品评歌舞女妓的。”
　　“什么？！”离烟一听为之气结。
　　“伊宁大人也太有趣了，竟拿来品评男人。”
　　“什么有趣，根本就是胡闹！”
　　“好了，别生气，我必须得走了。”宇文闵成轻轻地握了握离烟的手，转身潇洒地跨上骏马，对离烟笑了笑，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