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园》我醉欲眠君且滚

28、2

　　只说锦绣第二日拜辞谢姑太太的时刻，正是小节腊月二十四日。她清早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不过是一小小包裹儿，梳洗的齐整了，在帘外候着，进去禀报的却是青箱姑娘。等了半响，青箱出来，笑嘻嘻道：“你进去吧，磕了头就好往太太处服侍去。”于是两人一道，掀了帘儿进去。

　　虽是日常起居，因是节下，屋内布置齐楚，又于门口处，新设了二幅小巧屏风，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锦绣见了，便一点头，暗道当真是冠缨大族了，果真便是这节下的摆设气度，都是不凡，虽非十足的繁华，却胜在器物精致风流上了。
　　待得转过，那屋内所摆设的锦椅上，统统一色簇新换了石青色填金褥垫；谢夫人惯常躺卧的波斯楠木榻上，又搭着一幅大狼皮褥子，褥子上又搁着大红金丝掐花引枕。壁上挂着一幅吊屏，泥金书一联：“风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院春。”一侧朱漆架上，摆着几盆素心建兰，又有一五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插新鲜花卉。室内又笼着火盆儿，熏得那花香缭绕，不觉如缕。

　　谢夫人正半卧靠在榻上，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那勒子颇费了心思，正面芝麻花，两边槅子眼方胜儿，辕围蜂赶菊，又凑着同心结，愈衬的姿容严秀；身上却是天青色撒花袄，底下一条浅绉银鼠皮裙，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闲闲地拨手炉内的灰。面前两三个婆子肃手立着，等她吩咐。见青箱领着锦绣过来，就一个个静悄悄地退下，恭谨有礼。

　　锦绣见了谢夫人，也不待青箱说话，便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下去。青箱就笑着道：“奶奶，锦绣过来给你磕头拜辞来了。”说罢，走上前来，侧在她身边，等她的示下。

　　谢夫人捧着手炉，意态悠闲，微笑道：“起来罢。”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前几日你母亲还过来的，听得说打发了去太太屋里，怎么不叫了来见我一面？”又不等锦绣回答，便对青箱道：“你不拘派哪一个，领了她去太太屋里就是，说是我吩咐了，叫彩霞这小蹄子好生提点着。”说完，笑吟吟地摩挲着炉儿，打量锦绣一番，又道：“可怜见儿的，这模样儿却好，可惜瘦的如此。”

　　青箱见谢夫人待锦绣颇和善，于是笑嘻嘻道：“太太操这心就是多余了，我这里早已经是妥当安排了的，正预备叫这里四儿陪了她过去。再者，我自来和彩霞要好，锦绣过去，哪里便亏待了她，太太就放心罢。”两人正说着，管事的李升家的领着底下当值丫头进来，那丫头手里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两人进来回说：“账房里的兴儿回奶奶，前打发过来的那包碎金子，称过了，共是一百二十三两七钱，成色也不等，总倾了二百锞子。”说着就递上去，谢夫人就她手上看了一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就命“青箱，收起这个来。”忽地又想起，便蹙眉问：“倒是还有前几日打发出去的五百两银子，预备着做银锞子的，却什麽时候交过来？”李升家的忙笑道：“说是下午便可得了。”又道：“再有一句，回姑奶奶的话，就是节下所用珠翠百事、吉利市袋儿、小样金银器皿，并随年金钱，亦备下了，等姑奶奶示下。”

　　谢夫人听了，就是一笑，道：“这就好，让人送了进来，等我来检点。另外，晚上家宴所使的器皿可备下了？”赖胜家的忙道：“已和管金银器皿的许家娘子说了，已是备下了。”两个一来一往对答，锦绣也不敢即刻就走，只得在旁静静侯着。

　　倒是谢夫人问完了话，想起来，就以手抵额道：“呀，倒是我糊涂了。忘了你”，就笑着指了李升家的，“你而今也无事，就替我去太太处，我这里有新贡的好茶，带两瓶过去，一瓶给太太。另外，前儿东院里刘姨娘的侄女儿萱姑娘过来了，现在太太处碧纱橱内住着，另一瓶就给萱姑娘。我还有事情嘱咐你，你去见了萱姑娘，细细问她缺什么，不拘哪个丫头，叫她过来回我，我这里打发人送好的过去。再者，你顺便就将这锦绣丫头带了过去，我这里四儿丫头也过去，一统儿叫彩霞教导着。而今节下，正须用人的时刻；何况，我前儿见萱姑娘身边的丫头翠闾年小，一团孩气，只怕用着也不趁手。”

　　李升家的听了，赶忙笑道：“正是，奴才我也无事，替奶奶走一遭怎的？”又道：“萱姑娘处，奴才以为是极妥当的，只是，即便要什么，也不劳奶奶费心，我们底下的，自然先照料好了，才是伺候主子的道理。”谢夫人斜睨她一眼，道：“罢了，你们倒算了，底下丫头婆子们，我还不知？皆是看人眼色的。萱儿这孩子，性子柔缓，哪里降的住她们？”

　　李升听了，就道：“只是费奶奶悬心，大节下这许多事，还操这些闲心？我今儿过去，便好好的核查着，叫那些婆子丫头仔细着，别客人来了我们这里，倒受委屈了。”说罢，就招手叫了锦绣，两个人一道退了出来。

　　到出来，青箱在外厢听得，早已取了两瓶茶叶，又是一盒蒸酥，递到锦绣手里，又唤了四儿过来，叮嘱一番，只说不过是去打几天下手，也不必带了包袱去，夜间只须回来住就是。这些交待完毕，又笑着对李升家的道：“李大娘，这两瓶茶叶是给太太的，这一盒蒸酥，却是我梯己给彩霞的，你也一并带了过去。”说罢，就折了身走开，自去做事。

　　李升家的微瞅锦绣一眼，便笑道：“你就是前儿捱了打的那个丫头？”说罢，笑嘻嘻道，“向来听得人说，你娘认得我们太太，又说你们娘母子两个标致，我今儿一看，却果真生的容貌好，依我看，也只得前儿小侯爷屋内被撵出去的春纤可比了。”说罢，又笑着对四儿道：“此刻我哪里有这个空儿去回太太？外面还等着我去开账。太太屋里你是熟知的，领着她一起去太太屋里，先寻彩霞，叫领着上去给太太请安就是。”说罢，就匆匆走了。

　　见此，四儿就不免撇着嘴儿恼道：“这节下，倒不让人安生。“说罢，赌气自去，也不理会锦绣。锦绣知道她必定小孩脾气，不愿去太太屋里伺候，于是淡淡一笑，也不多说，就携了包裹跟过去，走过院内时，但见那昨日下的雪，积在地下，院内几个小丫头子正在打扫，院角红梅开的正好，枝干遒劲，深青中透着黑，上零落的还有些残雪，这两样浓墨重彩的比对着，又映在一朵朵绛红的梅花上，就显得分外妖娆韶华。

　　待转了出院，那水磨墙上，一色青釉鳞瓦，半为积雪覆着，一两枝红梅探出头来。锦绣见了这梅花，登时又想起昨日凝芙之事，脸上就是一笑，也说不出自己心头是苦是愁？也是，这一出了院，到底迎接自己的，又是何等命运？谁又知道？心里思量着，就听得远远传来笑声，那声音清朗温软，倒依稀有几分像是小侯爷；而自己也并不清楚，不过听侯爷说过两次话，却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发现自己越写越雷了。妈妈的。锦绣，你说，你是想勾搭柳卿还是想勾搭柳逸？话说，还是柳逸可耐一些吧，对不？
小侯爷现在还在燕州呢，可怜死了，欸，刚刚在看《昭明文选》，恰好读到了王粲这一句“路逶迤而脩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立马想起俺们的小柳逸童鞋了。
小侯爷啊，乃辛苦了，这大冷天的，还在外面奔波的说，抱抱乃，乖啊，回来了别闹饥荒，俺给你安排了锦绣丫头，你会爱上这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