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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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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们八岁的时候,他曾经对着他的爷爷发誓,只要有他在就永远会保护他,永远不会让人欺负他。
多年过去,他仍旧还记得那一个清晨,就像他总是翻来覆去地回忆他艰难人生里那一段闪光的短暂时日,小小的张佳业和小小的他自己。
哪怕他们最终别离,张佳业早已忘记了他,忘记了炎热而绚烂的夏日里的信誓旦旦。
在那段他以为可以延续很久很久的短暂温暖结束以后,他依旧感谢他。毕竟,他是他命运里为数不多的肯给他一点甘甜的对象。
然而再也没有了,就像他丢失掉自己死守的最后的底限。
那个他一直惦念的,欢喜的,温暖的,发誓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小小少年,随着那不堪回首的夜消失在了风里。
夏令营非常有趣,在一片山湖区,有几天住酒店,还有两天露营,各种花样不重复的安排令一群孩子玩得特别开心。
帐篷是两人的,张佳业当然拉着谭晓瑞跟自己一起住。
结束了晚上的集体游戏,老师吩咐了不准乱跑,尤其是不能去湖边后,就把孩子们赶回了帐篷区。
山里的夏天夜里凉悠悠,谭晓瑞躺在帐篷里,张佳业拉着他要出去玩。累得不想动的孩子死活不肯起来:“张佳业,你不是说夏令营很无聊吗?”无聊还这么大的玩劲儿。
“我什么时候说了?!”张佳业少爷打死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谭晓瑞跟泥似的,他怎么拉就拉不起来,他只好哼了哼挨着谭晓瑞躺下去,手脚却不老实,“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晓瑞最怕被人挠痒痒,在张佳业的手底下挣扎求饶,像条小泥鳅:“救命、救命啊!饶、饶了我、啊、张佳业……”
张佳业觉得谭晓瑞这样子好玩,干脆爬起来骑在他身上使劲挠他,把人弄得又笑又哭地叫。直到老师听到动静过来让两人别闹,张佳业才悻悻地停了手。
谭晓瑞已经被他弄得快没了气儿,有点生气地把他从身上推开,继而侧过了身子不肯理人。
“干嘛,我开玩笑的呢。”张佳业见谭晓瑞背对着自己,挠了挠鼻子,推了一下谭晓瑞的肩,“不准生气啊我警告你。”
谭晓瑞心说你能把我怎样,哼,只会欺负人!
他不肯理张佳业,张佳业探头瞅他,还一边臭屁地“威胁”:“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再不理我下学期我不让你给我辅导家庭作业了!”
谭晓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佳业你真是个大笨蛋!”
“不生气了?”张佳业见谭晓瑞笑,便伸手去戳他的酒窝,谭晓瑞把张佳业的手拉开,在小台灯的光芒里坐起来望着帐篷里的男孩,半晌他认真地说:“不准再挠我痒痒,不然下学期我不让你送我放学了!”
张佳业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小小少年注视着他,暗夜的风声路过帐篷外,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他等了半晌,张佳业才慢吞吞地张口。
“哼。”张佳业翘着鼻子,牛逼哄哄的,拽得二五八万,“你不让我送我偏要送!我要接你上学,送你放学,送很久很久,一辈子那么久!”
他从来,就是这么霸道。
但谭晓瑞觉得,这么霸道的张佳业特别的可爱。
到了夜半,夜里更凉。熟睡的孩子不知不觉蜷在一起,互相依偎,汲取温暖。
谭晓瑞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美梦,梦到了张佳业,梦到了笑呵呵的爷爷,还有他已永远见不到的爸爸妈妈。
“这是我的好朋友,张佳业!”谭晓瑞大声地对爸爸妈妈介绍他特别喜欢的那位好朋友,快乐的声音真实得像透支了现实所有的幸福。
后来,他在一阵呼叫声里醒来。
天光朦胧。谭晓瑞睁开眼睛,看到了视线上方张佳业错愕紧张的脸。他的眼角冰凉,意识还未清醒,只有眼睛里,张佳业的脸色难看得像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你爷爷进医院了谭晓瑞!”
绚烂短暂的夏天和时光,就此彻底结束。
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一辈子。
谭晓瑞抓着手机,扶着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满身不可见人的痕迹。
他一边给李源回电话一边痛恨地骂:“混蛋!去你|的张佳业!我的衣服呢?!我花了一千多买的啊!”衣服是李源逼着他买的,为了穿着来见张佳业,他才穿第一次呢!要是被张佳业当成垃圾处理掉了之类的——好心痛啊!
嗓子又干又哑,刚才在浴室里给自己清理的时候他就着水龙头灌了几口水,然而还是难受。浑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后边还肿了,张佳业真的把他往死里折腾了一夜。
这时候李源接了电话,谭晓瑞还在骂张佳业是禽兽。
“……”李源在那头额上青筋蹦。
“源哥,”张佳业委屈生气地控诉,“我的衣服不见了,衣服裤子一共一千三百多块,公司给报销吗?”
“你就这么点出息。”李源简直对谭晓瑞无语,“你现在还管什么衣服,你给我好好伺候张佳业,伺候好了一千套一万套衣服不都有?”
“什、什么?什么伺候?”谭晓瑞痒咳两声,有些愣,“我不是赔过罪了吗?之前在洗手间撞破他好事——”
“你是装傻还是你真的猪啊?”李源跟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更不拐弯抹角,冷笑道,“谭晓瑞,你既然上了他的床,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懂?赔罪?只是赔罪你就肯陪他睡?”
“……”谭晓瑞一脸懵逼。他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他陪张佳业睡不光是因为什么赔罪,谁会为了赔那种罪牺牲那么大。
但哪怕他丢弃了所有的尊严把自己卖给张佳业,也只做好了就这么一次的觉悟。
他不行。
他没办法和张佳业有着更多、更深的接触。除非下一次他依旧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假装那个人不是张佳业,而另一个人也不是自己。
谭晓瑞半天不回应,李源知道他在想什么。根本就瞧不起他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
李源颇有些冷酷地道:“今天上午张佳业联系了我,他要你暂时留在他那里,简而言之就是他暂时要包养你。这对你是好事,你自己识时务点,别惹他不高兴。我们这位张少要是高兴了没准就给你打点打点关系,找个什么好的戏拍呢。你要是敢做什么蠢事,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谭晓瑞的脑袋“嗡嗡”地响,汗水不知不觉地浸出额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一次、就、够了吗……”
“你以为你谁啊?被睡一次就能身价千万?谭晓瑞你给我认清楚,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九十线,要想咸鱼翻身自己把握机会,否则神仙都帮不了你!”李源极满腔讽刺之能事,哪管什么会不会伤到谭晓瑞的小心脏,依旧想什么便说什么,“别人恨不得爬上张佳业的床,你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狗屎运,你还嫌弃?还是说现在你还想装什么清高装什么清白?卖一次和卖一百次没什么不同,你给我长点脑子!你这辈子还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了!”
这一刻,谭晓瑞恨不得死了算了。
可他有得选吗?
没有。
在他决定把自己卖给张佳业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退路。
张佳业睡他一次就放过他,还给他弄点什么资源,哪怕不是特别好的,那也是他“幸运”;
张佳业不肯放过他,睡了他一次还要睡第二次第三次……再给他找点什么好的资源,那是——李源觉得他“无比幸运”。
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不要这些。
又还能要什么,还能拥有什么呢?
通话结束,他蜷在床上,觉得这些都没什么。谁在这个圈子混不牺牲点什么呢。
没关系谭晓瑞,如果未来还会更糟,你不是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尝过那味道了吗。
而攀上了张佳业大少爷,光明的未来已经在眼前招手了呢。
你已经不是那个谭晓瑞,他也不是那个张佳业,你还怕什么呢?
不怕。你已经彻底的,没什么可失去啦。
谭晓瑞捂着嘴,脑子里发出越多的自我安慰,胃里越是一阵又一阵翻滚。
终于,那源自于心底的恶心无可压制,冲破喉头,他甚至来不及跳下床冲向垃圾桶,只来得及翻身滚到床边。
“呕——”
谭晓瑞吐了个天昏地暗,泪眼昏花,仿佛是把胆汁和过去一切吐尽的架势,他无可抵挡。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的身体仍旧在呕吐,他流着泪,流着鼻涕,满嘴污秽,脸难看得一塌糊涂,彻底如一只破烂的玩意儿。
再见了吧,谭晓瑞,干干净净的,小小的可怜的谭晓瑞。
他趴在床边,一边哭着一边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
有人走了进来,直到他走到离床不远处谭晓瑞才抬头来。
难看的谭晓瑞趴在床上,地毯被他弄得又脏又恶心。
那人望着他,他眨了两下被眼泪淹没的眼睛,仍旧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他朝他笑了:“不好意思啊,弄脏了你的地方。”
那人面对着他,仿佛盯着他,却没有理他,而是拿出电话,声色里有些戾气地对别人说:“叫人过来收拾,再叫个医生过来。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