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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 141 章番外 玫瑰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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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一个孩子。
一个格格不入,有点自闭、不爱说话的孩子。
他起初以为她是哑巴、聋子,后来发觉她不聋也不哑,只是个绝望的文盲。
他开始认真地教导她发音、文字,让她识文辨字。后来他死了,所以没有后来了。
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一个孩子。
一个有着良好的修养,自持稳重,却四处流浪的孩子。
女孩的心智强大过她的躯壳,对方能听,不能理解含义,能说,说的是异国语言。
他领养了她,教她如何在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下打得昏天黑地的横滨生存,他提供她住宿、三餐,保证她的安全。
后来因为他所在组织的继任首领森鸥外的阳谋,港口黑手党与异能特务科长官礼尚往来的交易。那个孩子死了,和他后面收养的几个孩子一起,炸成了抱团的火光。
弃武从文的手,再也拿不起笔。决意复仇的心意,推动他朝少年的自己而去。他亲自剿灭了Mimic组织,替孩子们复了仇,也理所当然地搭进了自己的性命。
兴许当无辜的孩子们被动卷入成年人各怀鬼胎的阴谋诡计,在他眼前以最残酷的方式诀别,他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织田作之助收养——欸?
没收养到?!
羊组织的首领收养了一个孩子,以幼年之躯,收养了一个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孩子。
她的眼睛清清亮亮,澄澈地倒映着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这与忽然降临在擂钵街,失去过往印象的中原中也何其相似。
出于那点同病相怜的心理,中原中也力排众议收养了她,无可辩驳的事实也证明他做的是对的。当羊组织几乎全体成员发生反叛,少女仍然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站在他的面前。
失败的羊之王搂着少女尸体,沉默不语。
他决定收养她的起始,不是为了换来这种终局。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办法对羊组织任何一个成员动手。
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用来庇护与其他组织联盟的、即将被剿灭的羊组织。
羊组织的首领收养了一个孩子,一个面容姣好,洗干净脸,拎出去,会有大几率被盯上,使横滨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再行检验的孩子。
许是雏鸟情节作祟,那个孩子经常跟在中原中也后头。中原中也走得快了,她跟不上,跑起来,跌倒了,本意要甩开她的男孩压着眉头,双手插兜,折回去要扶起人。
她已经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拍拍手,对着身上的污垢颇有点苦恼的样子。见到他折返了,眼瞳微微发亮,是春日的光辉照耀。
他皱起眉头,以后都让她牵着自己的手走。
基于某种没由来的惊惧,中原中也十分不放心女孩继续待在自己热爱不已的羊组织。
他想方设法地找机会送走了世初淳,看到她被一个成年男性领养。
对方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实力较之他……好吧,不展露最后的底牌前,他承认自己未必打得过这个男人。
主要是对方看似勘破未来的招数太犯规了。
女孩换了新家、新环境,新人,每天趴在窗台前,凡事皆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他不忍心、不放心,每天腾出空闲绕长长的路,跑到男人的家附近瞧一瞧。
直到他被世初淳发现,郁郁寡欢的女孩这才露出欢颜,她笑盈盈,展现出被带走后的首次笑容,隔着焊死的铁栏伸着手,要与他触碰。
太蠢了。中原中也对自己说。
无论是为了盘旋在头顶的不安送走世初淳,还是抵挡不了思念日夜来守望对方,乃至于现在为了让女孩欢心而递出的手掌……
他鞭策自己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好,比现在好千百倍,到那时他就可以接世初淳回羊组织生活。
可惜天不从人愿,许下的愿景大抵是专门用来辜负的。
后面的事,中原中也不愿意回想,连提都认为是一种赘诉。
全体的羊组织成员倒戈相向,向他们昔日依赖又不屑的王开火,羊组织解散。他加入了自己憎恶的敌对阵营。
在他奉承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命出差镇压的时候,自己期望接回的少女在面包车里与她的弟弟妹妹一同被炸成一束花火。
彼时他不晓得自己的人生踏出的每一步,都逃不过他人布下的局。
羊组织首领不再从外边带回来孩子。
他见到流浪的、居无定所的女孩,只跟在后头默默地守护着。他想走上前,带她回羊组织,又暗自笃定自己或者旁的什么必定会伤害到她。
羊组织首领踢掉路边的易拉罐,未喝完的汽水吐着气泡流出,仿佛胃酸倒流。
忽如其来的想法毫无道理可言,他却丝毫不敢越过那一步去轻易试探。这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的不尊重。抬头就见红发青年领着女孩回了家。
多年后,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红发青年问她想要什么,少女想了想,说:“父亲,我想要一朵玫瑰。”
是日,织田作之助左手抱着装着零食的纸袋,右手拿着一捧鲜红的花束,路过波光粼粼的江面。
他打开门,纸袋落地,青年跳窗,连滚带爬地奔赴庭院停着的面包车,赶上的却是刺红自己双目的火光。
“砰——”
巨大的爆炸声震散了窗口的玫瑰,鲜艳的花瓣与喷薄的火焰共成一色。
那是圣灵们为世人生死离别而歌颂,或是昔日的杀手内心对这世间的爱意全数消退了的礼赞?
“父亲,我想要一朵玫瑰。”
少女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她在收养自己的监护人提议下,初次说出自己的请求。哪怕是来自养父的表述,她亲自说出口也有点不好意思。
织田作之助自然满足可爱的女儿小小的请求。
他在老板娘的推荐下,购买了象征奇迹的蓝色蔷薇。
可想而知,单靠随风摇摆的蔷薇科植株无法唤来奇迹的降临。
平日温馨的房屋落得千疮百孔,他要赠送蓝玫瑰的对象,倒在二楼的走廊。
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弟弟妹妹,反抗无果后被残忍地乱枪扫射。
大量的血液呈现溅射性,喷溅在两侧的墙壁上。红得鲜艳、耀眼、刺目。
蓝玫瑰包装成的花捧掉落,沾染到少女遗留的血迹,当真是夕阳一样的红。
“父亲,我想要一朵玫瑰。”
“父亲,我想要一朵……”
“父亲,我想要……”
“父亲,我……”
“父亲……”
相同的人抱着不同颜色的花束,走过一次次轮回,来到他面前,重复着相似而稍微有点差异的情节。
粉色的玫瑰象征暧昧,白色象征纯净,黄色象征等待,紫色象征梦幻,橙色象征羞怯……
不同的轮回里,织田作之助买了不同颜色的玫瑰给世初淳,有时候每样颜色都挑点,包扎成一捆颜色异常丰富的礼物。
它们毫无例外地,没有一次成功地送出去过。
“父亲,我想要一朵玫瑰。”
今天早晨出门时,织田作之助听到女儿这么说。
他的脊背瞬间僵硬,两个肩膀像是压了沉甸甸的岩石。手心有冷汗泌出,心脏传来慌乱的跳动声。只是受之前的职业的影响,他的身体再感到不适,也断然没有叫旁人看出来的道理。
所幸,那股没由来的难受消散速度极快。
红发青年尽管下意识地抵触玫瑰,也答应了女儿为数不多的请求。
他迅速地忙完任务,在值班的路途特地找了个花店,购买赠送女儿的礼物。殊不知自己的女儿正在自己身后几十步的距离,两人中间隔着黄巾贼与蓝色平方的人潮,这一隔就是生死遥遥。
织田作之助掏出钱夹,向花店的老板娘购买玫瑰花。
老板娘攒出一脸笑,问是要送给老婆还是恋人的。
“送给女儿。”织田作之助如实地回答。
老板娘看他的眼神登时不对了。
织田作之助并不能准确地明悟到这点。
卖花多年,曾经见过一人买空花店,同时下单赠予十几个情人花束的老板娘,有着极其丰富的应对经验。
她笑呵呵地搓着手,“那,先生要什么颜色的玫瑰呢?”
“有什么区别吗?”织田作之助一下把老板娘问住了。
在他眼里,百合、玫瑰、蝴蝶兰都是花,黄色、绿色、黑色都是颜色。
没有特地要去分辨区别的必要,只是由于赠送对象是世初淳,是可爱的女儿首次向自己讨要的礼物,所以,他忽略掉心中泛起的没由来的隔阂,耐心地询问了老板娘。
老板娘喉咙里的话卡了几秒,热情地介绍,“主要是看个人的喜好。次之是玫瑰花的数字、颜色,都代表了不同的花语。”
比如,十九支玫瑰象征着“爱你长长久久”,三十六支玫瑰象征着“浪漫和幸福都是因为你”。
织田作之助听着虚头巴脑的解释,觉得莫名地熟悉,好似不存在的记忆里听过无数遍,听到他耳朵要长茧子了,往耳廓灌水,倒出来的全是玫瑰花的意义。
“比如,红色代表热爱,蓝色代表——”老板娘侃侃而谈。
她的顾客抢了她的对白,“蓝色代表奇迹,粉色代表暧昧,白色代表纯净,黄色代表等待,紫色代表梦幻,橙色代表羞怯……”
“呀!行家啊!”老板娘惊奇地叫出声,“先生您是行内人?”
“不。”织田作之助揉揉鼻梁,他分明先前没有了解过任何相关的知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了老板娘接下来要说的话。
像是听过太多次,哪怕不过心,大脑也不自觉记了下来。
他能明显地感知到这种接近于未卜先知的预感,会带来某种令自己痛彻心扉的后果。只是现在的他并不能明了那意味着什么。
花店老板娘见有识货的顾客,可了劲地摆弄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感觉耳边有一群苍蝇在嗡嗡嗡地叫的织田作之助,困苦不已。他懊悔自己就不该多那一句嘴,害得老板娘拉着他又详细介绍了几个小时。
他约上太宰治、坂口安吾,到Lupin酒吧喝一盅,或叫他多做几个虎口拔牙的任务,都好过在这儿听老板娘闲话家常玫瑰花的含义。
可惜,他的不耐表现在明面上,跟没有似地,还是被迫从头到尾地听完了老板娘唠唠叨叨个没完的介绍。
而他要赠送花束的对象,在他接过花捧的时分,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