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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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中天。
发下的缎带只有六条，但是来的人却不知是六个。
太和殿的屋脊上几乎站满了人。
每个人手中也都有着一条缎带。
陆小凤被魏子云怒目而视，心中也奇怪得很。
好在没给他太多的机会被大内侍卫集体怒目而视，殷羡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抬起了头。
“白云城主来了……”
月光下果然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竟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上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叶孤城真的受伤了？
陆小凤皱起了眉。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
西门吹雪道：“是。”
叶孤城道：“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说了两句话后，竟似已在喘息。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七斤六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拔剑的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魏子云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未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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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静静的，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苏冉。
青年却仿若毫无所察，只淡淡笑笑，对景帝道：“这些都不劳您操心了……不管怎样您恐怕都是要先走一步的了。”
景帝长叹，竟笑了笑，问道：“朕只问最后一个问题，究竟有多少人背叛了朕。”
苏冉一笑，轻轻叹了声，“皇上英明。”
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老态龙钟的老人，残了一只脚，但是步子却还是很稳。
老太监江安。
景帝盯着他，面上真真带了丝显而易见的悲意。
“朕猜到是你，只是却不愿相信。”
江安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只是用浑浊的老眼淡然地看了一眼景帝，道了声：“皇帝。”
景帝颓然失笑，“好好好！你们都很好！”
年轻的皇帝好似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笑声说不出的凄凉，“罢罢罢……朕不是个好皇帝，居然连做人也这么不成器……江安啊江安，若说我对苏冉是利用，对你我几时有过亏欠？”
江安缓缓抬头，嘴角抖了抖，才慢慢开口道：“皇上，老奴原本也不是太监，当年也为这天下征战杀伐，出生入死，在家中也有着妻子和一双儿女，本也是要当爷爷的人了，却也是因为一句话这一切便全毁了。”
景帝怔然，看向江安，“你也是十将军的余孽？”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苏冉冷冷一笑，笑意中说不出的酸楚悲凉，“余孽……你居然说余孽……”
江安叹一声摇了摇头，“皇帝，你什么都不懂啊……比起莫须有的罪名，更伤人的是心寒啊！”
景帝看向江安。
老人一脸平静说道：“恨这一字最是切骨，我全家被流放，还未到流放之地，中途便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差不多，只余下老奴这一条老命，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用这条贱命做点儿事。”
“于是老奴改了脸，净了身，混进了宫。”
景帝震惊的瞪大了眼。
江安道：“老奴虽然愚钝，但是也不是傻子，在宫中这么多年，唯一做下的一件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事便是——毒杀了先帝。”
景帝惊讶的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他的面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着江安。
江安语调平淡：“皇帝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老奴本有些不忍，但是看到皇帝您的手段，您将十将军的后人逐一诛杀时真真是没有丝毫手软，老奴真是比不得您，于是只好麻烦了苏大人。”
苏冉道：“我这人优点不多，少有的几个之一便是从不手软。”
景帝铁青着脸色，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
忽地哈哈大笑，几近癫狂，“这一切都是朕自作孽么？人不能与天挣命！”
苏冉目不转睛盯着景帝，神色冷然，将手中的一把匕首推了过去。
“皇帝，不妨给你自己留点儿体面。”
那把匕首从相隔的龙书案上被推了过去，泛着寒光的匕首，柄上缠着柔韧的棉布。
景帝伸出冰冷的手，抓住了那柄匕首。
他从不觉得自己怕死。
但是他却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对面正对着他的青年静静地看着他。
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景帝忽地笑了笑，将那把匕首慢慢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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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将一柄剑抛给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了回去。
大家全都怔住。
木道人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再有这种事，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事。”
木道人问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所有人都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手下都留点情，比武较技，并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
魏子云干哼两声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
他再也不提换剑的事，决战总算已将开始，大家又屏声静气，拭目而待。
西门吹雪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下垂至膝，刚才的事，对他竟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他的人看起来还是像把已出了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叶孤城的脸色却更难看，反手将长剑夹在身后，动作竟似有些迟钝，而且还不停地轻轻咳嗽。
跟西门吹雪比起来，他实在显得苍老衰弱得多，有的人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同情之色，这一战的胜负，已不问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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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平生无甚建树……甚至无有所出，这个皇帝做的果真不称职的很。”
景帝用手指抚过手中匕首。
淡淡看了眼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苏冉，景帝浅笑了笑，视线转向南王世子。
“你可能答应朕做个好皇帝？”
南王世子挑眉，“自然。”
景帝一一扫过苏冉、叶孤城、江安等人……终于长叹一声。
这个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没有见过血的。
但此时竟都禁不住屏息。
苏冉的手紧握成拳，血一滴滴顺着掌心流下。
他想要闭上眼睛，他只觉得万分疲惫，眼睛似乎在一阵阵的刺痛。
但是他不能。
十几年的时间，无数条人命，多少份血债。
压在他的背上。
他不能。
于是苏冉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刀锋一点点逼近。
划过皇帝的脖颈。
鲜血溅出来。
染满了龙书案上的奏折。
苏冉只觉得满眼都是一片鲜红。
眼前已经开不清楚，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
呼吸消失了。
景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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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吐出口气，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像是摇摇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退缩半步。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心要来求死的人。”
叶孤城厉声道：“我岂是来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你若无心求死，等一个月再来，我也等你一个月。”
他忽然转过身，凌空一掠，没入飞檐下。
叶孤城想追过去，大喝道：“你……”
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了。
现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门吹雪，就算是个孩子，他只怕也都追不上。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次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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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讽刺……皇帝还是乞丐，一旦死去都是一样的……”
苏冉低低说道，他低下头，肩膀轻轻抖动，似是在笑。
江安静静地看了眼景帝的尸体。
老人伸出手，帮景帝的尸身理了理衣领。
“都结束了……都完了……”
仇报完了。
但是报仇的人没有一个是开心的。
江安盘膝坐在了景帝尸体旁边。
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绣的精巧的小孩子的虎头鞋，喃喃着：“乖囡囡，爷爷就要去陪你了……”
老人的脸上浮现一丝虚幻的微笑。
慢慢地合上了眼。
苏冉站起身，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指。
老人已经没有鼻息了。
青年站起身，甩开宽松的袍袖，“死了……”
他嘴角含着笑，眼神却有着几分空洞。
“那么……我呢？”
青年茫然地看向窗外。
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流光溢彩。
叶孤城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几乎是强硬地将苏冉转过来，他的手那么用力，苏冉只觉得他的肩胛骨要被他捏碎一般。
叶孤城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你不可寻死。”
苏冉忽地笑了。
青年的面色苍白，唇上却溅上了几点血。
笑意绽开，触目惊心的艳色。
他忽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叶孤城的脖颈。
凑上了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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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是君子，但是唐天纵不是。
他已经窜到了叶孤城身后，双手飞扬，发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原本像是重伤得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竟然凌空翻身，一抖手剑已出鞘，那剑光飞闪舞动，只在身前舞成一片剑影。
他一出手，陆小凤便是一怔。
他认得这个剑法。
“公孙大娘！”
那个叶孤城已在空中凌空翻出，白衣胜雪衣袂翻飞，轻盈得如同一只蝶，悄然落在另一座宫殿的殿脊上。
陆小凤已经紧随其后掠到了上面。
对面的“叶孤城”揭下了脸上的面具，身材也神奇似的缩小了几圈，一身白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果然是公孙大娘。
“怎么会是你？”
公孙大娘道：“受人之托。”
陆小凤道：“谁？”
这个问题出口，陆小凤便觉得自己问的笨了，果然公孙大娘闭口不言。
这时唐天纵已经跃了过来，逼问道：“叶孤城呢？”
公孙大娘看着他一笑，“你也莫要找叶孤城了，击伤你两位兄弟本就是我，跟叶孤城没关系。”
唐天纵先是惊讶，随即就红了眼睛。
公孙大娘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好啦，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各位好闲情，我就不奉陪了。”
她忽地一动手指，蓦地一阵紫色烟雾升腾而起，伴着一阵尖锐的哨声。
众人急忙闭气，待紫色烟雾散尽，眼前早已没有了人。
同时，原本站在太和殿上观战的带着缎带的人也少了很多。
少了足足十三个。
公孙大娘假扮了叶孤城，那么真正的叶孤城在哪里？
那些并非从陆小凤手中得到的缎带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见了的十三个人去了哪里？
公孙大娘说她的任务完成了，但是她一未比剑，二未伤人，她只是拖延了时间。
在这皇宫大内，大内高手都被这场决斗所吸引，这样的时候最适合做什么？
陆小凤脑中闪出一个个闪光的念头，这些念头穿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陆小凤一把扯住魏子云，问道：“皇帝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