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帝国]紫气东来》洛凝

34、第三十一章

　　宫紫回长安城后一直不跟裴东来打照面，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还在意着自己在祭祀塔里干的蠢事——至少，不全是因为这个。

　　驭兽笛案告一段落后上官静儿自然而然重新恢复成了传奇小说作者若水，而宫紫也乐得将探案过程中她所不知道的细节一一复述与她听，只盼着能够早点看到她的新作面市，有了自己亲身参与在内的传奇小说，宫紫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可是当若水的新书出来之后，宫紫才发现自己着实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新的故事里的确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可她的身份却由一名普通的大理寺少卿摇身一变成了裴东来的默契伴侣！这样的……这样的设定……这样的设定让她平心以待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耍她，上官静儿将这个故事写完后不等她看完就自行付了印，待到宫紫反应过来时手上早就已经捧上了墨香四溢的新书。

　　一想到这样的故事已经开始在长安城里传播开来，宫紫简直吓得浑身汗毛竖立，要知道长安城里支持狄仁杰和裴东来喜结连理的人排不出十条街也排得出八条街，现在这故事一出……

　　想象了一下沸腾起来的整个长安城，宫紫突然很想立即便辞官回家收拾细软远行一阵避避风头。

　　为了避免更进一步的误会，宫紫只得每天与裴东来保持三丈开外距离，退避三舍不打照面才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计。

　　只可惜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裴东来却对她的烦恼一无所知，因为他从来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所以在宫紫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见他就跑之后，裴东来终于怒而追上去将人堵进了墙角。

　　“大、大人，有、有事吗？”吞了口口水，宫紫惶恐地抬头看向了罩在自己身上的阴影。

　　——裴东来现在浑身散发着的戾气几乎能把人活活吓死，宫紫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再一味逃跑只会惹得对方更加生气，只好硬着头皮与他搭起话来。

　　“你是不是不想在大理寺待了？”裴东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大人明——”宫紫眼神一亮，刚想趁此机会告假休息却突然看见他琥珀色眸子里正怒火灼灼，于是话到嘴边立时就变了调，“——察！宫紫生是大理寺的人死是大理寺的鬼，此生此世都不会擅自离开大理寺，除非大理寺不要我了！”

　　“既然如此，为何躲我？”不易察觉地抽了下嘴角，裴东来继续沉声问到。

　　“大人你误会了，我没有躲你啊。”宫紫闻言不禁打了个哈哈，眼神随即便慢慢飘去了别处。

　　“不直接受理我下达的任务，见到我就跑，多次假装听不见我叫你……宫紫，你倒是说说看这不是躲是什么？”裴东来语气渐冷，面上也换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大人，你不懂我的苦衷啊……”支吾了半晌实在想不出搪塞之词了，宫紫只得扶额叹息。

　　“哦？不妨说来听听。”见她这个表情裴东来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干脆抱臂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她。

　　“……说出来就不是苦衷是惨剧了。”宫紫看了他半晌，突然低下头呢喃了一句。

　　“嗯？”显然裴东来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没事大人，我突然想起来神皇陛下刚才差人过来召我入宫有事询问，我先走了啊！”宫紫朝他“嘿嘿”一笑，不等他做出反应便从他身侧窜出墙角快步跑走了。

　　裴东来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神皇陛下的召见是宫紫随口胡诌的。

　　从裴东来眼皮子底下溜走后，宫紫去的地方是大理寺地牢。

　　她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椅子，就这么坐在柯泽亚和容焕面前，跟他们隔着牢门互相看着——也许只能算是她和容焕互相看着，因为柯泽亚现下的眼神根本就毫无神采可言，他从入狱以来就不再对任何外界事物起反应。

　　“宫少卿，不知你这次来又有何贵干啊？”容焕靠在墙角看着她，冷笑以对语气不善。

　　“看看你们而已。”宫紫朝他温和微笑，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柯泽亚。

　　“看完了吧？看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容焕见状不由挑眉，随即便起身坐到了柯泽亚身边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容焕，你怎么就不明白？”见他这般动作，宫紫不禁叹了口气，“他在祭祀塔里受到的打击太大，若不想办法唤回他神智的话恐怕这一辈子他都会是这个样子了……这就是你想追随的人吗？”

　　“宫少卿，你这大概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容焕也叹气，眼神冰冷全是防备，“——我家督市若非是你们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何况我与督市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宫少卿还是收起你这套骗小孩的伎俩，省下力气去干点别的吧！”

　　“……容焕，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学一下怎么用脑子。”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宫紫终于起身，“若神皇陛下要杀你们的话你们还能活到现在？——陛下虽为女性却从无女性的优柔寡断，若她想你们死，你们早在回到长安城的当天就该身首异处了。”

　　容焕闻言立时愣住。

　　“你的意思是，神皇陛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宫紫。

　　“我没意思，我回去了。”宫紫却不想再多事，转身便要迈步离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容焕和宫紫都是浑身一震，前者是欣喜柯泽亚回了神，而后者只觉得他能回神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你指什么？”宫紫再次回身。

　　“我好不好的了、会不会成为废人与你好像并无太大关系，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弄好我？”柯泽亚抬眼，湛蓝的眸子里光芒黯淡，“——要知道，我曾经一度差点让你葬身狼腹。”

　　“现在我不是没事么。”微微一笑，宫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并不是为你个人。”

　　柯泽亚看着她，没有继续说话。

　　宫紫也静下来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你跟静儿……跟索娅，你们……很像。”不知过了多久，柯泽亚忽然呼出了一口气。

　　“我们吗？”宫紫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柯泽亚会突然这么说。

　　“这世上，坚强杰出的女性都很相像。”柯泽亚勾起嘴角，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像是在慢慢回忆着什么，“有的时候，你们的坚韧和强大让我们这些男人们都忍不住为之汗颜。”

　　宫紫依然安静地看着他。

　　“——以至于到了生死关头，我竟需要她用生命保护才能存活下来！”柯泽亚猛地低吼一声，捂住了双眼。

　　“督市！”容焕连忙扶住他，他却打开了容焕的手。

　　“我本来就不该苟活于世，那个时候我就该同她一起死去……什么遵照她的心意活下去，什么为了她活下去，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柯泽亚睁眼，看向宫紫的眼神已然充满绝望，“我就应该跟她一起死，一起死！”

　　“督市你冷静点！”容焕连忙再次将他一把抱住，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松手，直到他慢慢失去力气。

　　“……真是一个无论生死都自私任性的男人啊。”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宫紫忍不住再次叹气。

　　“你说什么？！”容焕立即瞪她。

　　“难道我说错了吗？”宫紫挑眉，转过身去接着道，“无论是活着还是死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干嘛还要后悔？——而且你凭什么说为了她活下去是自欺欺人？她是真心希望你活着的，为此她甚至愿意牺牲性命，可到头来却只换得这一句‘自欺欺人’……柯泽亚，若我是你的话就一定好好活下去，回到龟兹，回到她的身边，为她扫去坟头青草陪她聊聊人世百态，无论世事如何都陪伴在她左右，让她不致为你孤单一世。”

　　柯泽亚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眼看她。

　　“柯泽亚，你以为当年静儿姐姐为什么会放你一马？”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宫紫不禁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走出地牢，宫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答应上官静儿的最后一件事她也办成了，现在她便只一心一意想告假远行——趁若水的支持者们还没有全部看到若水的新书之前。

　　对于上官静儿在这次故事里的关系设定，宫紫一直是不解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官静儿一定要将她拖下水，就算她不小心在祭祀塔干了蠢事一件那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让人忧伤的误会，为什么上官静儿就要据此将她的身份写成……唉，这简直就是在将她往火坑里推。

　　宫紫承认，在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下她对裴东来的认识越来越多、对他的性格也越来越欣赏，可认识欣赏和喜欢是两码子事不是吗？即便……即便她在想到他时偶尔会心悸，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原来静儿还交给你了这么一个活儿。”

　　“嗯，静儿姐姐说柯泽亚会这么做都是心魔所致，所以……咦？！”刚下意识地接过话去，没说几句宫紫就觉得不对，连忙转身看去。

　　谁知这不看还好，一看她就想跑。

　　——因为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裴东来。

　　而且，更可怕的是，裴东来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若水的书。

　　若水的新书。

　　“大人……”宫紫再次吞了口口水，可这次她对上裴东来的眼睛时却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就只剩三个字。

　　——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