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往事（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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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安捧着那本日记轻轻抚摸，那上面似乎还带着苏暖手指的温度。颜子安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匆匆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的字稍微有些潦草，却依然带着苏暖特有的温婉娟秀——
“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听过那个传说——如果你觉得这辈子已经糟糕到生无可欢，登上春明塔的十九层，跳下去。一切痛苦难耐，都将结束，一切无可挽回的，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求重新开始，只求解脱。”
那股不详的预感凝成实质，狠狠地撞在颜子安的心上。五年以来，他的心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疼痛，疼得他都想拿把刀把心剜出来。他想起苏暖有一回事儿后问他信不信春明塔的传说，那会儿他只觉得这问题很可笑，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但这一刻，当泪水漫过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当时苏暖的表情，说话的语气，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很多年都没有那么奔跑过了。感觉肺里痛得几乎炸开，喉咙被冰冷的气流刺激，小刀片一下一下割着那么痛，双腿都已经没有了直觉，还在机械地向前冲。
很奇怪，以前漫长的三年，苏暖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很淡很淡，淡得仿佛不存在。但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嘈杂，马路上的车声、人声都好像离他远去，苏暖三年前初见时烛光下温婉的笑脸，却突然变得无比明艳而清晰。
咖啡馆离春明塔的距离并不远，颜子安却觉得跑了许久都还没有到。他只希望脚步能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时间能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尖锐的急刹车声和司机的谩骂声时不时响起，他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听不到，心中眼前满满的都是苏暖——微笑的苏暖，落寞的苏暖，温柔的苏暖，孩子气的苏暖……
那天的风很大，春明塔角上的铃铛被风摇得叮叮直响，颜子安一眼望去，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塔上飘摇而下——是苏暖。
即使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他也能认得出那是苏暖。苏暖还穿着刚刚告别时的那间白色的妮子大衣，纯洁漂亮得像个公主。他喜欢看苏暖穿白色的衣服，所以这些年苏暖衣柜里便是一水儿的雪白。
还是……迟了……
颜子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空气，还是觉得胸口窒息一样地疼痛，泪水瞬间漫过了眼眶——自从18岁成人之后，他许多许多年都没有哭过了，被薛致远背叛之后，一颗心更是冷硬如铁，连于小阮在他面前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他也只是觉得难过和害怕，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但这一刻，他像个小孩儿一样，哭得声嘶力竭泪如雨下，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水分都哭干。
塔下很快就围了一圈儿人，颜子安想到苏暖躺在血泊中冷冰冰没有呼吸的样子，感觉双脚黏在地上，一步都迈不动。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扒开人群，把苏暖搂在了怀里。
奇怪的是，苏暖并没有像于小阮一样血肉模糊，反而安静地像睡着了一样。颜子安心底狂跳，颤抖着伸手去试的时候，却早已没有了呼吸，连体温都冰凉了。
颜子安低头虔诚地在苏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就那么抱着她，一步一步登上了春明塔。周围有人想拦，但看到颜子安满脸泪水近乎疯狂的表情，都默默地退开了。
塔上的风很大，吹得日记本的纸页哗哗作响。颜子安像她活着时候一样抱着苏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看完了整本日记。
苏暖说——
这些日子常常做噩梦，梦到一片铺天盖地的浓雾，颜子安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追着追着他就不见了。——每回我提到要见双方父母，他都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过去。我害怕，我害怕他早晚有一天会厌倦了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暖说——
颜子安真的很好很好，又帅气又温柔，还那么优秀，只是有点儿高不可攀。其实没遇见颜子安之前，我想要的伴侣是那种整天乐呵呵有点儿小幽默的男人，唠叨一点儿没关系，家常一点儿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能逗我笑。
苏暖说——
一个人在家里，暖气很足，但还是会觉得冷冰冰的。我喜欢暖暖的橘红色，但颜子安喜欢白的，所以家里的东西都是白的，还好灯光是暖的，所以我每天就盼望着夜色降临。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就快回来了。
……
苏暖说——
初见那天，我多么希望他身边的女人，是我。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如果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会不会更好一些。昨晚梦见他跟我求婚，依稀是初见时候的摸样，醒来却是黄粱梦一场。
……
颜子安合上日记本，远处传来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很多人在塔下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喊着什么，很奇怪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打扰他和苏暖。
真好，这里只有他和暖暖两个人。
颜子安紧紧抱着苏暖，一步步走向春明塔的边缘，走向浩荡的寒风，走向亲爱的暖暖。最后那一刻，他奇异地想起苏暖提过的那个传说——这辈子他活得乱七八糟，估计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让他在失去之后才明白了自己的心。重新开始么？传说这种东西，跟童话是一样的，都是人人期盼而达不到的。
但最后那一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追问——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你会怎么做？
——我会用全部生命来爱她，再不放手。
——如果她已经不爱你了呢？
——那就追到她爱上为止。
***
所以这一世，颜子安一直在努力地成为苏暖想要的那个人，但苏暖却再不是上一世那个苏暖。
苏暖说她喜欢那种乐呵呵没心没肺有点儿小幽默的男人，他便尽力把自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即便过程乱七八糟结果不尽如人意。
苏暖说她喜欢淡淡的橙色，会让人觉得心底温暖，他便把家里布置成她最爱的样子。
苏暖说想让他见见自己的父母，想嫁给他，想为他生个孩子……颜子安为她一一做到。
但他没有想过，他不是上一世那个颜子安了，苏暖也再不是那个小鸟依人，整颗心都在他身上的苏暖。他的所有自以为是的讨好，自以为是的安排，以及非典后那一次致命的倏忽，一次次把苏暖推得更远。
他彷徨过、痛苦过，也曾想过是不是要放手，但最后他还是舍不得。
所以他安排了这次生日party，上一世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完满，这一世他会用幸福和快乐一一抹去。颜子安的记性并不好，但苏暖写的日记，一字一句，连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记得。
听了颜子安的告白，苏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但两世那么多的伤害，却不是只要有爱就能抚平。而且这一瞬间，她蓦然觉得命运的车轮开始嘎吱嘎吱地转动，虽然细节不同，虽然颜子安跪在她面前，摊开的手心里两枚钻戒闪闪发亮，但她依然觉得恐惧。
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感到冰封的心脏“咔嚓”一声轻响，裂了个小小的缝隙。
情感和理智，在这一刻，背道而驰。
所以苏暖把两枚戒指都套颜子安手指上了。为她定制的那一枚太小，而她又太用力，那玩意儿直接卡在颜子安的小指骨节上，疼得颜子安一大男人都忍不住“嘶”了一声。
苏暖说：“我觉得你还是自己跟自己结婚比较好。免得遗祸人间。”
说完不去看颜子安的表情，直接站起来说：“谢谢大家为我庆生，今晚我太高兴喝多了点儿，这会儿有点儿不舒服，我先走一步。抱歉。”说完直接去服务台结账，却被告知账已经结了。苏暖愣了下，本想问问李耀宗，是不是颜子安插了一杠子，后来想想挺没意思的，还是算了。
这之后颜子安又是好几个月没出现，但每次苏暖回家，苏妈妈都会说，子安又送什么什么东西来了，小暖你看这衣服好看不？子安昨儿下午来陪你爸下象棋了，老头子赢得红光满面，兴奋得半宿没睡，子安今儿来咱家陪老头子看了一下午的水浒戏，跟老头子聊得可投机了……之类的。没几个月连苏爸爸对颜子安的印象也大大改观，都做起颜子安的说客来了。而且只要有人来家里，都会炫耀说我女婿如何如何好，看到没，这个电动按摩椅，那个足疗脚盆，这身衣服，那个挂钟……都是我女婿买的。
苏暖无奈之极，却拿颜子安毫无办法，只有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农场上。这一年春上，苏暖把农贸市场那家门市相邻的铺面收了回来，打通之后把店面扩大了一倍。因为蔬菜什么的卖相好，味道又正，初夏的时候又有两家饭店联系她，签了蔬菜供应合同。去年秋后又栽了些山核桃树，今春又买了不少优质葫芦种给种上了，因为去年销出去的工艺品质量好价格合理，还没成熟，李耀宗就拉了好几个合同。
苏暖说你签这些合同到时候万一减产怎么办，李耀宗说我心里有数，具体数量上都没有定死，再说有两家都是老客户了，合同上说明如果今年货不够，明年补齐就成了。苏暖这才放心了。
农场上一切顺风顺水，什么都卖得不错，唯独仓库里那垛棉花，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往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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