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三位【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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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古昙楼灯火辉煌，星月满楼，朱红织就的舞台上，几个穿着旗袍的清秀少女演奏着古筝与瑶琴。混淆的乐响被麦克风无限放大，送到楼里每一条宫装雕栏的走道。
走道尽头一间古色古香的庭室里，解雨臣“啪”的合上手机，他这一动作，走道里的琴音顿时就小了几分，很快，在几秒内消退的干干净净，整个楼层重新归于安静。古昙楼的老板是个聪明人，根本无需解雨臣开口，琴音停止后，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明亮，遥控的内置空调也一并打开，徐徐吹起凉风，宁神静气。
聪明是好事，至少对于老九门的解当家而言，他喜欢与聪明的人打交道。
解雨臣看了一眼墙上老旧的挂表，迟到了三分钟。
外面已经是深夜，酒楼中却灯光掩映，解雨臣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视线转向一尘不染的窗子，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表情漠然的脸面。细碎的头发经过极好的打理，十分自然的散在一张轮廓完美的脸上。下巴窄而不尖锐，嘴唇薄而不锋利，再配上一双清澈灵动的双眼，如果让解雨臣自己来评价，他会给这张脸打九分。
至于那缺少的一分，在这里——解雨臣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倒影中那双无可挑剔的眼睛。嗯，就是缺失在这里，美则美矣，却因此差了点火候。
解雨臣经常会这样观摩自己的脸，审视般的点评对比，哪里是亮点，哪里有不足，然后记在心上改进弥补。有位前辈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人的脸就是他的门面，门面差的，起点都要比别人矮几分，不说寸步难行，但日后种种辛苦绝非一言可尽。相反门面靓的，则容易惹人亲近，交友行事都能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是啊，何乐而不为。
对着玻璃窗中的自己，解雨臣的眼角微微弯曲，眉毛垂软下来，构成一个亲和而温顺的笑脸。他这样一笑，之前的氛围骤然就变了，仿佛连头顶的灯光也多了一层温暖。
解雨臣转过脸，屋门应时打开，进门的几个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入他精心调配许久的笑靥。三个人僵立在门口，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嗯，看起来效果不错。
解雨臣笑容收敛，微微坐直身子，托着下巴道：“丁老板今天来迟了，可得先自罚三杯。”
丁老板这才堪堪回神，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身后跟随的两个伙计也如梦初醒，把两只箱子放到谢雨臣面前的桌上，头也不敢抬的匆匆离开了。
“迟了迟了，当罚当罚。”丁老板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一口气把茶水喝净，这才敢再抬起头。解雨臣倚靠在褐色的软椅上，眼底含着淡淡的嬉笑，但偏偏那张脸笑起来无害又亲和，只叫丁老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怎么都气不起来。
“嗨，解当家您又捉弄我呢，这回可叫我在手下面前丢尽面子了。”
“丁老板哪里的话，解家人怎么会这样小心眼。只不过丁老板既然迟到了，那么我们原本约定的时间就更少了。”
“那……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解雨臣摇摇头，“丁老板你先歇着，今天我想自己看货。”
“可以的，当然可以。”丁老板把两只箱子打开，调个个儿，展现在解雨臣面前。
两个箱子由相同的金缎裹布垫底，可里面的东西却截然不同：第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枚暗色的石头，石头的表面坑坑洼洼，毫不起眼。第二个箱子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只银丝手织的檀香花折扇，小巧精细，像是宫廷里女人手持的饰物。只是这扇子颜色陈旧，色调黯淡，加上用料普通，其实并不值几个钱。
解雨臣先看了看那枚丑石头，又扫了一眼折扇，笑了：“丁老板年纪大了，怎么口味反而越来越淡了呢。”
丁老板知道解当家是在暗讽他货品低劣，却只能苦笑，伸手想去掏烟，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掏烟的动作又老老实实收了回去。但不管怎么样，解雨臣说的是实话，他找不到任何借口。
丁老板浓浓的叹口气，“我们这做小本生意的，过了三代就只能勉强图个温饱，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东西啊，都是出手一件少一件，轮到我这儿其实根本都不剩什么了。”
解雨臣打开手机，想了想，又合上。丁老板又擦了擦汗，继续道：“这两件东西，严格来说都不是古董，我也没有想骗解当家的意思，这货您就随便瞧瞧，入不入眼都不要紧，只当瞧个开心。”
解雨臣用下巴指了指，“这石头还行，只是我用不到，即便真的收到我手里，早晚还是要转卖出去。至于这扇子更是可笑——”
一提到扇子，丁老板突然来了精神，贼兮兮道：“解当家可知道这扇子是什么来头？”
解雨臣觉得此时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有失水准，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顺势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丁老板自由发挥。从进门以来，丁老板终于摸到了主场的位置，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
“我听闻解当家将这座古昙楼划到解家名下已有三年，期间每个月都会来坐一坐，谈点生意和买卖，那么解当家肯定知道，这古昙楼的‘三绝’是什么吧？”
“宫道，铜酒，还有花魁。”
“嘿，没错，就是这三样！”丁老板拍拍大腿，情绪也被带动了，“其中啊最著名的就是花魁，早些年您到老北京走一圈，谁不知古昙楼的花魁艳冠群芳，各个是百里挑一绝代佳人！”
解雨臣的笑容有一点涩，毕竟长时间保持一个表情有些难受，为了加快这个故事的速度，他也帮忙补充。“我也听说了，古昙楼有一百二十年的历史，每十年都会推选出一位才色双绝的花魁，就好像每十年的昙花一现，应证着古昙楼的百年由来。只可惜这个规定在十年前被取缔了，落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名存实亡。”
“没错，一提起那花魁啊可真是，此美只应天上有……”谢雨臣咳嗽了一声，丁老板赶紧改口，“对对，说起这个花魁呢倒一直有个隐秘的传闻，不知道解当家听说过没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的古昙楼，恰好十二位花魁，可是传说啊……这古昙楼里还有第十三位花魁！”
“哦？”解雨臣虚笑了一下，也喝口水。
“解当家怕是不知晓吧，那传说中第十三位花魁就出现在八年前，名为——解语花。”
“咳……”
“哎呦，这怎么还呛住了这是……解当家没事吧？”
“没事咳咳……”解雨臣咳得两颊微微发红，“……只是没想到丁老板居然连那人的名字也知道。”
“嗨，这在当时都不是秘密！”说到这里，丁老板的身子都直起来了，眼中泛起现代追星族才有的疯狂光芒。“解语花，本不该存在的第十三花魁，啧啧，简直就是降临在这座古昙楼的奇迹。她只出现了七日，在这座古昙楼登台演出，整个北京城都为之轰动。”
“所以这把扇子是解语花曾经使用过的。”解雨臣淡淡掐断话题。
“丁老头我当年三更天就跑戏园子排队，可等了……哎？啊对对，这箱子中的扇子就是当年解语花登台演出时使用的，解当家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解雨臣笑的无懈可击。
被解雨臣一语中的，丁老板也不好再口若悬河，收起心老实道：“咱这都是实心儿里的话，八年前的扇子，自然不算什么宝贝，但这是那解语花使用过的扇子，在一些人心中自然就非比寻常。解当家您看……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必了，我对花魁可是敬谢不敏。丁老板不必在我这儿犯急，如果那解语花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空前绝后，这扇子，迟早能卖出比我这儿更好的价格。”
“可是古昙楼如今是解家的产业，只有解当家您收了这扇子，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实至名归。”
解雨臣依旧摇头，目光渐渐放远，“扇子不过是一件死物，况且如今的解语花，已经唱不出那样惊世绝尘的曲了。”
丁老板耳朵一动，“听这意思，解当家好像认识那位花魁？等一下，八年前，八年前解语花登台的时候谢当家才十七八岁吧？难道解当家跟那解语花……”
解雨臣失笑，“丁老板想到哪儿去了，我解家既然能收下这古昙楼，必然认识那些花魁。但也称不上什么了解，一面之缘而已。”
丁老板做买卖这么多年，早就是人精中的人精，一下子就察觉到解雨臣态度的变化。听到这话，丁老板心里大呼可惜，可到底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这个话题就此不了了之。
解雨臣没有在古昙楼待太久，很快离开了。刚才跟丁老板谈话的间隙，他不止一次往外头观望，果然发现路边有人影鬼鬼祟祟，装作路人不时往他所在的房间瞟。
——他被人跟踪了。
成为当家人以来，被跟踪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这三个月，一直有一个人尾随在他的身后。
如今的解雨臣早已不是当年刚刚接手解家的青涩小子，对这样不痛不痒的跟踪监视，从来是见招拆招，以静制动。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对方跟踪了他整整三个月，却始终没有做出更多行动，绑架或者要挟都没有，只是监视，对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严密的监视。
果然今天也一样。
不管跟踪他的人是谁，解雨臣内心都是挺佩服的，这样的耐心与毅力，普通人很难做到，想来这个监视者一定有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和体力，绝非泛泛之辈。
古昙楼是上世纪建筑的旧楼，解家接手之后对古昙楼进行过一次大的重修，将楼的规模又扩建一倍，在上面扩大经营。可北京的地皮从来不由人，楼是壮了，原本设置在后面的停车场就不得不缩水两倍还多，给来客造成许多不便。
解雨臣的私家车就停在隔了两个小巷的街口，然而当他走到时，车连同解家的伙计全都不见了，小巷空荡荡的，只有一盏模糊的路灯立在夜色中。解雨臣皱皱眉，收起手机环视一周，很快便找到了车，解雨臣眉头狠狠一跳——如果那真的是“车”的话。
车身被拔高了一倍，拉长，还多出两扇黑色的窗子。漆黑的车顶端着一只巨大的白色框架，仔细一看，那框架竟好像是用白色的花朵编织的，在黑夜里格外刺眼，也格外瘆人——这是一辆灵车，是殡仪馆专门用来运送死人灵枢的灵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十三位【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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