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漈》淼*刀

2、第1-10节

　　—— 一 ——
　　时光在手指缝里悄然流逝，如沙子般散落到四面八方，最后被风带走。

　　天黑了。

　　—— 二 ——
　　在被称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的记忆里，那段住院的日子简直是在经受炼狱的炙烤。

　　神经炎。手术成功率很低。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打网球了……

　　这些个可怕的短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块块带棱的石头，恶狠狠地刺进、砸到他的灵魂上。

　　如果真的死了的话。他想。就永远都不能再打网球了吧。

　　手术前三个小时，幸村精市隔着明亮的玻璃看到立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医院，按住玻璃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但是，我还有他们呐。

　　网球与友谊几乎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幸村，我们等着你！”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躺在病床上，仰头是白得扎眼的天花板，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到，就好象自己未知的未来。

　　麻醉药的药性已经开始发挥，身体渐渐不能动了，隐隐感觉到被抬上了手术台，视线开始模糊，心底奔涌而上的感觉叫做害怕。
　　他真的非常害怕，非常害怕自己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再也不能握住球拍，再也不能和朋友们在一起。

　　就像是沉睡，如果平安醒来，一切安好。
　　就像是沉睡，如果无法醒来，天堂？地狱？

　　安静地如山顶的冰凌。

　　“啪嗒——”仿佛是阳光沐浴了世界，冰凌在融化，雪水滴答了下来。

　　原来苏醒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幸村！幸村！”
　　“部长醒了！部长醒了！”

　　在黑暗中沉睡了太久，一时间无法适应光线，当看清一张张狂喜万分的脸时——幸村精市，完胜。

　　他做到了，他活下去了。

　　那么，梦想呢？

　　—— 三 ——
　　手术的成功是对幸村精市来说最大的礼物，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逐渐恢复，欣喜的感觉迸发于心尖——这些全部都意味着，重新握住网球拍去继续梦想只是时间问题。

　　春末夏至，秋去冬来，复健工作持续了好多年，因为他的积极配合和乐观向上，主治医生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告别了那个快成自己家的医院，握紧了双拳想要继续去努力，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升到高三。

　　高三了。

　　初三那年，自己因病无法带领队伍夺得全国大赛冠军，成了他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

　　但是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吧。

　　他记得，高二那年的最后一天，他从医院来到高中部的网球场，夕阳的余辉照耀着大汗淋漓的少年们，同时为整个网球场镀上了一层金韵。

　　“大家……”幸村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有着按耐不住的激动。

　　真田，柳，柳生，仁王，切原，丸井，桑原。

　　真田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戴着帽子板着一张脸，却以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的着他的队员们。
　　柳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闭着眼睛，一副“立海军师”的样子，喜欢收集数据，足智多谋。
　　柳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爱讲话却依旧很专心刻苦，天生的绅士，对网球是越来越痴迷。
　　仁王还是和以前一样，玩世不恭无所谓的样子却比谁都细心认真，他和柳生是最好的搭档。
　　切原还是和以前一样，在课堂上睡觉，考试抓瞎，经常迷路，脾气急噪却明显成熟了很多。
　　丸井还是和以前一样，各种口味的泡泡糖总能从他的口袋找到，喜欢蛋糕，如小孩子一样。
　　桑原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能卓越，不给对手以可乘之机，默默地努力默默地付出再去收获。

　　大家好象都变了又好象都没变。

　　算起来，将近三年了吧。

　　幸村精市永远都忘不了，所有队员都等在那里的情景——“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打网球了。”

　　“大家又都在一起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他人生中最美的一个黄昏，因为友谊，“真好……”

　　原来，重要的不是失之交臂的冠军宝座，而是我们能够在一起。

　　—— 四 ——
　　神奈川的九月，空气中已经稍带了些凉意。

　　开学了。

　　—— 五 ——
　　“同学们！我们立海大附属高中，迎来了一年级的新生！在我们以掌声欢迎这些学弟学妹到来的同时，也祝奋战在最后一学年的高三同学学业顺利！”掌声过后，立海大附属高中的校长又唾沫四溅地罗嗦了起来。

　　“天呐！这个老头子究竟要唠叨到什么时候？”不耐烦的江野琪文边在底下小声嘀咕着边戳了戳旁边的女生。
　　“忍耐下嘛，就当了听免费讲座好了。”好学生样子的女生一丝不苟地穿着崭新校服，严格按照学校制度整理的百折裙，规规矩矩打好的领带，干净的皮鞋，不戴首饰不化妆，牛奶似的皮肤，耀眼的米色直发，娃娃脸上一双灰色的眼睛如动物般纯洁可爱。
　　“好好好，大小姐你倒是可以‘神游天外’那我可怎么办？”江野琪文不满地嘟起了嘴，她一头凌乱又扎眼的艳黄色长发，天蓝色的眼睛调皮又带点叛逆，跟旁边女生的乖巧安静完全不一样。
　　“呐，结束后我请你吃西瓜冰淇淋。”温柔的笑容，春风般和煦的口吻，加上西瓜冰淇淋的诱惑，绝对的致命武器。
　　“果然还是小绿最了解我~”江野琪文开心地冲她眨下眼，回过头去。
　　“呵~”

　　桐江绿，有着一张娃娃脸的优等生，性情温和，爱好广泛，成绩优秀却没有什么体育细胞，极度挑食，身高状况不佳的乖孩子，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青学初中部考入立海大高中部。

　　—— 六 ——
　　“没想到立海大高中部的校长比青学初中部的校长还会唠叨啊。”江野琪文满意地边大口吃着西瓜冰淇淋边发牢骚。
　　“以后要在这里学习三年，早点习惯吧。”桐江绿头也不抬地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侦探小说，旁边摆着一杯绿茶。
　　“大小姐哎！要不是想和你一起，我才不会熬夜死K书往这边考呐！你知不知道这边的录取线是多少啊？竟然还能以第一名考进来，切~真服了你了。”江野琪文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吃她的冰淇淋。

　　桐江绿和江野琪文，彼此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两个性格上相差如此之大的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合拍。

　　“小绿，这里的西瓜冰淇淋好好吃哦~”满意地舔舔嘴唇，像是可爱的小猫，夸赞道，“为什么会叫‘琉璃漈’呢？都是好难懂的汉字呢！”
　　“大概是因为在人工湖边上吧。”桐江绿翻过一页书，轻吮一口绿茶。
　　“哎？”江野琪文没有弄懂她的意思，“你说的人工湖，是指立海大高中部修造的那个么？”

　　立海大高中部的入口被校方特地投资修建了一个人工湖，正好围绕校园，致使整个偌大校园的出口就只剩一个正校门。

　　而这家叫做“琉璃漈”的饮品店就坐落在人工湖的旁边。

　　“是啊。‘漈’这个词在汉字里就是‘水边’的意思。还有，你看到屋子里的摆设了吗？”江野琪文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店里全部都是工艺精湛的琉璃装饰品，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美丽色彩。
　　“哈~真不愧是小绿啊~”在江野琪文大笑之余，一个声音又穿插进来。

　　“噗哩~真不愧是第一名的女生，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桐江绿抬起头，看到银色头发的男生，桀骜的眼神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夸奖的意思。
　　那是挑衅。

　　他身边还有几个男生，似乎是同伴——站在他身后的男生戴着帽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板着脸，旁边的男生正闭着眼睛，手上却摊开来一本神神秘秘的笔记本，另一边皮肤黝黑的光头男生与沉默的绅士并肩，倚在墙上的红发男孩不停地吹着绿色的泡泡，有着海带头的男生看过来的眼神略带一些男生对女生的不屑，一个披着外套、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男生被围在最里面。

　　他们全部统一穿着立海大高中部的黑白色调校服，而且背上背着网球袋。

　　“呐，多谢仁王学长。”继续埋头读书，不再理会这一干怪人。
　　“哎？你怎么会知道雅治？你是雅治的崇拜者么？”红发男孩嘴里的泡泡“啪”得一声破掉了，像个孩子似的问这问那。
　　“很抱歉不是。”桐江绿已经开始掏钱包，“只是看到学长的胸牌而已。”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本，用杯子压下几张钞票，“学长们慢慢聊，我们要先走了。”
　　“你们刚才说到了立海大的人工湖吧？”仁王雅治事不干己地吹起了口哨，“立海大这边，无论是初中部高中部还是大学，都是非常严格的，这片人工湖就是为了防止有学生因为受不了学习压力而出逃哦~”
　　“真不愧是以严格著称的立海大！”江野琪文惊诧地捂住了嘴巴，“小绿小绿！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不要再摇了。”桐江绿拽下江野琪文摇晃自己肩膀的手，回过头来对仁王雅治深鞠一躬，“多谢学长的提醒，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恕不奉陪，再见。”抬头，娃娃脸上是礼貌又灿烂的微笑，让被称作“欺诈师”的仁王雅治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了，雅治你就别再发呆了。”幸村微笑着目送两个女生离去，“今天我请客。”
　　“太好了！部长请客！我要吃蛋糕！”丸井和切原就像小孩，很快就把刚才的事忘在脑后，开始争了起来。

　　今天是个适合聚会的日子。

　　—— 七 ——
　　如果不想被抛弃，就要做个乖孩子。

　　—— 八 ——
　　9：00，桐江绿眯着眼睛按下响了很久的闹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解着白色小熊睡衣的扣子准备换衣服，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尽管是周末，可还是设了闹钟，只是比平时晚了3个小时。

　　桐江绿不喜欢早起，她想要永远赖床。可就算她赖下去，也不会有人来催促她赶快起床。那对忙碌的父母都是知名的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到世界的什么角落，300多平米的复式楼，偌大，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个，不会去害怕，因为从来都没有人会在这里出现，她也不会要求琪文来陪她。那是她自己的孤独，怎么能够让别人和她一起承受？

　　她喜欢早睡，因为睡着了就会处于无意识状态，就会暂时忘却这骇人的冷清。

　　真的好冷。

　　——宝贝，自己一个人无不无聊？
　　——没事的妈妈，我很好。

　　——宝贝，想要什么东西吗？爸爸帮你寄回去。
　　——谢谢爸爸，信用卡里的钱够用了，我很好。

　　重复了无数遍的对话，就像是市井小巷里千篇一律的傀儡戏。

　　傀儡。重复一些悲哀的动作或者话语太多遍，就会变成傀儡。

　　妈妈问她是不是会无聊，她小声回答说：“没事的妈妈，我很好。”
　　那在她听上去好象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明明是想要说——妈妈！爸爸！快回来吧！我只有一个人……
　　却无数次的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妈妈很忙，爸爸也很忙。
　　自己不可以给他们添麻烦。

　　爸爸会给她买很多礼物，可每次都是邮寄过来的。
　　看看邮戳再看看寄件地址，每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去年新年的时候，和他们呆了3个小时。那是最幸福的时候。
　　圣诞的时候，收到两份礼物，一份来自澳大利亚，一分来自希腊。
　　她把它们全部丢进了垃圾筒，自己哭了一夜。

　　她愿意乖乖地呆在东京，认真努力地学习，做一个父母骄傲的好女儿，只要他们能记得她的存在。

　　要是没有那张全家福，她都要忘记父母的样子了——我们三个也只有那一张照片而已了。

　　吃完为自己准备的早餐，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0：35，桐江绿心想与其闷在这里不如出去逛逛。明天就要上学，大概到时候立海大附属高中繁忙的学业不会允许她再去闲逛。

　　—— 九 ——
　　幸村习惯早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哪怕是手术前那段最绝望的时光。因为他知道清晨是个很美的时刻，仔细的话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叫，可以看到门口蔷薇上滚动的露珠。

　　幸村仔细查看着卧室阳台上摆放的绿色植物，确定它们是否都健康。

　　健康。真是个不错的词汇呢。
　　幸村精市活了下来，重新获得了健康。

　　难得的好天气，既不浮躁也不闷热，是那种清爽的温暖。

　　—— 十 ——
　　呃。

　　阿加莎的《空谷幽魂》和《鸽群中的猫》，柯南最新的漫画，《金田一少年的事件簿》的DVD，旧书堆里掏出来的《情与仇》，两张古典音乐唱片和一张包装精美的轻音乐，数独和填字游戏的书，四本关于数学的练习题，最后还有一支昂贵的新钢笔。

　　应该可以维持一个月吧。

　　桐江绿抱着满当当的东西往收银台走，果然是身高状况不佳的孩子，抱起这些东西就再也看不见前面了。

　　“啊，抱歉！”果然，“嘭！”的一声，东西全部洒落，桐江绿摔倒在地，揉揉撞到货柜的腰，抬头时看到一张满是温柔笑容的、精致的脸，好象女人一样的亲切与美丽，正担心地弯腰看着她，并向她伸出友好的手。

　　“啊，对不起。”桐江绿拍拍身上的灰尘，拉着幸村的手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觉得视线模糊，有点神智不清，突然看到幸村正在帮她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

　　“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了！”她惊慌失措地也低下身去收拾，赶在幸村之前拣起地上的最后一本书，“学长，真是对不起。”

　　桐江绿小声地道歉，从幸村手里接过其他的东西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没关系。”低着头，桐江绿可以听到他的轻笑声，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如春水一样的温柔，“认识下好吗？我们见过的，在‘琉璃漈’里，还记得吗？”他再次伸出了他的手，她注意到了那双手比女生还纤细，“幸村精市，3年级A班。”
　　“是的，我记得。”是那个一直在温柔微笑的人，怎么会没有印象呢？桐江绿不再胆怯和尴尬，大方地抬起头，轻轻与幸村精市握手，“我是1年级A班的桐江绿，还请幸村学长多多指教。”

　　幸村的手看上去很纤细，但是握起来却非常有力，手掌和指腹处生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桐江绿这才想起在琉璃漈遇见他们的时候，所有人的肩上都背着网球袋。

　　网球吗？

　　“呵呵，指教不敢当，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立海大的吧。”幸村的身上就好象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所有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温柔这么简单吧，“很厉害呢。”
　　“学长您过奖了。”她谦逊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感觉背在背后的手心正在不争气地、不住地出汗，是因为紧张吗？怎么可能！总之，不能再这么下去，一定得赶快走，“学长，您慢慢逛，我要先走了。”

　　她终于找回了冷静。不知道为什么，和眼前这个人对视会令她因失去太多的勇气而心绪不宁。

　　“桐江！”幸村好象有些着急，赶忙叫住了欲走的桐江绿，“等一下！”
　　“什么事？”她抱着一堆东西，有点困难地回过头来询问。
　　“我……”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叫住她并没有缘由，于是急急忙忙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理由，“这些太沉了，我来帮你吧。”

　　“啊……”她的眸，一闪而过的冷淡，她不喜欢别人帮忙，更害怕别人介入她的生活，“谢谢学长的关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做的。”

　　“小姐。”她快步走到收银台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用卡，“我刷卡，谢谢。”
　　桐江绿看到收银小姐把信用卡放在读卡器上，心，莫名其妙的痛——那是爸爸刚充过的信用卡。

　　除了这个他还给过她什么？

　　“独立的女孩子。”幸村站在货柜后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化，笑容，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