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尘夜

11、第十章 月夜相斗

　　萧扬一个旋身，翻出窗外。其时六合八荒堂前院中一片疏阔，唯有月光将一地青砖洒得雪亮，如同落了雪一般，那黑衣人正蹬墙上房，意欲逃脱。萧扬冷笑一声，足不点地，几个起落，追至黑衣人身后，轻舒猿臂，竟是是硬生生将那黑衣人从房脊上拽了下来。
　　黑衣人本拼尽全力，一意脱身，冷不丁吃了萧扬这一拽，一时收势不住，被那力道送着就往柴垛斧凿堆积之处摔下去，眼看着便要碰上，情急之中，往下“唰唰唰”连刺三剑，就着剑风起处，于空中斜斜变换了身姿，撞到一旁梅树，滚了几滚，终于停下来。可怜那几株“斧口余生”的梅树，好容易逃脱了被人劈做柴火的厄运，却叫这黑衣人碰得树根破土而出，“呼啦啦”倒了下来。
　　黑衣人好半晌缓过气来，从地上爬起，兀自胸中惊魂难定。刚才那一拉一送，看着极是简单容易，却足证对手内力深厚，再看那夜月之下，却是一名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但见他面若冠玉，肤若凝脂，白衣乌发，踏霜而立，一双茶金色的眼眸为月华所笼，夹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一时看得心中好不惊惶。
　　萧扬唇角勾起，眼含讥诮，缓缓又道：“再问一次，你是哪个，为了什么要害衣盟主？”
　　黑衣人因着一张脸都给那黑帕子遮着，看不分明神情，却一双浑浊的眼睛之中眼神闪烁不定，闪了几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手中长剑举起，摆了个起势。
　　萧扬又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才落地，人影一闪，便已经失去踪迹。黑衣人满心惶惑，欲要再寻敌手踪迹，忽而一股力道从背心夹带凛冽杀意而至，心道一声不妙，用了吃奶的劲向前跃出，背心的掌风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黑衣人心内忐忑不定，仓皇四顾，忽而左肩叫人不声不响轻轻拍了一下，一身的寒毛刹那倒竖起来，转身抬剑欲要格架，对方却又消失得无有行迹。如是几次三番，都是不见其人，不闻其声，过不得十多招，那黑衣人已是一头一身的冷汗，几欲崩溃。
　　黑衣人那边风声鹤唳，一头冷汗，萧扬这边心内暗笑。这般功夫，也敢寻上门来，无怪乎非得要用上迷药这般下三滥功夫才敢动手，却不知道究竟是所为何来，恁地嘴紧，不肯吐出来。玩了一阵，颇觉得有些无味，正待拿下对手，眼角一瞟，却忽而瞥到了月影下一抹身影，眸光顿时一紧。
　　那人修长身形，双手环胸，倚柱而立，蓝色袍子敞开，教夜风吹得上下翻飞，姿态超然，卓而不群，一双眸子，璀璨更胜夜空星辰，放出咄咄光芒，似是兴味盎然。那是……衣掌飞？
　　萧扬心内疑惑，那人真是衣掌飞？过往十来日，萧扬所见的衣掌飞俱是一径地质朴、憨厚，有时仿若孩童一般，纵是顶着盟主的名号，却从未见过他有一丝一毫不得人亲近的样子，眼下这一个却是端端往那边一立，便让人心生惶恐，一眼撇开十万八千里之遥。
　　萧扬这边一心在那人身上，心一散身形自慢，黑衣人眼见得对手现了身形，不作考虑，抬剑欺身而上，直向萧扬左胸刺去。待到萧扬发现不妙，再要回神招架，却是为时已晚，正自心内叫苦，却听一阵风起，“叮”的一声，黑衣人长剑裂做一地银屑，“啪”的一声，黑衣人叫人一掌打中胸口，一身骨头尽数断裂，连叫都未来得及叫一声，便歪做地上一滩烂泥。
　　萧扬眼前站着救命恩人，正是适才还在十几步开外的衣掌飞。萧扬嘴张了张，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你可无事？”还是那把醇厚悠扬的嗓音，但是此刻听来，却有不同感受。
　　萧扬被动点点头，却见那人唇边勾起一抹笑，还是如孩童一般单纯，却让萧扬心头一颤。
　　“那就好。”他说，“我等你康复好久。”
　　说完，退开两步，背了右手，微微一笑道：“接招吧。”忽而身形欺近，单掌向萧扬胸口袭来。
　　那掌势急进，力度且大，且沉，且猛，萧扬虽被衣掌飞打得莫名其妙，也知道如果挨了这一下，必然下场与那黑衣人一般，情急之下，不做多想，便使出刚才戏耍黑衣人的“三十六天罡迷形步”，脚踏星移斗转之形，足生六六三十六种变化，避开衣掌飞的攻击。正要喊声“且慢”，不期然身后却是又一股掌风扑到，萧扬急急以左足为轴心，须臾间向左侧旋开几尺，却依然给那掌风扫到，左臂给划开一道尺把伤痕，鲜血刹那渗了出来。
　　“好步法！”衣掌飞喝一声彩，对萧扬臂上伤势如同不见，两眼齐齐迸出光彩，兴奋异常。
　　萧扬给衣掌飞攻击得莫名其妙在先，眼下受了伤却见他不闻不问之外，尚有几分得色，与之前嘘寒问暖几乎判若两人，一时气急攻心，满腹的翻江倒海，怒火汹涌，冷冷一笑，抛开手中枯枝，道声：“再来。”却是动了真格。
　　衣掌飞看他一会，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想了想，屈起拇指、无名指、小指三指，道：“先让你三指。”
　　萧扬觑他一眼，右手伸出二指，左手握拳，也学衣掌飞的样子，摆个一模一样的架势。
　　衣掌飞偏了头，看萧扬一会，唇边挂上大大笑容：“看你能学几分。”再不多话，掌风急送，左掌拍势直向萧扬面门，右手二指却向萧扬前胸膻中、鸠尾、巨阙三要穴点去，萧扬那边身随意动，几于同时欺身而上，左掌直向衣掌飞面门拍去，右手三指，疾点三穴，两人双掌，空中相对，转瞬之间互击了十来掌，声声夺人，振聋发聩，右手也不等闲，你来我往间，已然在空中拆解了几十招，一时间，电光火石，山崩地裂，两人指掌翻飞，犹如兔起鹘落，真似惊鸿掠影，直打得人眼花缭乱，不知胜负如何。
　　一击即毕，衣掌飞摆个软拂手，在空中跃开几尺，落到地上，脸上笑意更甚。
　　“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个人，确实有意思。”他说着，伸出右手无名指，“让你三指太不敬，我再放一指。”说着，右手指成剑诀，却是以指代剑，“前头在长春子那里学来的，也拿来试试。”
　　话音未落，人已是高高跃起，却是一式衡山派绝学“雁落平沙”，此式形如群雁争渡，飘逸出尘，其雁群或聚或散，或落或起，争相鸣叫，翻飞击翅，集聚七七四十九种变化，是为衡山派“二十八式玲珑剑”中最是灵巧却又充满刚劲的一式。衣掌飞先头与长春子有过对阵，不过看了几眼，却将人的绝学就这么学了过来，本是不多用，眼见得先前萧扬卖了个善记快变的乖，便也玩心大起，干脆借了别人的招式来对阵。
　　一击“雁落平沙”，衣掌飞以指代剑尖，在空中划出七七四十九种变化，萧扬那边也不落后，同样的招式，衣掌飞用来是刚劲沉稳，萧扬用来却是翩若飞仙。一个蓝衣，一个白衣，在月光之下，腾挪转移，煞是好看。
　　白先生带着辛媚娘同萧壮壮赶过来的时候，正见着两人在场中斗得如火如荼。两人俱是身姿灵活，仪态却又各有不同。衣掌飞这边疾处迅若惊雷，刚猛威武，缓处却似空谷深潭，深不可测；萧扬那边快处譬如三月雪融，绵密湍急，缓处却似落花扣庭，细腻无声，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动作，用得都是别门别派的看家本领，却不仅使得熟稔，尚且都使出了自己的特色，如果教那些门派的掌门看到自己一门绝学叫人如此轻易学了去还有更佳的变化，必得羞愧至死。
　　萧壮壮本是醒了见不着萧扬，所以出来寻找，路上遇见听得打斗声前来的白先生与辛媚娘才急急赶了过来。本来见着自家公子与人打斗，还想冲上去帮忙，此刻却一径盯着场中两人你来我往，看得目不转睛，连句“好”都忘了喊。
　　白先生眼尖，瞧见一旁一团烂泥状的死人，走过去，一把揭开对方脸上的蒙面布，随后却“啊呀”叫了一声，喊了声：“盟主。”
　　那两人正斗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那闲工夫听旁的叫唤，白先生朝辛媚娘看看，辛媚娘耸耸肩，走到一旁，抄起柴垛上的斧子毫不吝啬地往那两人掷去。斧子挟着猛势，虎虎生风，到得两人中间却猛然停了下来，却是衣掌飞与萧扬两人，一人以手指夹住了斧头，另一人夹住了斧柄。
　　白先生看两人终于停下来，将手拢在袖子里，得得地走过去，对衣掌飞揖了一揖道：“盟主，你以后可别再使衡山派的招式了，那长春子道长都给你气死在那里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