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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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八弟，你别……你放心，九弟吉人天相，必定能逢凶化吉。”胤禛负手在后，墨瞳湛然，眼波投向水面，坚定道。
胤禩右手握拳在胸，一脸无法掩饰的悲愤：“可四哥，您瞧这情形……显是有人先你我一步意欲刺杀九弟……指不定九弟已被……四哥，我怎样寻思，都觉着九弟必定不能一个贴身的不带，自个儿出宫。且不说没牌子他不能出，便是能，他也不会干那独自外出的傻事。保不齐……”
“八弟！”胤禛扬声打断胤禩的话，肃颜侧头环视了一番周围再三寻找胤禟身影和收拾杀手尸体的侍卫们，收回目光时，余光瞥见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不免忆起亲信带来的奏报，心底一阵寒凉怅然，看来，真是二哥做的。
负手在后，胤禛直直地望向胤禩，俊眸中流溢出浓浓的警告以及掩不住的魄力，压低声音，沉声道：“八弟，无确凿证据的事儿，不可妄下定论。眼下，宫里已被九弟的失踪搅的满城风雨，不能再胡乱牵扯些别个，更不兴说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儿。若是惊动了皇阿玛，或叫太后晓得了，哎……”
幽幽叹了口气，胤禛目光复转向绿意盎然的荷池，俊目沉凝，续道：“八弟，我是看着九弟长大的，疼惜他的心思同更你是一般。只事有轻重缓急，千难万难的，当下勉力寻到九弟才是紧要的。回宫后，再在皇阿玛面前为他求情以保其万全平安，其他的，你我，莫去沾惹。”
一番话说下来，心弦触动，胤禛眼角也涩了，胤禩更是抑不住，两行热泪无声流下，也说不清几分是为了自己，几分是为了胤禟。
胤禩抽泣一声，哽咽道：“四哥，您说的道理，弟弟哪能不懂。可您也晓得，九弟自幼与我最为亲厚，一道进上书房，一道习步射乘马。他，他第一次拉满弓，还是我与他合力。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弟弟我……”
水下的胤禟听到他们一席话，心里百般滋味如潮澎湃激荡，冲击得胸口生生闷痛，脑中千头万絮似一团团蚕丝搅在一处，如何也理不清个头绪，早已清泪覆面，薄唇微颤，冻的惨白的小脸似一朵揉碎的梨花。
胤禟心中正天人交战，忽觉胳膊一热，侧目一看，正是归朗极贴心的靠上身来，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当下不由更觉酸涩。
祝星见两位小孩如此这般，心下暗道不妙，一时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动作小心的示意他们镇静下来。
胤禛本不言声听着胤禩说话，却猛然发觉池面一处荷叶不寻常的摇晃了下，绿意荡漾似碧水激起圈圈涟漪。
他不动声色的凝神定目细细一瞧，再状似不经意的挪开目光，给胤禩递了个眼色，沉思了一会，清朗的声音略略拔高，道：“八弟，不多说这些个了，多说一句不如多寻一处。九弟怕也不在此处，咱姑且先下山。只不过，今儿若再找不着九弟，宜妃怕是……哎……眼见天要黑了，秦侍卫他们必定已扣拿下那对夫妻，严刑审问一番，不定能得到九弟的消息。”
胤禩最是聪敏之人，不必多思，定睛审视一番，已然会意：“嗯，可四哥，若是他们不招或心怀歹意怎办？”
胤禛冷笑一声：“不招？想乘机勒索要挟？哼，除非他们不想活命！”
“四哥，八哥！”
“不许伤害我父母！”
听到胤禛如此狠厉的话，归朗与胤禟再也撑持不住，水声哗哗，两人齐齐冲出了水面，高声嚷道。祝星也被胤禛激的愤怒不已，浮出水面，上前一步挡在两个小孩前，展开双臂护住他们。
“九弟！”见到胤禟，胤禩眼中闪耀出惊喜之色，急急走了几步，声音微颤，“九弟，终归是寻到你了……”
胤禛久久紧绷的神经亦是一时舒缓，一贯淡定深幽的眸里翻动着欣喜的浪花，唇角浅扬，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九弟！”
一旁的侍卫见祝星手中持剑，丝毫不敢倦怠，皆噌的一声，立刻举剑拔刀上前，一脸戒备的护着胤禛与胤禟。见状，祝星心中更是恼怒，正想开口，转念权衡，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浸润在池水中的胤禟定定的注视着他的两位哥哥，发现此刻自己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般，整个人迷糊虚浮，如飘荡在空中般不真实，一时竟不知是该进或退。
听见他们那声“九弟”，泪珠瞬间溢满眼眶，嘴蠕动一下，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傍晚清风悠悠拂过，透心的冰冷叫胤禟打了冷战。
定了定神，他才注意到归朗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小身子瑟瑟发抖，眼巴巴的紧盯着他：“哥哥……你叫大哥哥们别伤害我爹娘，我家极本分的，从不犯事害人。”
说着说着，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里似有水光慢慢消融，长长的睫毛一颤，转瞬凝成晶莹的泪珠划落脸颊：“哥哥……”
归朗声声泪泣，没来由的，胤禟只觉得心似被人抽了一下，心疼的紧，轻柔的帮归朗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他声音柔和而坚定：“放心，朗儿，你父母不会有事的。”
胤禛细长的眸子微微一虚，暗含冷凝森厉的目光快速扫过池中三人，心下已明了几分。
一挥手，胤禛示意侍卫们退下，优雅举步步入池水中，水没膝盖时停住脚步，昂然而立：“九弟，不论发生了什么，你平安无事便是万幸。待回……回去，万事自有哥哥们为你担待，你莫要担心。”
“是啊，九弟，四哥与我定会护你周全。”胤禩也宽慰胤禟，跟着胤禛走入水中，只因也不会游泳而驻足在胤禛前方几步，向胤禟伸出手。
胤禟锁着眉头，一脸肃然，紧紧攥着归朗的手，略略敛身揖礼，道：“四哥，八哥，多谢你们特意来寻弟弟，这情分弟弟永铭五内。回去后，弟弟自当向阿玛请罪，他老人家要如何惩治弟弟，弟弟必定独自受下，没得连累哥哥们。只是几日来，这小女娃家人对弟弟有收留之恩，照顾也甚妥帖，还请哥哥们立即着人放了她家人，厚厚重赏才是。”
胤禛沉吟片刻，黑眸遽亮，冷然睨视祝星。
两人目光一触，祝星旋即垂眸思量一会，咬了咬下唇，抱拳躬身，对胤禛行了一礼：“诸位爷，前几日朗儿的娘亲在天桥偶遇贵府小少爷，见他无依一人，估摸着许是小少爷迷了路，又瞧着小少爷冻饿的发抖，遂带了他回家。
这些天只等着贵府前来寻人，如今总算是等到。先前不知各位爷身份，冲撞了诸位，还请见谅。咱平常百姓家，腌杂地儿，小少爷住的这几日，许是受了些委屈，但朗儿她爹娘确也尽心伺候了的，麻烦诸位爷……”
胤禛微微颔首，轻轻一抬手，打断祝星的话，只对胤禟柔和一笑，清淡的声音中含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即九弟说了他们有功无过，待会自然是会送他们回去，再论功行赏的。九弟，天色已晚，先跟我们回府。”
胤禟默然点头，仰首对祝星客气道：“还请祝师傅送我上岸。”
祝星无奈呼了口气，抱起胤禟与归朗纵身飞跃上地面。
胤禛与胤禩对视一眼，一起负手挺背，端然走上岸去，低首瞥了眼湿淋淋的鞋子，皆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头。
落地后，胤禟转过身，刚想开口，却不料一直不语的归朗挣了挣被他牵着的手，快速几步，径直迎向胤禛等人。
“朗儿？”胤禟心一惊，疾步上前拉住归朗。
归朗仿若未听到胤禟暗含警告的低唤，只对胤禛竖起黛眉，撑圆水眸，粉腮含怒，赌气似的开口问道：“你的话，我能信么？”
胤禛挑了挑眉，似乎对归朗的怀疑不以为然：“我说话向来一诺千金，即应承了你，便决不食言。”
归朗眉头一拧，抬起小手掌，眸含挑衅：“你可敢击掌为誓？”
胤禛失笑，却见归朗依旧目不转睛的凝视自己，浑身湿透，肤容莹白赛雪，有种几乎要破碎的透明，眉目却清高倔强如斯。
胤禛虽不愿玩这小孩把戏，可余光瞅见胤禟也是蹙眉审视自己，不由自主的，他抬起手掌，正待下一步动作，“啪”的一声，掌心一丝麻意，归朗白皙的小掌已用力击上他的。
手心微湿的不适感让贯有洁癖的胤禛想掏出手绢将手抹干净，莫名的，却忍住了，嘴角笑意轻轻飞扬。
小小年龄，身躯单薄盈弱，却有一身难掩的清越和无惧气质，倒是个有趣的小女娃。
扬了扬眉，一旁的胤禩却是急切的走向胤禟，一把将他拥入怀中，眼角泪光闪动，颤声道：“九弟，这几日，你可受苦了！”
胤禛也不再理会归朗，迈步走到胤禟身边，大手轻轻按住胤禟的肩膀，垂下眼帘，一滴泪水从眼底滑出，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再也支撑不住，胤禟埋首在胤禩怀中，失声恸哭起来。
回是一定要回去的，紫禁城才是他真正的家。另一则，从今日来看，若自己留在民间，也会被太子一直追杀，避的一次，躲不过下一次，生命危在旦夕，倒不若回紫禁城，寻求皇阿玛的庇护。
可……
胤禛哪里不知道胤禟的愁烦，但又能如何？论情伦理，与公与私，他都必须带胤禟回去，而胤禟，身为皇子，他也必须回宫。
极快的抹去泪痕，胤禛向后对属下使了个眼色，回转身来，端的是一番静切威仪，对祝星道：“这几日多亏你等收留我九弟，眼下我也未多带银两在身，略略薄礼还请收下。待以后我回禀家父，他日再行重赏。”
顿了顿，胤禛下颌高傲含起，继续慢慢道：“只一件事情，我家在京城也算略有薄名，此番弟弟走失在外，若传扬出去，面子上终归有些微过不去。所以，还请你等只当此事从未有过，切莫向外人提及。至于覃家夫妇，一会我自会着人送回。”
略有薄名？虚假做作！年幼的归朗心中冷嗤，并不吱声。
祝星自然通晓胤禛话底的意思，更晓得眼前这几位爷是地地道道，至尊至贵的龙子凤孙，金枝玉叶，杀个平民百姓不过捏死只蚂蚁般轻易。
即他松了口说会放人，自己也不能不识趣，计量一番，祝星将归朗拉到身后，不卑不亢道：“那在下先谢过爷，至于赏赐，我等是万万不敢受的。只敢请爷放心，贵府小少爷的事儿我等绝不会漏出半个字，若出了任何差池，您只管治罪。”
无论如何努力，祝星还是无法用“小人、小民”这些字眼自称，好在胤禛倒也没有借故发威。
一番话下来，祝星见胤禛依旧敛色板脸，似乎并不十分放心满意的模样，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祝星当下已是明白了几分，续道：“若爷实在担心，不如这样，小少爷在朗儿家这几日虽未怎的出门，但总归是怕有旁人见着，往后若有人问及，少不得一番解释。如此，我等今夜就离开京城，去往别地营生，此生再不回京，也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不知爷意下如何？”
胤禛微微含笑，道：“如此甚好。你也莫急，我这颇有些马匹，可送你等出城。”
祝星躬身道：“谢爷的美意。不过诸位爷尽早送小少爷回府才是首要。且在下亦不敢僭越。只望爷能早些放朗儿爹娘回去，这样我等收拾一下，也好即刻出城离京。”
胤禛举眸看了看天色，在与胤禩对望一眼，笑道：“也好，如此，我也不勉强了。就此别过！这赏金，你莫要推辞。另外，若是城门落锁，你们将姓名报予守城统领即可，不会碍事。”
祝星自然应下，双手接过侍卫递上的一个小包裹，触手沉甸甸的。
归朗眼睁睁的看着胤禟跟着胤禛等人上马，终是忍不住挣开祝星大喊了声：“哥哥！”豆大的泪珠挂在细密微翘长睫上摇摇欲坠，才一眨眼，晶莹滴滴坠落。
胤禟拽紧了缰绳，回头深深凝视归朗，紧攥拳，内心极力挣扎：要不要带她回宫？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胤禛皱眉斜睨胤禟，又回首看向归朗，淡淡叹口气，策马过去拍拍胤禟的肩。
胤禟转目对上胤禛的眸子，垂下头来，吸吸鼻子，将泪珠生生憋回眼眶，扬鞭打马，纵着□□良驹奔驰而去，不再多看归朗一眼。
人喝马嘶，蹄声急沓，一群人纷纷策马离开，留下归朗与祝星二人。
归朗直直的望着胤禟离去的方向，用力的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拭不尽。
祝星眼中是满满的心疼，轻轻将归朗搂在怀里，柔声道：“朗儿不哭……”
“祝师傅，我爹娘不会出事吧……”身子越发抖的厉害，归朗哽咽着，“祝师傅，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
听着归朗压抑的呜咽，祝星轻轻抚着她的发：“朗儿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斜阳残晖，暮霭渐浓，万物平静，唯有叶声，却更添空洞寂寥。
祝星背着小归朗，一步步坚定的下山，半晦半明的天幕中，黑云密集，恍若铅板，压在了一大一小两人心头。
第二日，京城某一条偏僻胡同里，四邻八舍均议论着一个话题，为何祝师傅的武馆突然解散了，隔壁覃家三口一夜之间也失踪，去向不明？
一条山路上，两架马车，轮声轱辘。
“爹爹，娘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朗儿莫忧心，你娘亲会明白过来的。”
归朗掀开帘子望向窗外，夜色清辉，弦月悠云，正是春末夏初好风景，可前路却昏暗不明。
放下帘，将头放覃丹奕肩头，归朗若有所思的问道：“爹爹，我们去哪？”
“天下之大，江湖万里，还愁无容身之地？朗儿，爹爹带你走遍大江南北，开一番眼界，可好？”覃丹奕道。
“嗯！爹爹我们去江浙一带吧？以前只在书上读过，画中看过那所谓的江南美景，秦淮西湖，绿水两岸，青山花海，可怎也比不得亲眼所见。”
“也好，爹爹在那边也识得些人。”
月上中天风动帘，清圣祖治下康熙三十二年，三人才聚又散。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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